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被关起来了。
严格来说是被软禁了,而且还是被公主给软禁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公主哪怕没有了金小姐的记忆,性格却仍然是那么强势霸道。
反正名义上是让他有个好环境读书,实际上就是抓他过来给自己做饭吃。
不过能怎么办呢,这也不是别人,即便是张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于是他每天就开始读书做饭吃饭的循环。
幸好,这边因为是刚刚迁都过来,规矩什么的还没有完全确立,整个系统管理都还比较混乱,否则一个皇宫里住着一个健全的大男人,那赵祯不得让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给淹了啊?
而他自己其实也是知道不妥的,但看到女儿那个样子,他也实在是不忍心,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问、不打听、不相见,将张哥往公主寝宫旁边的一个小院里一塞就算得了。
什么?担心不担心俩年轻姑娘小伙偷偷摸摸?赵祯又不是没年轻过,他哪能不知道有些事根本就是拦不住的呢,当初他还没成皇帝还叫赵受益的时候,时任太子左庶子的二十六七岁的晏殊还带他出去流连过烟花之地呢,真要出事他也是没办法的,况且那愣子也不太像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虽然觉得他多少有些不会做人,但赵祯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说明他还是挺看好这个愣子的人品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赵祯晚上总是会借着散步的功夫往那边溜达,可基本每次去看都看到的是自家女儿找上门去,有时他偷偷站在窗根儿下听上半天,那愣子惜字如金,反倒是自家那女儿在那问东问西的,倒是让人唏嘘。
“官家,您莫要生气,蓉儿在宫中孤单,兄弟姐妹鲜有往来,如今能遇到个年纪相仿的小才郎,她自然高兴。”
说话的是赵蓉的母后周氏,原本是贵妃,后因曹皇后剃度出家,周氏封为皇后,次年就诞下了赵蓉这个赵祯的老来子。
“那么宫女在身边呢,我自是不担心,我就担心那愣子……”赵祯甩了一下袖子:“唉,别到时一人有意一人无心,成了一段孽缘。蓉儿的身子骨本就差……”
“官家,若那孩子真是您说的愣子,连死都不怕的愣子,那您不会觉得一堵宫墙便能留下他吧?”
赵祯脑袋一抬:“嗯?”
“看似一厢情愿,实则不过两情相悦。心思通透,无猜无忌。”
“哈哈哈,还得是你啊,我当真是看不出来。”
赵祯心情顿时大好:“过几日便是加科了,也不知那愣子能不能行。”
“行与不行,那都是孩子的造化,行如何不行又如何,蓉儿身子骨差性子却刚烈,若是真将他随随便便嫁了,哪怕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若是她不喜欢,不出几年怕也是要郁郁而终的。若是真遇到个她喜欢的,即便是山野农夫又能如何?她是个女子,也背不动那大宋的江山,倒不如让她畅快的活着吧。”
赵祯背着手叹了口气:“当年母后要是如你一般就好了,我啊……真不是那当皇帝的料,大宋在我手中一败涂地,说来惭愧至极。”
“官家,您已经够好了。为让百姓不受屠戮而退出中原,这百姓心中自有分寸。”
赵祯听完也只是苦笑一声,他的确是主动退出中原的,而且退出之前还与辽国修书一封昭告天下,就是说他大宋退让实非惧怕而是不愿中原百姓民生凋敝、苦不堪言,望辽国善待中原之百姓,莫要苛捐杂税、鱼肉天下。
辽国嘛,其实也干的还行吧,毕竟也是正儿八经争统的国家,并非单纯的蛮夷,入主中原之后也并没有继续扩张而是开始休养生息并与宋国定下了五十年的和平条约,称新澶之盟,辽为兄宋为弟,五十年不得刀剑加身。
而如果赵祯其实要拼一下还是可以拼的,他的八十万军队几乎都没有太动,正是因为前几年正遭遇大旱,这两年刚好一些,再遇兵灾恐怕百姓就活不下去了,于是便自行迁都退行江南,以长江为界划分南北。
