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爱莲娜的军队经过短暂修整,开始离开恩斯潘省,进入盖得省的时候,安肯瑞因的皇帝保罗·吉布森正在和制裁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一起,在囚禁她的那个小小院落里,喝茶。
“你每次来找我,都是因为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一边斟茶,一边轻声询问。布鲁克琳的这套动作做起来无比流畅。她在成为法师塔主管之前,也曾经是魔法学徒,对这些礼仪,无比精通。
“呵——”
保罗·吉布森冷笑一声,“有些跳梁小丑,平时没胆量出来,现在看仗打输了,就出来聒噪,真是吵闹。”
“输了就输了”,布鲁克林心不在焉的安慰,“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赢下去,你也是,他加斯腾斯·沃伦也是。他们只是暂时占了上风而已,你坐拥整个安肯瑞因,又有什么好怕的?”
保罗·吉布森侧头看看布鲁克琳,表情冷的可怕。
“说,你是不是心里在笑我,像他们一样?”
“笑你?”,阿奎特连看也不看保罗·吉布森的眼睛,“我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我为什么要笑你?你打赢了,我也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你打输了,我还是在这个院子里发呆,有什么区别么?”
听到阿奎特的解释,保罗·吉布森稍稍松了口气。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想来也是,只不过现在形势不好,我听到风声,说有人在阴谋颠覆我,原因就是这场战争。我只是为这个国家做了我应该做的,他们不在这个位置上,看不到现在的风险。我看到了,我尝试了,我失败了,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们造反的理由,不是么?”
“战争的失败不是你的原因”,布鲁克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换掉你,打仗还是一样的输。”
“他们想换一个不打仗的皇帝,一个听话的、儿子皇帝!”
保罗·吉布森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院外穿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不一会,新任宰相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跑了进来。布鲁克琳只是看了一眼康顿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她收起手臂,沉默下来,低着头,等待着那个消息。
“怎么,不是说这个时间不要进来么?”,保罗·吉布森站起身,出声斥责,“出什么事了?”。
“爱莲娜、爱莲娜的军队进入盖得省境内了!他们主动对我们发起了进攻!巨兽车队打头,负责防守的救国军第十军团打了二十分钟,阵线溃败!”
“哐当——”
刚刚还基本保持着镇定的保罗·吉布森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他轻轻的咽了口唾沫,才用嘶哑的声音继续问。
“你……确定?”
“我确定,陛下”,杜勒·康顿低头行礼,“还请你立刻回宫,商讨对策。”
“好,我去!”
说完,保罗·吉布森头也不回的走了。跟在他身后的杜勒·康顿看了一眼低着头不发一语的布鲁克琳·阿奎特,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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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滕斯还是太过自大了,防守战和进攻战可是两回事。他现在这个时间进攻,看似强大无比,却事实上帮我们缓和了已经很激烈的内部矛盾。有这场进攻在,我就可以继续做一段时间的安稳皇帝。所以,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傻?”
一边说话,一边进入了宫殿的一个东侧的会议室。保罗·吉布森在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看到了加斯滕斯这次进攻在政治上的不足。在他看来,本来胜算九成的加斯滕斯,因为这场进攻,将直接失去至少三成的胜率。
“陛下,我觉得您说的在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没有军队能够阻止他们了。如果他们一路打向罗斯维尔,我们可能会很难办……”
宰相杜勒·康顿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在原本计划用来召开紧急会议的会议室里,出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
第九皇子,加里·吉布森。
“你……为什么会在这?”
保罗·吉布森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身后的罗布·赫德兰,冷笑一声,也不给加里回话的机会,对着罗布·赫德兰轻声开口。
“法师塔的余孽,终于憋不住跳出来了?以为拉上我这个小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以为那个正在朝这边进攻的加斯滕斯,是你们的人?别天真了,加斯滕斯不会帮你们的,加里也不会帮你们的,明白么?”
“陛下”,罗布·赫德兰面无表情的行礼,“国事操劳,您辛苦了这么久,该休息了。”
说完,他竟然不给保罗·吉布森讲话的机会,一招手,派上来四名士兵,围住了保罗。与此同时,更多的士兵从屋内外冲出,控制了保罗·吉布森的随行人员,也包括杜勒·康顿。
“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保罗·吉布森见此情景,知道大势已去。他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这次叛乱自己没有收到任何预警,他也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是加里·吉布森而不是文峰·吉布森成为了他们选中的傀儡。关于帝位的竞争是残酷的,自己已经输了,能做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之后,他转过身,离开了会议室。那四位士兵领着他,像押送犯人一样,消失在了罗布·赫德兰的视野里。
“很好”,看着保罗·走远,罗布·赫德兰转过身子,面向一屋子的安肯瑞因官员。
“从今天起,保罗·吉布森正式退位,皇位由加里·吉布森接管。现在,让我们用最隆重的礼节,欢迎安肯瑞因皇帝,加里·吉布森!”
