玉米地里,顺溜身披伪装,饥饿地大口啃食着未成熟的玉米棒子,一边啃着,一边探头警惕地朝远处的淮阴城张望着。在窥到四周无人后,顺溜迅速退回隐蔽处,慢慢的从后背扯出狙击枪,随后又将身上背负的手榴弹一个个旋下尾端的保险罩。
准备完这一切的顺溜再次探头看向淮阴城,却忽然发现,城上飘荡的竟不是鬼子的膏药旗,而是青天白日旗。
眼见此景,顺溜从玉米地里窜出身来,追上一个刚刚路过的老汉奇怪地问道:“大爷,大爷,出什么事啦,这旗怎么换了?”
听到顺溜的询问,老汉笑着说道:“鬼子投降了,淮阴光复了。”
顺溜失声惊叫道:“什么?鬼子投降了?”
老汉嗔怪道:“你这人真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看,告示都贴出来了。城里头都是咱们的队伍。”
顺溜朝城门望去,果然,许多百姓正翘首观看墙上贴的告示。顺溜犹豫片刻,扒掉身上的伪装,朝那儿走去。
城门处,挤满了观看告示的人们。墙上贴着好几份告示,有国民政府的,有三战区顾长官的,有新四军陈毅司令员给根据地所有部队和游击队下达的命令。
顺溜看不懂,低声央求身旁人:“大爷,上头讲些啥?”
那位大爷用烟杆指点告示,笑道:“这嘛,是蒋委员长宣布抗战胜利的告示。这嘛,是顾长官命令江淮各地的日军缴械投降的告示。这嘛,是新四军陈毅司令员的命令,嘿嘿嘿。”
顺溜追问道:“什么命令?”
大爷热心地解释道:“命令当地的鬼子向新四军投降。还命令,所有新四军对缴械投降的日本鬼子,不再采取军事行动,接受他们的投降,让他们等候处理。”
顺溜大惊,反问道:“不让打鬼子了?”
大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鬼子都跪下投降了,还咋打哪?不但不让打了,还得人道主义,保护人家安全!”
顺溜呆定,继之喃喃自语道:“不让打了……不让打了?”茫然地退出人群,在恨恨地望了一眼空中飘扬的国民党青天白日旗后,他仿佛下定决心般,步伐坚决地走入巨大的城门。
此刻在城内的阅兵台上,正举行着受降仪式。广场上搭起了观礼台,青天白日旗庄严地插在中间。李欢胸佩闪亮的勋标,戴着白手套,威风凛然地居中而立。
广场四周,全副武装的国军荷枪实弹地在四周戒备着。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日军指挥官依序列队走入广场,打头的是一脸憔悴的松井。
见日军进场,李欢随手向身边的吴大疤拉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上前,大声喊道:“遵照蒋总裁及顾长官的命令,淮阴日军向国民政府代表李欢将军缴械投降!立正!授降仪式,现在开始。”
听到号令,松井正步上前,向李欢庄严地敬了个礼,沉声报告道:“报告将军,驻淮日军第一联队全体官兵,奉命向贵军缴出全部武器,无条件投降。”
李欢一脸威严地回答道:“本将军代表国民政府,接受你们的投降!”
松井微一鞠躬,随后解下腰间指挥刀,抬手扔向铺在一旁的大油布上。
台下,看到这一幕,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鼓起掌来。热烈的掌声中,似乎没人注意到,在头顶的钟楼上,一只黝黑的枪管徐徐地探出,枪管后面,顺溜充满坚毅的目光俯视着整个广场。
瞄准镜中,日军指挥官的面孔一个个出现,可是,坂田却始终没有出现。
焦急中,广场外面,一阵阵卡车的引擎声忽然传来,听到声响。顺溜立刻掉转枪口,通过瞄准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镜像中,驰来的两辆大卡车迅速停在梧桐树下,日军抬来几个担架,依次放进车厢。随后,走来一小队日军伤员,他们动作艰难地登上车。每人胸前都挎着一只方方正正用白布包裹的骨灰盒,最后一个登车的是坂田,他脖子上挎着一只黄绸包裹。
看到忽然出现的坂田,顺溜迅速用十字线死死压在坂田的脸上!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坂田伸手拽下了车顶的帆布,哗地遮住车尾,整个人彻底隐藏起来。见到眼前这一幕,顺溜立刻跳起身,提着枪不顾一切地朝下狂奔。
钟楼上哐哐的脚步声引起附近国军的注意,他们纷纷望向钟楼,立刻看见了顺溜的身影。
“共军!新四军!”
“快抓住他,别叫他跑了!”