不管有多少人骂,反正赵祯这一手最少能让宋辽双方八百万百姓能活得下来。而因为这事,宋辽双方的史官把庙号都给他提前起了,不是仁宗就是德宗,现在看起来仁宗基本稳了,这个待遇辽国皇帝都没有。
就这样,张哥被关起来读书这一读就到了九月份,秋试终究是来了,两三个月没有出过宫门的张哥几乎是被推着送入的考场。
走完一圈过场,考生开始陆续进入围帐里进行考试,因为时间比较长,所以都是得自备水跟干粮,张哥包里一大包的皇宫点心,虽然是他自己做的,但的确是要比其他人更加豪华。
主考官是欧阳修,他在考生入场之后就开始在考场中溜达了起来,当他走到张哥面前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张哥又看了一眼他的考卷,然后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有时候嘛,皇帝的旨意是要自己去悟的,几个月前官家给了他一份空白的圣旨,他领了旨意之后便留心了起来,自然也就知道了有张哥这么个人存在。
但之后该怎么给成绩,那可就是一门大学问了,首先肯定不能给低了,要是压着及格线给,皇帝老子该不高兴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那给太高行不行呢?那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他自己得有那个能耐,因为之后这些选手要去参加殿试,殿试的文章是要挂出去炫的,如果他狗屁不通,挂出去有失皇家威严也失了科举的信誉。
所以这个人如果是个草包,就要给他个不高不低的分数,如果他是个天才也得给他个不低不高的分数,因为驸马爷不能参政,若是给了个天高的分数,到时候也是说不过去的,所以这个恰到好处就跟做饭时的少许适量一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欧阳修过来看一眼,其实就是来看看他的字。什么一眼就能记住这种事对别人可能是天方夜谭,但对欧阳修来说那可是跟玩一样的,毕竟这可是欧阳修。
经过煎熬的考试,这就轮到了阅卷的环节,为了避免其他考官将皇帝老子钦点的人给刷下去,第一轮阅卷就是欧阳修亲自执行,而看到张哥的卷子之后,他倒是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卷子上的东西实在太过于离奇了。
其实作为他来说,写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欧阳修甚至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上头写的竟是夺统之策。
作为一辈子在官场摸爬滚打的老油条,欧阳修是绝对的保守派,但同时他也是坚定的法统派,现在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统没法弄,虽说宋辽定下了五十年的条约,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可能都不要五十年,大宋的统就没了。
但问题是现在这里竟然给出了一系列的解决方案,虽然行文怪异,但若是仔细琢磨下来却是能够让人拍案叫绝。
不过等看完全篇文章,欧阳修冷汗都下来了,因为这哪里是策论,这根本就是国策,人家都不跟你论,就差写明“你就这么干包管没错了”,而欧阳修略微一思索就发现这事可行。
但问题是这个文章可称国策,要是让他人看见率先用了,哪怕是皇帝不咋杀人,他也得自己把自己挂在家里房梁上。
所以他也不废话了,将那东西往怀里一塞,跟其他几个考官打了声招呼便走了,然后就直奔了皇宫。
此刻赵祯正坐在书房里玩鸟,这鸟儿是那愣子前几天偷摸跟蓉儿一起在御花园里捉的金丝雀,相当的好看,他这几天可谓是爱不释手。而就在他沉浸在秋日下午片刻的闲暇时光时,外头的通报就来了,说是欧阳修来了。
赵祯满脸狐疑:“他来干什么?”
“欧阳大人不肯说,说是非要见了官家才行。”
“行吧,这帮读书人毛病怪多。”赵祯笑呵呵的一挥手:“去,宣他进来。”
不多一会儿欧阳修急匆匆的来到了书房,简单的行礼之后就将那份策论递交给了赵祯,赵祯刚解下来的时候还上下打量了一圈欧阳修,眼神还挺责备的,之前都说了让他酌情处理,他怎么就直接给拿过来了?这让人知道了,他皇帝不要面子的么?