会议室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加里·吉布森起身微笑,小小的身体却一点也不怯场。他等大家鼓掌结束,才用清脆的声音,说出了自己成为皇帝之后的第一句话。
“时间紧迫,我们来商量一下,投降的国书怎么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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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穿过护卫森严的院落,站在了一间屋子门口。负责守卫屋子的是全身盔甲的战士,他们看着菲拉斯,伸手示意他停下。
“我是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这是宰相杜勒·康顿的手书,我要进去。”
菲拉斯·纳夫莱递出一张羊皮卷,靠左的钢甲战士接过去,仔细检查,继而让开了路,还没忘了用沉闷的声音叮嘱。
“你只有二十分钟,我们会盯着你的。”
菲拉斯点点头,等待两位战士打开门锁。之后,他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向自己的前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你就来了。”
保罗·吉布森笑笑,站起身子,“坐吧,现在我不是皇帝了,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菲拉斯·纳夫莱并没有坐下,他扑腾一声,跪在了保罗·吉布森面前,低下头颅,一言不发。保罗楞了一下,脸色变得严肃。
“我以为你是来叙旧的,所以欢迎你。可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大可不必。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知道我不可能原谅你。只不过,一个没有权势、随时可能去死的老人,就算不原谅你,对你的仕途,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是么?”
“陛下——”
菲拉斯·纳夫莱声音不大,但是情绪饱满。他俯低身子,以头叩地,发出嘭嘭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保罗不再看地上那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他侧过头,看向窗外。这件屋子是皇宫的偏殿,窗外除了一株秋槐,再无其他。现在的季节,秋槐刚刚长出叶子,小小的,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菲拉斯·纳夫莱停了下来。他知道,皇帝陛下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他作为皇帝陛下的心腹,没道理不知道这次政变。任何辩解和掩饰都是多余的,他已经背叛了他的主人,毋庸置疑。
“陛下,这件事,您真的错了”,知道无法获得原谅,菲拉斯只得自顾自的解释,“贸然对爱莲娜开战,还胁迫法师塔研究院出具虚假的声明,把超过八十万安肯瑞因的百姓送上战场,只为了一己私利。这件事,我不赞成。但是,如果您能打赢,您就必然是一代明君,所以,我也不反对。只不过,结果你我都看到了,作战失败,超过二十万人或死或失踪,我们也失去了和爱莲娜的回旋余地。在战争后期,几位大公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您已经不可能继续做皇帝了。我虽然是皇家警察警长,但是我也不是无敌的,更不是万能的。我被关押、被囚禁,您那个时候焦虑于战事的进度,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的消失。昨天,我们的情报渠道就已经得知了爱莲娜的出兵计划,大公们不想被彻底消灭,只能选择加快计划的执行,把您换掉,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措施,平息那位的怒火,为安肯瑞因挣得时间……”
“你们都错了”,保罗·吉布森轻轻叹了口气,“他进攻安肯瑞因,可不是为了报仇,更不是因为我们的进攻冒犯了他,只是因为救国军失势,我们已经没有力量阻止他。这个人,加斯滕斯·沃伦,是一个非常自私、非常功利的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他的那个目标,而他的那个目标里,可没有你我的位置,更没有那七位大公的位置。他们推翻我想要做的事情,可不是加斯滕斯想要的事情。他们不如我了解加斯滕斯,我仔细的研究过他,深入的了解过他的过去。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而任何挡在他目的前面的人,都将被他击败、杀死。你们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们早晚都会后悔的。”
“陛下”,菲拉斯·纳夫莱跪在地上,挺直身子,“难道就没有和平共处的方式么?在您发动战争之前,我们和爱莲娜的关系缓和,他们购买我们的轻工业产品,我们代理他们的蒸汽机,大家都有钱赚,大贵族们的日子甚至过得更好。如果我们小心谨慎的处理与爱莲娜的关系,我们就可以一边从他们身上赚钱,一边为自己的工厂创造市场,同时还能试着仿制他们的蒸汽机。他们毕竟只有两个省,不可能威胁我们的统治——”
“不可能威胁我们的统治?”
保罗·吉布森冷笑了一声,“真要这么想,你们就太天真了,事实会证明的你们的愚蠢的。”
“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那个称号已经和我无关了。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活很久的,所以,现在,请不要烦我了,可以么?”
保罗下了逐客令,菲拉斯虽然还想继续,却也知道不合适。他行礼告辞,沉默不语。保罗·吉布森说他活不久了,这一点菲拉斯同意。但是身为保罗·吉布森的心腹,哪怕背叛,他又能活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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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就是我们的计划,希望您能同意并批准。现在的安肯瑞因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地步,您曾经也向陛下提过类似的建议,所以,我想,您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罗布·赫德兰站在加里·吉布森面前,语气谦卑。在他和加里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羊皮卷轴。加里·吉布森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了那张卷轴,看也不看,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各位叔叔都是安肯瑞因的肱股之臣,所提建议都是为了安肯瑞因,小子自然无需再看。贵族议会之事,我认为可以如此确定。至于各位叔叔说的推动农奴提高地位的改革法案,我也没有意见。请各位叔叔放心,我加里·吉布森绝对不会忘记,我的使命,是让安肯瑞因过得更好!”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铜盾大公爵登巴赫·勒布伦笑了,边笑边鼓起了掌。而在他身旁,安肯瑞因权力顶层的七位大公爵和法师塔资本系的三大家族当家家主,同样鼓起了掌。从小皇帝加里·吉布森在那个卷轴上签字开始,安肯瑞因就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宪政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