“注意,他手持武器,朝南面巷子跑了。”
一时间喊声四起,叫喊声中,守卫在广场四周的国军,纷纷举枪向顺溜的方向追去。
骤然的混乱,让松井惊异地朝钟楼方向望去。长期的战场生涯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某种危险,看着蜂拥而去的国军士兵,松井抬头向身边的李欢建议道:“将军,你们进城才三天,而我们在淮阴驻扎六年多了。我们熟悉城里的每一条小巷,每一间民房。如果将军准许,可以让我的部下来执行这个任务,我们可以迅速抓住他!再把他交给你们……当然,一切都在将军的指挥下行动。”
听到他的建议,李欢冷笑着说道:“不必费心了,区区小事,我们能处理。”
松井沉声说道:“那好。将军,请恕我直言,那个新四军很可能是第六分区的,他们对我联队怀有深仇大恨!如果,只是老百姓扔一扔石块,我并不会在意。但现在,我部官兵的安全已经受到致命威胁……此外,我还想重复一下国民政府的命令,你们的命令中说得很清楚,对于放下武器的日军官兵,由你们保护我们的安全。请将军记着这一点。”
李欢冷冷地讽刺道:“这你就放心吧!如果你们在我手里出了意外,那我军的尊严也会受到影响。松井,告诉你的部下,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呆在营地内,我完全可以负责他们的安全!”
松井表情不变地微微一鞠躬道:“那就拜托了!”说着,转身离开。
目睹着松井离开,李欢沉思片刻,急声喊道:“吴雄飞,你在淮阴城也呆过很久。你对这城的熟悉程度,应该不比日军差吧?”
吴大疤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还行!”
李欢厉声命令道:“你带领部队,仔细搜索城中每一个角落,一定要抓住那个新四军。而且,要把所有潜藏的新四军全部找出来!”
听到命令,吴大疤拉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后带领着自己的部下向国军跑去的方向冲去。
看着吴大疤拉前去增援,李欢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在沉思了片刻后,他随即向身边的警卫们招了招手,亲自带人追了上去。
小巷中,顺溜拼命奔跑着,突然,前后呼啦啦冲出大批国军士兵,将把他紧紧包围在中间。
“站住!”喊声中,武器哗啦啦上膛的声音在四周响起,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地指向顺溜。
看到周围包围着自己的国军,顺枪持枪立定,一只手慢慢伸向衣襟,猛地扯开了军装衣襟,登时露出密密麻麻缚满胸前的手榴弹。
傲然地看着周围众人,顺溜扯出绑在一起的导火索,大声对众人喊道:“都别过来,否则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见此情景,国军大惊,不禁恐惧地后退几步,颤抖说道:“这人是疯子,疯子!”
伴随着众人的后退,顺溜一步步向前进逼,眼看就要转入另一条小巷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李欢的厉喝:“站住!都别动!”
顺溜转过身望去,李欢立刻认出他来,连忙干笑着走上来道:“哦,是你啊……这位兄弟,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啊!有话好好说,先把导火索松开些。”
顺溜没有理会李欢的劝阻,仍然死死拉着导火索。
李欢笑了笑,接着说道:“咱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吧?嘿嘿嘿……小兄弟,你到淮阴城来干嘛?”
顺溜沉声回答道:“执行任务!”
李欢追问道:“执行什么任务?”
顺溜顿时沉默下来,见对方不答,李欢接着说道:“兄弟,你既然来了,你们陈大雷司令也该来了吧?他人在哪儿?当初,我跟他早有约定,拿下淮阴城后,一块儿到城楼上喝酒!嘿嘿,告诉陈司令,我把肚包鸡都炖好了,在司令部等着他!胜利了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兄弟,快把陈司令请出来吧。”
听到李欢的话,顺溜戒备地拽着拉火索向后退了退。
见此情景,李欢大声命令道:“都退了,让这位兄弟走!”
众国军听到命令纷纷让开巷口,顺溜慢慢进入小巷,突然撒腿狂奔而去。
眼见对方离开,李欢厉声命令道:“跟上他,注意隐蔽,不要叫他发现。一定要找到他们的老巢!找到陈大雷!”
几名国军得令追随而去,李欢却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陈大雷来干什么?新四军为何潜入淮阴城?”
奔出巷口的顺溜,猛然停定。他看见了街道上日军伤兵遗弃的破担架、血绷带,看见淡淡的车轮印儿延伸向远处的城门……顺溜注视着路面的痕迹,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吴大疤拉领着自己的部下涌近了,喝令声阵阵传来:“仔细搜,每间屋子都得搜到!”
