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贼兵压上,弩手们再一次开始了疯狂的射击,这一次攻城的头领叫做满天星,比起一斗谷来说要聪明得多,他吸收了一斗谷的军阵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的经验,让自己的步兵在冲锋向前的时候将阵形拉得十分松散,反正乡勇军都在城中,不会出城来与他拼矛阵,所以他的贼军也根本就无需列阵,只需要用松散的阵形推进即可。
如此一来,军阵的挤压力度就没有那么大,前排被弩手射伤的贼兵,不会被后面紧跟而来的脚丫子踩死,而是能够得到扶持与救助,整个军阵的推进居然显得井井有条。
但是世界上的事有利就有弊,推进得井井有条,就意味着推进的速度比较慢,给了弩手们更多的时间用于射击。
这个时候才能充分地表现出许人杰在训练弩手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心血,一千名弩手分成了三组,轮番不停地向着城下疯狂射击,前进,后腿,上弦……每个人的动作都经过无数次的练习。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弩手们还是挺害怕的,但是他们又感觉到这一次迎敌与上一次和薛红旗的演习有所不同,在平地上迎击敌人时,看着敌人越冲越近,心理就会动摇,上弦换位等动作很容易忙中出错,导致整个射击循环的崩溃,但是在城墙上面居高临下的射击却没有这个问题。
有着城墙的保护,士兵们的士气可以得到充分的保证,对敌军的位居心理也会大大下降。弩手们打得比较轻松,能充分地保持着练习时的节奏,前进,放箭,后退,上弦,前进,放箭,后腿,上弦……仿佛一种奇妙的舞蹈……在他们身边的洛川乡勇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弩箭还可以这样玩的?
李攀龙对许人杰的弩兵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好,这样的乡勇军真是太好了,我也好想有一只。”
“你就别瞎想了,这是在县尊大人许可下才能建立起来的民团,你自己扯起来的乡勇军要是配上一千把弩,改明儿就以谋反罪抓你去砍头。”许人杰笑道。
李攀龙哑然。
连绵的箭雨还在不停的下,满天星部压迫到城墙下三十四步左右的距离时,也开始以猎弓还击了,稀稀拉拉的弓箭飞到了城墙上面,数十名弩兵被射伤,本来保持着完美节奏的三段射击立即发生了轻微的混乱。
每损伤一个弩兵,就会破坏一个三人小组的循环射击,受伤的士兵退到后面包扎伤口,剩下的两人则只好以两人来进行轮换,射击的间隔就被拉大了。
看着贼兵的军阵越压越近,还击的箭矢越来越多。李攀龙急了:“许员外,这样下去怎么行?”
“确实不行!”许人杰抓住李攀龙道:“让你的乡勇去替代我受伤的弩兵,拿起他们的弩来作战。”
“这……他们没练过……”
“看……”许人杰指着一个正在上弦的士兵们,这个蹬开弩机上弦的动作并不难吧?就算你的兵没练过,也能做到。
“这个……倒是!”
“那好,让你的兵只管上弦,我的兵来负责射。”许人杰挥舞起了令旗,军乐队也赶紧开始用军乐传达号令,另外,城墙上也有无数传令兵向着各个小队的队长跑去,再把命令一级一级地传给总旗、小旗,分散到每一个弩兵的耳朵里:“没受伤的保持三段射击,受伤的改为分番叠射,让洛川乡勇帮着上弦……”
“一百把后备弩也搬上去,放给洛川乡勇上弦……”
李攀龙和许人杰两人联手,城墙上一片热火朝天,一些学习能力强的洛川乡勇,开始负责上弦,前面人的把发射过的弩递到他们的手上,他们坐倒上弦,上完了弦把弩向前面的白水弩兵手里一交,然后根本就不起身,继续坐在地上给第二把弩上弦……
不得不说,分番叠射这种被宋朝军阵普遍采用的战术,也有它的优点所在,那就是上弦的士兵根本就不需要多少训练,他们只需要会使傻力气就行了。
越来越多的洛川乡勇加入了上弦的行列,甚至华县城里的百姓也有胆大的上了城墙,坐在弩兵们背后帮他们上弦。这样一来,弩兵们干脆不不搞什么轮换,替换,切换了,他们一窝蜂地趴到了城墙上,对着下面疯狂乱射,射完之后也不管后面是谁,就把弩向后一递,后面的洛川乡勇和华县百姓接过弩来就下傻力上弦……
如此一来,原本每一波只有三百个左右的弩兵在射击,现在倒变成了好似有五百把弩同时在射击似的,绵密的箭雨交织成网,射得城下的满天星部东倒西歪。
“别怕,冲到城下就能赢,我们有一万人呢!”满天星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也不管他的兵听不听得到。
大量的人数给贼兵来带来了勇气,虽然伤亡惨重,满天星部终于还是顶着箭雨来到了城下。
城下已经堆集了一层一斗谷部众的尸体,把城墙都衬托得矮了一截儿。满天星的部众们就踩着这些尸体,开始爬墙,撞门。
李攀龙有点慌:“这些尸体……居然成了他们的踩脚石,这下真麻烦了。”
“不用怕,尸体虽然有个当踩脚石的好处,但也有很明显的坏处!”许人杰笑道。
“愿闻其详!”李攀龙赶紧求教。
“坏处就是影响士气呗!”许人杰学着朱元璋平时教他的口气,淡淡地道:“人心是肉长的,不是铁石铸成,踩在友军的尸体上爬城虽然方便,但心里难面会想:我搞不好也会变成这些尸体中的一具,成为别人的踩脚石……这样一来,攻城还能有力?”
