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恩第三共和国,东部丛林。
卡西·洛纳根靠坐在一颗大树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在他的身旁,亚罗·林奇和塔拉及·汉森一左一右,坐在卡西·洛纳根不远处的树木旁,神色同样疲惫。而在他们周围,跟着卡西·洛纳根离开瑞瓦德伦的士兵们或坐或躺,散落一地。
“我们……应该摆脱他们了吧?”
卡西·洛纳根喘息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自从决定打游击之后,他和他的队伍就放弃了瑞瓦德伦,找了个机会出城进入了丛林。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先是在丛林里转了两天,摆脱了最初敌人的追踪,继而开始在丛林中寻找相对固定且隐蔽的休息场所。之后,他们发现食物不足,不得已又从森林里走了出去。这些人都是工人,身上没有多少钱。他们进入乡村,试图讨要些粮食,却遭到了很多次拒绝。代表工人阶级争取权益的游击队无法得到农民的认可,农民们支援革命的热情并不高,大部分农民都要见到钱才能给些食物。卡西·洛纳根和他的队伍被这些无知农民的嘲弄了几次,便失去了从他们手中讨要粮食的念头。逃出来的工人们凑了凑钱,从农民手中买了些粮食,才度过了最初的粮食危机。
可用钱买来的粮食毕竟不能坚持太久,随着在丛林和山地中游击时间的延长,卡西·洛纳根的队伍再次面临了粮食危机。不得已,他们开始一边在森林中找吃的,一边计划进攻政府的一座粮仓。可是,这次进攻却被他们的敌人察觉,负责当地防御的军队设了埋伏,把正在从粮仓里搬运粮食的游击队抓了个正着。卡西·洛纳根和他的队伍拼命厮杀,才靠着悍不畏死的勇气,逃出了大半。然而,政府消灭他们这支游击队的意志非常坚决,追兵紧紧跟着他们,怎么也摆脱不掉。卡西·洛纳根带着他剩下的队伍在森林里绕了半天,才算是暂时摆脱了追兵。
“不知道啊”,亚罗·林奇的声音有些虚弱,最近因为粮食紧张,他们几个都没怎么吃饱,“这片森林我们最熟悉,就算现在摆脱不掉,再跑一跑,应该差不多也能摆脱吧。”
“我们当时就应该把那两家银行的金库都带出来,也就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了,拿钱买粮食,我就不信那帮农民还会不给!”
塔拉及·汉森看卡西·洛纳根开口,便开始抱怨。当初他们在撤离瑞瓦德伦的时候,有机会带走城里两家银行金库里的纸币和黄金。但是卡西·洛纳根出于某种坚持,并没有带上。这也直接导致了游击队在经济上的紧张。
“粮食还好,药材也不太好买了”,亚罗·林奇当时是支持卡西·洛纳根不拿银行财物的做法的。可是这段时间的游击生活,显然已经改变了他。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色还有些发黄,透着明显的萎靡。
“也是……”,卡西·洛纳根听两位同伴不止一次的提起这件事,自己心里也有些后悔。他最开始觉得,无产阶级革命者怎么能和那些劫匪一样,杀人抢东西呢?便没有带走银行金库财物。可事实已经无情的打击了他的单纯,在这个国家,即使是打游击战,没有钱也是不行的。
“我们要想办法找钱”,卡西·洛纳根提出了一个建议,“想办法找到稳定的经济来源,游击队才能继续。”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钱呢?”,亚罗·林奇坐直了身子,“我们都是工人,原来就只会干活,拿工资。现在没有工作了,天天在树林子里猫着,我们哪里来的钱?没有钱,我们拿什么买药买粮食,拿什么革命?”
“对啊,难道让我们去抢劫?那不是彻底和土匪流寇一样了?真要混成那样,我们当初还不如不造反呢。”
塔拉及·汉森也挪了过来,“洛纳根主席,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头儿,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打下去?又怎么推翻这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建立无产阶级政权?”
卡西·洛纳根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在游击战中遇到的问题太具体了,具体到《萤石》上的几篇文章远远无法给他们答案。而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一点点的寻找正确的方向。
“但是不打游击也不行啊”,亚罗·林奇又把话绕了回来,“当时那个情况,咱们死守瑞瓦德伦只能是死路一条,敌人力量太强大,我们的士兵死的又快,如果当时不跑,现在估计我们要么已经被抓被杀,要么也彻底的输了起义,在四处流窜。我们现在的状态虽然不好,但是好歹革命的队伍还在,人还在,我们还没输。如果当时不打游击,我们就已经输了!”
“森林里有些山珍菌类,让战士们搜集一些,是不是可以卖点钱?”,卡西·洛纳根则还在想挣钱的事情,“或者我们自己在森林里开点土地,自己种粮食,不就不用买粮食了?”
“那能挣多少啊?”,塔拉及·汉森有些不以为然,“而且不是要打游击么,要是种了地,我们不就被绑在地上了。要是敌人发现了我们种的地,我们不就白种了?”
“这不行那不行,你倒是想个办法啊?”,亚罗·林奇有些不满了,一路走来,塔拉及这个人一直在抱怨,“没办法光抱怨,抱怨能吃饱肚子么?”
“你!”
塔拉及·汉森一下子站起身子,怒视着亚罗·林奇,“你有种,你想个办法啊?”
“我好歹没有像你这样满嘴不满!”
亚罗·林奇也站起了身子,声音也大了起来。周围的士兵见两位领导人要闹矛盾,也开始聚集起来。
“行了行了,都是第一次,慢慢来,慢慢来”,卡西·洛纳根站起身子,分开了两人,“这种事情,我们都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思虑不周。革命毕竟不是请客吃饭,没那么容易,关键还是要团结,只有团结,我们才能找到办法,不是么?”