顺溜正欲闪躲,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他,将他一把扯进旁边的空屋中去。屋子里,窥着他进来,另外一人猛地扑来,两人一个抱着他身体,一个缴了他的枪。
看清来人,顺溜没有反抗,却冷声问道:“翰林,你们要干嘛?当心炸了,我身上可全是手榴弹!”
听到他的话,抓着顺溜的侦察排长和文书大惊,赶紧解开顺溜的军装,立刻惊骇地看见紧紧缚于胸前的大排手榴弹。
文书按定顺溜两手,嗔怪道:“二雷,你真不要命了!”
顺溜冷笑一声道:“怕啥,不就几个铁疙瘩吗。”
侦察排长小心地、一颗颗解下手榴弹,丢进旁边的木桶里。这才长松一口气,后怕不止地说道:“二雷啊,这要是炸开……唉,你干吗要这么疯呵!对不住,我得捆住你的手。”
顺溜平静地回答道:“捆呗。”
文书赶紧解释道:“先捆一捆。待会儿你思想通了,就给你放开。”
顺溜沉默地看着侦察排长抓过一条绳索,几下就把自己的双手捆住了。
看到危险解除,文书正了正嗓音,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二雷,抗日战争已经胜利了,毛主席、朱总司令亲自下达命令,对已经放下武器缴械投降的鬼子,中止作战行动,接受人家的投降,不能再打了。顺溜,这是原则性问题,是革命大局,是胜利者的风度!风度你不懂,我打个比方。你看那屋角有个蟑螂,它已经快死了。这时你会再踩它一脚不?不会!你只会把它一脚踢开,踢回老家去!顺溜啊,我们不仅要在战场打败鬼子,我们还要在精神上打败鬼子!司令员说过,真正的军人看两条,一是作战勇敢,二是坚决执行命令!有些命令,执行起来很难很难,心里头刀割似的痛。但咱们是革命军人,命令的‘命’,就是咱军人的命!命令的‘令’,就是咱军人的行动号令!拿掉‘命令’这两个字,天下就没军人了。没军人,也就没什么天下了!
“八年抗战中,鬼子烧了咱多少村镇?祸害了多少父老乡亲?我们六分区牺牲了多少战友?天底下,哪个中国人能忘了这笔血债?千秋万代都不会忘!但是,不能把这些看成是个人仇恨,要那么看,那就看小了!他是什么?是军国主义的罪恶啊!是人性深处的病根啊!他不光祸害了中国,也祸害了日本,他是全人类的大悲大痛哇!顺溜啊,对于战争贩子,将来肯定要审判,要定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日昭昭,为恶难逃!现在,对于已经放下武器的鬼子,我们不打他,是人道主义。我们审判他,还是人道主义!人之道,就是天之道。我们新四军,就是天之骄子!你顺溜,就是我们新四军的英雄!英雄做事,光明磊落!英雄做人,肝胆相照!顺溜啊,真正的大英雄,都是从重重痛苦当中磨砺出来的啊。”
听到文书的长篇大论,木然地看着两人的顺溜,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翰林啊,鬼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现在他打败了,把枪一扔,说不打了,投降了,要回家了!连那个畜生也要上船回家!妈的,他凭什么不打?凭什么回家?翰林啊,鬼子可以回家,可我的家在哪?我姐在哪?保国在哪?!”
文书没想到不擅言辞的顺溜竟然会说出如此话语,愣了好一阵,才支吾道:“战争结束了,战争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我们个人决定不了战争的命运。”
冷冷地看着坐在面前,不敢面对自己的文书,顺溜低声说道:“战争确实不是一个人的事,但是却是大伙每一个人的事,我们是军人,他们就不是军人吗?当初他们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到我们国家来,好啊,杀人放火一通,一句投降就了事了?没那么简单,作为军人,他们可以投降,作为军人,我可以不接受他们的投降。”
看着顺溜坚毅的表情,文书震惊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一直觉得简单淳朴的顺溜,竟然会有如此深刻的性格,凝视着对方几乎要喷火的双眼,文书迟疑了一下,苦涩地说道:“顺溜,你想没想过,如果你这么做,会给司令员,会给六分区,会给整个新四军带来多大的困扰吗?你杀了鬼子简单,可是鬼子会怎么想,国民党会怎么想?破坏和平协定的罪名不是你我或司令,甚至新四军可以承担的。我无意让你放弃仇恨,我只希望你能把你的仇恨隐忍一下,从我们的大局考虑考虑。”
如同哀求的劝阻,似乎让顺溜从仇恨中清醒了一下,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战友,顺溜淡淡地说道:“我家里算上我死去的爹娘,还有姐姐姐夫,再加我,一共五口人,除了我爹娘外,我姐姐姐夫都是死在鬼子手里。翰林,你说过,抗战这么多年,中国人在日本鬼子手下,死了几千万。几千万是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轮到个人家里,每个家庭都能轮上一口人死在鬼子手里。“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也不懂和平协定,我只想问你一句翰林,你只要问心无愧地回答我这句话,我就放弃报仇,老实地跟你走。”
顺溜的话,让侦察排长和文书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平静的他,两人既期待又恐惧地等待着他的提问。
“翰林,你告诉我,啥叫不共戴天之仇?”带着些许期盼和无助地看向文书和侦察排长,顺溜轻声问道。
文书肚子里准备的成千上万的词汇,在这一句询问中顷刻间消散不见,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语言的苍白无力,面对顺溜的询问,他甚至无法给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答案的回答。
看了看身边的侦察排长,又看了看身边的顺溜,文书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在一旁默默地咀嚼着话中滋味的侦察排长说道:“排长,解开他的绳子。”
听到文书的话,排长一愣,反问道:“你,你要干啥?”