“哇,原来如此?”李攀龙恍然大悟。
果然,那些踩在友军尸体上爬城的贼军,还不如第一波冲来的一斗谷部从难缠,因为他们脚下踩着死人,心里难免动摇!无知者无畏,不知道死亡可怕的人才会不怕死,但当一个人看到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的惨状时,他还能骄傲地说自己不怕死,那就没那么容易,非得有大毅力者不可。
一名贼兵脚下踩着一具尸体爬城,他的脚刚好踩在那具尸体的肚子上,而好巧不巧的是,那尸体的肚子是被砍了一刀的,一脚踩下去,鲜血飞起,肠子什么的玩意儿从尸体的肚子里被踩暴了出来,飞溅向四周。方圆数尺之内的贼兵全都脸色惨变,险些吐了出来。
还有一名贼兵踩着一具尸体的腿上攀爬,他眼看要爬上城了,突然感觉到脚下咔嚓一声响,原来尸体的腿骨被他踩断,这活儿真不是干的,心中一颤,手上的动作就乱了,手舞足蹈地摔了下去。
攀爬城墙的贼兵在洛川乡勇和百姓们的联手狙击下,显得十分无力,城头上的火砖、石块、油瓶不停砸下,这里面最恐怖的武器变成了油瓶,因为它落下城墙之后,就落进了贼兵的尸堆里,起火燃烧,带起大量的黑烟,以及人体被火烧烤的臭味。
这种味道对人心的冲击简直可以说是恐怖,任是胆大滔天之人,闻到这股味道也不由得心肝胆颤。大量的贼兵放弃了爬城,开始用蛮力去撞击城门。
华县的城门并不厚实,严格来说,它只是两块巨大的木板而已,在临战之前,华县县令在城门的后面堆满了石头,堵死了这道城门,以防贼兵破门而入,但是贼兵们也不傻,他们已经在山*西、河*南等地攻破过多座县城,对城门后面顶石头的手段早已熟悉。
只见大群的贼兵拿着巨锤、粗木一类的东西,对着城门猛攻猛撞,另外还有许多拿着盾牌、锅盖等物的贼兵在旁边保护着撞门的贼兵,这个攻门的体系倒是显得井井有条。
两边城头上的弩兵和乡勇对着撞门的贼兵射下大量的弩箭、扔下数多石块、火灌,但是贼兵们显然非常重视城门,在这里投入了重兵,层层叠叠,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即使弩箭和落石也无法阻止。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已然粉碎,堆在门后的石块也被撞塌下去,一群贼兵兴奋地狂吼,从城门露出来的一个五尺见方的小洞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们就看到城门后面列着整齐的矛阵。华县乡勇和蒲城乡勇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由于城头上弩兵的奋战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华县乡勇和蒲城乡勇也士气高昂,见到城门破开,有贼人冲入,这些乡勇立即大吼一声,上百把蓄势已久的竹矛齐刺……
这样的势头换了精兵来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挡住,莫说区区贼兵了,原本打算攻入城中的一群悍匪,顿时被扎成了蜂窝。
“哗,攻不进去!”
“列阵!别他娘的乱向里面冲!”
“要列成矛阵才能打开城门!”
“城头弩箭如雨,怎么列阵?”
贼兵一阵慌乱,他们这才发现,想要进城门,终究还是得压制住城头弩兵才行,否则军阵都列不起来,怎么用矛阵冲击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