不过等赵祯看到上头的内容之后,手一哆嗦,杯子都掉在了地上。他之前粗略的看,现在却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
“此法可行?”
赵祯抬头问欧阳修,欧阳修只是略微思考片刻便点了点头:“可行。”
“去将他们几个都召来。”
不多一会儿,这件小屋子里就挤了一堆人,都是朝中重臣,韩琦、欧阳修、富弼等人,他们传阅一圈那份试卷之后都是啧啧称奇。
韩琦最后轮到韩琦看完之后,他倒是眉头紧锁:“此法可行,就是此子之策论像在教人办事,倒是乱了纲常。”
赵祯听完哈哈大笑:“你们有所不知,这小子乃是个愣子,为人极为刚直,宁折不弯,前些日子我以死吓之,他巍然不动。能写成这样,已是客气了。”
“嗯……既然官家认得,那我便无话可说了,只是这法子还需论证,需要些时日。”韩琦说完之后就准备将东西放入怀中。
这一下欧阳修可不干了:“韩大人……哎哎,韩大人,这是人学子的试卷,你拿去了,我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琦看了一眼欧阳修又看了一眼赵祯,然后将卷子拿出来:“给你倒是可以,若是让旁人看见泄露了出去,欧阳大人是打算去岭南吃荔枝还是去雷州吃螃蟹啊?”
欧阳修啧了一声:“那若是在韩大人身上泄露了出去,那韩大人那么爱吃甜食,肯定是要去吃荔枝了。”
见两人针锋相对,赵祯挥了挥手:“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留在这,给他重写一份出来,这份就让韩琦拿去。”
赵祯点着三个人正是韩琦、欧阳修跟史官司马光。这三人互相看了看,那也没招啊,皇帝都发话了,于是三个朝中重臣加上又是超级大文豪就蹲在案头开始给张哥写一份假文章。
这自古以来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写的时候分歧可就大了,仨人最年轻的司马光都已经快五十了,最大的欧阳修都六十了,这都差点没打起来。由此可见,他大宋武德充沛之人都拿着笔呐!
而此刻的张哥正蹲在一个小院里晒藕粉,旁边的小秋千上晃**的正是赵蓉。这间小屋是赵蓉花私房钱买的借张哥住的,之前说是备考让他住在宫里,现在考也考完了,再住就不礼貌了,所以他今天这才刚搬到这里来。
“呆子,你考的如何?”
“你父皇可能会杀了我灭口。”
“呸呸呸……你怎么整日就胡言乱语的。”赵蓉指着张哥说到:“下次不许说了!”
这时张哥取下一块藕粉敲碎,弄了个碗放在里头用清水化开,再缓缓加入滚烫的开水刚酿的桂花蜜,香喷喷的就冲了一碗递给了赵蓉。
“具体我也没法说,反正就那样吧。”
赵蓉接下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然后抬头看着张哥:“到时候你去当县令,我也要去玩。你说我当个什么好?当捕快好不好?”
“当公主不好吗?”
“才不要,我都要闷死了,我在宫里都住了十几年啦!好没意思,你也知道皇家的亲戚本来就缘薄,我最大的哥哥都快四十了,其余的哥哥姐姐也都成家开府去了,我整天在宫里都是看花看鱼,早就没了意味。”
张哥刚想说话却被赵蓉打断:“你不要说!我说!反正这次谁劝我都没用,我就要出去玩。再说了,你这一去好几百里,我要是吃不上饭了,你回来的时候我都饿死了。”
“我不是看你吃饭挺香的么,昨天我考试你也没饿肚子啊。”
“不管,你不在我肯定要饿死的。”赵蓉异常坚持:“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