文书无力地一笑,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看着顺溜那坚毅的表情,又看了看文书无奈的笑容,侦察排长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步走到顺溜身边,小心地解开了缚着顺溜的绳索。
轻轻地抖了抖发酸的手腕,顺溜抓起身边的步枪,霍然站起身来,平静地对文书说道:“翰林,你告诉司令去——你们的战争结束了,我的战争没结束!”说完,转身推门离开。
听着顺溜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侦察排长走到文书身边,一把将他拉起来:“你准备怎么跟司令员说?”看了看文书,侦察排长询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看我是只能当个文书了。”文书讪笑着,推开门走出屋子。
司令部内,烟雾腾腾,遍地烟头。陈大雷踩着烟头踱步,口里还狠狠地吸着一支烟。不断燃烧的香烟,仿佛昭示着他内心的焦虑和矛盾。
在他旁边,文书与侦察排长伫立不动,之前的情况,他们已经毫无隐瞒地向陈大雷做了报告。
思索了良久,陈大雷嗓音沙哑地说道:“电话,叫军区电话。”
听到命令,文书快步走到桌前抓过案上电话,摇动起来,随后递给身边的陈大雷。
接过电话,犹豫了再三,陈大雷沉声报告道:“报告政委,陈二雷仍在逃,他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淮阴城里所有的国民党军都在抓他。但是他,肯定不会回头,他肯定会违反命令,继续自己的复仇行动,直到击毙那个鬼子!”
电话那边,政委犹豫地问道:“为什么你能肯定?”
陈二雷迟疑片刻,大声说道:“因为,陈二雷带给我一句话:你们的战争结束了,我的战争没结束!”
“你们的战争结束了,我的战争没结束!”惊骇地重复着顺溜的话,政委沉默着放下电话,看向身边的大司令,两人都震惊于这一决绝的宣言。
终于,政委打破沉默说道:“情况很清楚了,陈二雷抗拒命令,擅自行动,孤注一掷。他现在满腹都是复仇的烈火,谁都拦不住他了。司令员,如果不迅速采取强硬措施,事态就难以控制了。”
大司令微怔,反问道:“伙计,你说的强硬措施是什么意思?”
政委犹豫片刻,毅然说道:“第一,派部队追捕。第二,如果陈二雷继续抗命,准许对他执行战场纪律!”
大司令愕然地看着身边一脸严肃的政委,大声说道:“我不同意!政委呵,陈二雷是我们英雄!他参加过小黄庄战斗、三道湾战斗,只身血战到最后,一个人就打死过几十个鬼子,他还击毙了日军司令石原。一个战士立下这么大的战功,天底下能有几人?如果对他执行战场纪律,会给部队造成什么影响?不!我不同意!”
政委沉声反驳道:“纪律适用于任何人,包括英雄和懦夫,包括你这个司令员和我这个政委!战场纪律是纪律的一部分,否则不成战场。司令员,我早就说过,陈二雷是个英雄,这一点天塌地陷不会变。但是现在,陈二雷已经走到悬崖上了,只要他枪一响,立刻就是英雄的反面。我们即使为了挽救他,也必须采取强硬措施啊!司令员啊,请你冷静想一想,如果陈二雷打死了放下武器的日军,其他日军会有什么反应?国民党军会不会幸灾乐祸?会不会借题发挥扩大事态?还有,我们下一步如何发展胜利局面?军区部队如何再向江淮其他日伪军受降?!”
电话声不合时宜地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大司令抓起电话,怒声道:“我是司令员!”
听到他的声音,对方立刻报告道:“报告大司令,我是五分区陈志,今天上午,我分区三团占领刘家湾各据点的时候,发现炮楼上全部挂满了国民党的旗帜,伪军说他们不是伪军了,是三战区暂编二师的部队。他们不肯对我们缴械,不让我们进入营地。”
大司令沉声回答道:“知道了,待命。”
听到大司令的命令,陈志并没有放下电话,而是继续说道:“这事并不是孤立发生的,前些时候,四分区所属的民兵,为了占领城外的一个日军仓库,开枪误伤了两个日军。涟水日军第七联队以此为由,说他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命令该联队所有日军不准向新四军缴械,只准向国民党军投降。”
大司令勃然大怒,喝道:“越来越放肆了!命令四分区,坚决拿下涟水,如果日军再顽抗,就以抗拒投降论罪,坚决消灭他!”
听到大司令的命令,政委沉声说道:“司令员,如果不采取措施,这种情况可能越来越多。抗战硝烟还没有散尽,另一场战争已经逼面而来了,陈二雷的行动,很可能会激化这种矛盾,如果他打死日军投降指挥官的事情被别有居心的国民党宣传出去,那么,我们面对的将不仅仅是国民党的阻挠,而是整个战场上日军与伪军的抵抗。”
眼前的情况似乎真的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听到政委的话,大司令终于放下情感,沉默起来。
良久,在政委的注视下大司令抓过电话,犹豫了一下,毅然喊道:“要六分区陈大雷。”
稍顷,话筒那边传来陈大雷的声音:“我是陈大雷!”
大司令严肃地命令道:“陈大雷,你仔细听着,以下命令,你必须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即将执行任务的每一个战士!明白吗?”
“明白!”
大司令继续说道:“军区党委颁布以下两条命令第一,为了维护新四军的威望和军令的严肃性,命令第六分区立刻派出精干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追捕陈二雷,直到找回他为止。第二,如果陈二雷继续抗命,坚决执行战场纪律!”
司令部内,陈大雷大惊,不禁朝话筒暴吼道:“司令员,二雷是我们的英雄啊!”
听到他的喊声,大司令以比他更高的声音喊道:“我知道他是英雄!党委所有人都知道!整个新四军都知道……你立刻执行命令!”说完,重重地扣断电话。
身边,一名参谋在大司令放下电话后,拿着文件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报告司令员,党委决议整理好了,请您签字。”
大司令默然点头,抓过笔刷刷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命令道:“许参谋,通知一分区刘强,二分区宋青山,三分区韩至勇,告诉他们,必须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即将执行任务的每一个战士,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追捕陈二雷,直到找回他为止。如果陈二雷继续抗命,坚决执行战场纪律!”
陈大雷黯然地放下电话,走到麦场上,对在麦场上列队待命的骑兵排厉声道:“军区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追捕陈二雷,直到找回他为止。如果陈二雷继续抗命,坚决执行战场纪律!”
连长闻令剧震,惊骇地说道:“司令员,二雷是我们的英雄呵!”
陈大雷厉声说:“军区党委知道他是英雄,整个新四军都知道。执行命令,出发,南湾码头!”
水塔上,顺溜透过瞄准镜焦急地寻找着坂田。前方的舷梯上,一名名面容憔悴、身子委顿的日军军官,迟缓地走进码头前方停靠的轮船里,可是顺溜却始终没有发现坂田。
顺溜焦躁地放下手中的步枪,再次向远方看去,码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更加阻挡了他的视线。
强自按捺住心中激动的顺溜,再次端起步枪,从容地顺着舷梯一个个寻找起来。终于,一个已经踏上甲板眯眼注视着广阔田野的日军军官转过身来,顺溜的全身顿时为之一震。
瞄准镜中,坂田丑陋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那个无数次夜里出现在噩梦中的令人切齿的面孔,此刻正被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稳稳钉住。
看到对方出现,顺溜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绪后,将手指慢慢扣压下去。
原本以为可以轻易将对方击毙,可是此刻顺溜却发现这么简单的自己重复了几十几百次的事情此刻却变得异常艰难。
扳机上,阻力越来越大,原本自由操控的狙击枪,此刻却如同挂上重逾千斤的砝码一般,变得异常吃力。眼见着仇人就在眼前,顺溜却始终无法让自己下定决心,虽然此刻他有千百万个理由杀掉坂田,可是却始终有一个理由阻止着他这么做。
“你别管我呵,就当没我这人……你专心找那个敌人。”三营长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那临牺牲前的惨状也同时浮现在他眼前。三营长为了什么?三营长就没亲人了吗?顺溜扪心自问着,一直压在扳机上的手指无力地松脱下来,轻轻地挂着。
“我兄弟是新四军,是排长……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他杀了七十多个鬼子哪。我在这等着他呢……”姐姐的声音仿佛从悠远的山谷中传来的回音,模糊的,却一遍又一遍的在顺溜的耳边响起,那个曾经代替母亲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那个在世上的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一直以自己为荣可以分享自己痛苦快乐的姐姐,那个已经离开自己永远也见不到的姐姐……而此刻,那个残害她的凶手却站在汽船上,因为战争结束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码头上,汽笛声响起,满载着日军降兵的汽船渐渐离岸了,文书说,这把枪的射程只有六百米,伴随着汽船的远去,瞄准镜中的目标变得越来越小,很快就要超越射程。
可顺溜的准星却仍然执拗地追踪着坂田,但却始终没有扣下扳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小武、班长、排长、三营长,他们如果活着,会怎么做?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让顺溜付出生命作为报答,可是他们却在临死时,毫无要求。
甲板上,坂田慢慢地来回走动着,最终扶栏而立,那丑陋的面容看起来是那么让人恶心,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陆地,看着凝定在自己准星中的目标,顺溜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扣下沾满汗水的扳机。
“砰!”枪声悠扬悦耳,如同一声凄厉的鸣叫,猝然划过晴空,枪声响起的同时,汽轮上一面高高飘扬在船桅上的旗帜应声落下。
甲板上,坂田听到枪声,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茫然地向声音响起处望去,而同时,整个船上的日军伤兵,也纷纷抱头鼠窜,口中不断地大喊着:“不好了,有敌情!有敌情……有人想消灭我们!”
枪声同时震撼了在码头上负责调度的李欢,听到枪响的第一时间,他就跳进掩体,大声喝令道:“新四军来了,那个疯子来了!快找到他。”
命令声中,国民党官兵纷纷东张西望,惊恐地寻找顺溜的伏击位置。但是望来望去,却始终没有发现人影。
“这是为了小武,他不过是为我拣了点子弹而已,他一枪都没开过。”顺溜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着,拉动枪栓,将子弹推上枪膛。
“砰!”枪声再次响起,挂在桅杆上的另一面日本军旗应声落水。
“这是为了班长,他只是想救那个孩子,孩子的父母已经被毫无理由地杀了,他不忍心让人家绝户。”再次拉动枪栓,滚烫的弹壳蹦跳着滚到一边。
“砰!”又一声枪响,战旗松垮着低垂下来,在绳索的牵动下不断地晃动着。
“排长说,如果他战死了,让我独自顶到天亮。”枪声中,顺溜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热辣辣的,原本清晰的景物一阵模糊。
“砰!”师团旗如同枯叶般摇曳着飘落。
“营长死前一直告诉我别紧张,他说别让管他,耐心找狙击手。”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顺溜念叨着为自己换上弹夹,再次瞄向越来越远的汽船。
悬挂在汽船上的军旗、战旗、师团旗、联队旗陆续被击断。断旗牵着旗绳滑落水中,在水面上死鱼般地飘荡着。
甲板上,接连不断的枪声让场面为之大乱,一直矗立在栏杆旁的坂田被满甲板乱爬的日军伤兵撞了一下,差点栽倒。他登时大怒道:“混账!怕什么?我们是日本军人,是武士!都站起来,全部站起来!我们已经放下武器,他们却背信弃义!我们手无寸铁,他们却向我们开枪,这是对我们的污辱!都站起身子来,站直喽!我们缴了枪仍然是军人,宁死不辱!”
在坂田的怒吼声中,原本慌乱的日军惊惧地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迎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与此同时,船上的大喇叭也突然响起日本武士之歌:飘落的樱花是我们血,初升太阳是我们的魂……
听到歌声,坂田立刻昂首高唱着:“我们像利剑出鞘,我们像骏马奔腾……”
伤兵们纷纷受到鼓舞,立刻全部昂起头,迎向枪声方向,齐声吼叫道:“死亡是醉人的醇酒,把我们带到美丽天堂。啊,武士!啊,刀锋……”
水塔上,敌人嚣张的神态清晰地落入顺溜的眼中,听着这不断传来的歌声,看着昂然列队站在甲板上的日军,顺溜表情冷淡地再次举枪射击。
“砰!”枪声响起,船顶上那只大喇叭突然一歪,赫然被打出个大洞,原本庄严的军歌变成一种古怪滑稽的声音,呜呜呀呀,如狼嚎鬼哭。
坂田怔住,众日军也全部噤声,一时间全部呆如泥塑,歌声也同时戛然而止。
岸边掩体内,一直耐心地搜索着四周的吴大疤拉循着枪声看向不远处的水塔,立刻大声对李欢大喊道:“师座,那个疯子,那个疯子在水塔上。”
李欢向水塔望去,立刻明白过来,微微冷笑了一下说道:“传命,向水塔射击,但是记得,不要击毙他。”
听到李欢的命令,吴大疤拉一脸愕然地反问道:“师,师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吴大疤拉惊愕的表情,李欢淡淡一笑,随口说道:“杀掉一个鬼子而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谁杀掉的。新四军不是一贯标榜纪律和平等吗?眼前就是一个戳破他们谎言的最好机会,只要对方开枪打中日本降兵,那么恐怕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无数个降兵的反抗。新四军不是想要地盘吗?不是想要淮阴吗?让他们夺好了。”
听完李欢的解释,吴大疤拉一脸恍然地点了点头,不住夸赞道:“师座,高明,高明啊,只要这边我们一开枪,就摆脱了我们的干系,至于那个疯子打死日本鬼子的事情,就和我们没有一丝关系了。”
见吴大疤拉会意,李欢默然点了点头道:“吴司令,不愧是吴司令,日本人的刺刀挂在枪上,你的刺刀长在心里啊。”
听到李欢的讽刺,吴大疤拉脸一红,立刻转身向国军命令道:“目标水塔,射击!注意,不要打死那个疯子。”
“嗒嗒!”听到命令,机枪声骤然响起,围拢在水塔四周的机枪阵地纷纷朝水塔射击,密集的子弹蜂拥着向水塔射去,空中,拽光弹扯出无数道弹痕,在空中交织出一个金字塔状的火力网,闪闪发光。
金字塔的顶端就是水塔,火力网托着它像托着巨大钻石。而这一切的尖端,就是顺溜!
水塔在无数子弹击打下,慢慢剥落开,渐现出黑色的钢筋铁骨。子弹击打钢筋铁骨上,溅出无数火星……此刻,水塔像是一只巨大的焰火筒,喷射万千光芒!
弹道清晰地为汽轮上的坂田指示出了顺溜的射击位置,眼看着国军正朝水塔射击,坂田顿时又疯狂大笑起来:“打得好!打得好!加油哇,狠狠地打!看哪,支那人在互相残杀!哈哈哈,加油,狠狠地打!”
同一时间,在公路上,赤狐的奔跑已经到了极限!马上的陈大雷看着前面天空中叠印在水塔上的火力网,心中蓦然升起一丝不祥。
他怕顺溜开枪,又怕顺溜没开枪,他担心顺溜在塔上,又恐惧顺溜不在塔上,而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有用力抽打着座下的赤狐,发疯一般向前方冲去。
前方,水塔在密集的火力剥蚀下,已经像一只快要爆炸的火药桶了。它在子弹击打下崩飞出无数碎块,看着既灿烂又恐怖!渐渐地,钢骨水泥塔身一寸寸被剥离,被击碎,整个水塔正在颤抖,欲裂。那四根坚实的水泥柱更是断裂在即,摇摇欲坠了。
水塔上,碎屑几乎是铺天盖地溅落在顺溜身上。但是,无论身边迸飞多少石头碎屑,顺溜仍全然不觉。他据枪卧伏,瞄准镜再次追踪坂田,汽船在枪声的催促下,已经加速驶离码头,距离很快就超过了射程,瞄准镜中,坂田的身影此刻如同火柴盒上的日本女人一样渺小。
甲板上,兴奋的坂田仍然独自叫着跳着,镜中十字线难以稳定地压住他的身体。顺溜缓慢地稳定着心跳,稳定着呼吸,稳定着枪口。
顺溜耳边再次响起父亲沙哑的声音:“娃儿,你把枪握住喽!这枪是从你心窝里长出来的。握枪的时候,天塌下来也感觉不到,地陷下去也不关你事。你的呼吸你的眼睛你的心肝你的性命,统统长在这枪身上呢!娃儿记着,这时候你就是枪,枪就是你。你俩是一个身子一条命啊!”
突然,四周的一切仿佛被定格了一般,所有的景物都变得出奇地缓慢,瞄准镜中坂田的身体迟缓地晃动着,摇摆着,挥拳吼叫着什么,脖子吊着的黄绸包裹在胸前不断地晃动着。坂田狰狞面目直直对着顺溜,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看着镜中那丑陋可怖的恶心面孔,顺溜最终静静地扣下扳机!
“砰!”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带着火辣辣的热气脱膛而出,有那么一瞬间,顺溜发誓自己甚至看到子弹飞行的轨迹——顺着枪口所指的方向笔直地射向前方缓慢行驶的汽船,最终命中仍然在雀跃中的坂田的前胸。
一阵烟雾蓦然在坂田胸前腾起,灰白色的烟尘遮蔽了瞄准镜中的一切,看到准确命中了目标,顺溜默默地放下步枪,淡淡地说道:“这一枪是为了我姐。”
坂田没有死,那完美的一枪,准确地射中他胸前的黄绸包裹,因超过射程而失去力道的子弹,在打穿骨灰盒后仅仅轻微撞击了一下他的胸口,就无力地落下了。
胸前的骨灰盒却在子弹的撞击下迸然开裂,灰白色的石原骨灰,在众人心目中神圣的石原将军的骨灰,哗哗掉落,无可阻止地落入混浊的水中。
坂田呆呆地看着挂在胸前的扁扁的黄绸片子,以及那水面上一抹肮脏的白色,愤恨地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汽船上唯一剩下的那面代表着投降的白旗,在惨叫中挣扎了一下,再次疲惫地搭落下旗襟。
甲板上,此刻死一般寂静。日军伤兵们吊着断臂残腿站成一排,冷冷地注视坂田。
坂田跪在甲板前方,面如死灰。他慢慢地拔出自己的武士短剑,用那片黄绸细细揩拭着。
看到这一幕,日军伤兵伫立在他身后,无人上前阻拦。
“将军纵横战场多年都没战死,可现在,几天不到,将军就被杀死过两次了。”
“都是这家伙的罪过!他就是死,也赎不了罪!”
“犹豫什么,犯下这么大的罪过,还不自尽?!”
咒骂声中,坂田羞愧地长吼一声,把那柄武士短剑深深切入腹中,搅动着,肚肠白花花倾泻而出。
内脏和鲜血的喷涌逐渐变成从身体向外流淌,疼痛让坂田终于无法维持那看似威武的姿态,失去力道的他颓然倒在甲板上,身体不断颤抖着**着,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岸边那已经变得异常渺小的水塔。
陈大雷终于赶到了,他骑着赤狐冲进港区,直冲码头。身后的战士们也在同时迅速跳下马来,举枪瞄向水塔。
“砰!”一丝并不耀眼的闪光忽然从水塔狭小的窗口闪过,转瞬间就被四周明亮的子弹轨迹所湮没。
陈大雷可以断定,那绝对是顺溜的一枪,看到枪焰闪过,陈大雷犹豫了。他知道随后的命令对于顺溜意味着什么,人都说,士兵是为了荣誉而战,可是在命令下达后,顺溜的荣誉将注定被抹杀,历史不会记载他为战争所做的贡献,他只会记载,在某年某月某日,新四军某部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原本一切都不该这样的,顺溜不过是个普通的猎户家的孩子,不过是一个枪打得准的孩子。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他该是在山上奔跑玩耍,或者是在私塾里背诵课文,或者可能赧然地等待着媳妇的过门……
陈大雷不仇恨战争,不仇恨死亡,甚至不仇恨日军,他只仇恨鬼子们所做的一切。
“全体瞄准水塔,射击!”虽然拼命忍耐,可是眼中的热泪仍然不争气地流淌出来,前面的水塔在泪水的折射下光怪陆离,嘶喊声中,陈大雷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陌生到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程度。
“嗒嗒,嗒嗒!”单薄的火力加入到了对水塔的射击中,闪闪发光的火力网继续包裹着摇摇欲坠的水塔。无数子弹击打着、吞噬着、雕琢着它……
所有的仇恨仿佛都被那一枪带走了,水塔上,放下步枪的顺溜感到异常的平静,紧贴在水塔上的身体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子弹所带来的震动,头顶不断跳跃的子弹迸溅出一溜溜的火花,看起来完全没有可怖的威力,更带着一种异样的美。
生命力随着伤口不断流淌的鲜血而不断流逝着,整个身体不可抑制地虚弱下去,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幻化成一片明亮的白光。
光芒中,顺溜仿佛看到了班长,小武,三营长,看到扛着猪肉的保国,羞涩地望着自己的荷花,威武庄严的陈大雷……
顺顺溜溜的眼来,顺顺溜溜手。
顺顺溜溜的日子,顺顺溜溜走。
熟悉的歌谣在耳边响起,歌谣声中,姐姐稚嫩的胳膊不断地摇动着虎皮袋,袋子里,熟睡中的顺溜甜甜地笑了起来……
终于,在密集的火力的射击下,一根塔柱折断了。继之,塔身也随之开裂,塔身在掉落下来的同时继续经受着子弹,在空中崩碎!水塔残骸掉了下来,顺溜的身体也随之一同落下……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