塔拉及·汉森和亚罗·林奇瞪了对方一眼,各自坐了下来。两人都还带着气,也不说话。卡西·洛纳根看两人不说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是我们想的简单了,以为只要革命了,就能胜利。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细节问题。现在我们的目标,我觉得应该调整一下,从尽快聚集起足够的队伍推翻阿齐瓦·兰德的资本主义政权,变成一个更简单的目标。”
卡西·洛纳根在更简单的目标这里停了一下,果然吸引了两位同伴的注意。他们齐齐看向卡西·洛纳根,等着他把话说完。
“——那就是,活下去。”
听到卡西·洛纳根的这个目标,亚罗·林奇和塔拉及·汉森楞了一下,刚想吐槽洛纳根的这个目标太简单。可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就明白了卡西·洛纳根的意思。
“确实,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亚罗·林奇点点头,“现在我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又拿什么说推翻资本主义政权?先活下去,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倒也是,那不就又回来了,怎么找钱?”,塔拉及·汉森皱着眉头,“不抢劫的话,就只能像头说的那样,去找些山珍野味去卖,然后自己种地了。”
“先这么定吧,我们再慢慢完善”,卡西·洛纳根用一句话暂时结束了讨论,“今天还有一个更紧迫的任务,我们要摆脱敌人的追击,之后,再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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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卡西·洛纳根的游击队在一座被当地人叫做秃头峰的山上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洞穴作为据点。他们在这里简单安顿了下来,开始在周围开辟小范围的耕地,并且搜集山珍野味。然而,这些工作的进展比他们预计的要困难很多。一是参加革命的同志大多都是工人,并没有太多种地的经验,二是搜集到的山珍和野味不便储存,很快就会坏掉。而派出去销售的同志也无法找到稳定的销路,好不容易卖出去一些,价格也被那些商人压的很低,完全无法满足游击队的需求。
“这两天又跑了十几个人”,坐在洞**的小石桌旁,塔拉及·汉森**着身体,拿着半杯水,“这么下去,人都跑光了。”
“山里的日子不好过,有人不愿意,我觉得也可以接受”,卡西·洛纳根坐在塔拉及·汉森对面,揉着自己的手腕。这几天他在试着播种黑麦,却不得要领,还弄伤了手腕,很是痛苦。
“可是队伍受不了了,现在我们总共就不到两千人了,再跑掉一些,人就没了”,塔拉及·汉森皱着眉头,“而且这么多人,吃饭都没得吃,这几天我看有同志都开始吃草和树叶了,我们肯定等不到这批粮食种出来了。”
“要是有几个有经验的猎户就好了”,卡西·洛纳根叹了口气。他始终记得《萤石》关于革命的教诲,革命的领导人绝对不能搞特殊化,必须身先士卒,才能团结同志。这几天他跟着同志们种地、捕猎、采摘,费了不少力气,却也认识到了活下去的不容易。夏日的森林本应是一座宝库,可是他们这群没有经验的莽汉,却连填饱自己的肚子都遇到了困难。
“猎户……”,塔拉及·汉森犹豫了一下,决定把某个消息告诉卡西,“昨天我们抓了两个猎户,他们发现了咱们的地。我们怕他们出去说引来追兵,就关起来了。”
“真的?”,卡西·洛纳根有些激动,说猎户就真的来了猎户,看来他的运气也不是那么的差。
“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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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山洞被发现,两位猎户被绑在了那块新开垦农田附近的树上,卡西·洛纳根和他的两位同伴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位猎户正靠着树打盹。左边那位头发花白,年纪明显大些,右边那位下巴上只有几根稀疏的胡子,看样子甚至不到二十。卡西·洛纳根虽然太了解猎户们的生活习惯,也能看出来这两位估计是父子。
“老乡,老乡?”
轻声叫醒了两位猎户,年长那位警惕的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们,用手肘杵了杵身后的年轻人,打断了那人说话的想法。
“兵爷,我们就是住在山里的猎户,每日就围着这山林打转,既没钱也没什么财产。几位兵爷看着也是好人,不知道能不能放我们父子回去啊?这么久了不回去,家里的婆娘该着急了。”
“大叔”,卡西·洛纳根弯下腰,下令周围的人解开了两人的绳子,靠过去帮老人捏捏被绑的发青的手腕,“我们不是土匪,是闹革命的队伍,不会欺负人的。您要回去可以,我们随时可以放您走。不过我们也是被逼走投无路才到了这一步,外面有好多人想杀我们,我们躲在山里才逃了一命。要说是穷苦人,大家都一样。”
老人在卡西·洛纳根刚刚接近自己的时候警惕的往后挪了挪,可当他发现这位中年竟然帮他捏起手腕的时候,眼神里的警惕才变成了惊讶。他轻轻的推开卡西的手,继续恳求。
“兵爷,都是穷苦人,大家就更好说话了”,他拉过自己的儿子,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卡西,“您就放了我们吧,我们保证不说。”
“我相信您不会说的”,卡西·洛纳根扶着老人起来,“您想回去,随时可以。不过天色这么晚了,我对山林不熟悉,这么晚了回去,是不是不安全?刚好我们也要吃饭休息了,您和这位年轻人,不如在这边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老人一开始想拒绝,但是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夜间的森林更加危险,即使是老猎户,也要小心行事。他这个儿子经验并不丰富,两人赶夜路回去确实不太安全。而且,被绑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两人都有些饿了。
卡西·洛纳根看老人不说话,知道差不多成了。他带着两位找到了不远处的临时营地,给他们拿了吃的,继而开始和两位老人讲起他们这支队伍的由来。从工人如何被剥削,到他们如何反抗,到同志们的牺牲和战斗。老人和年轻人没想到面前的这支队伍竟然有这样的过去,渐渐听进去了。偶尔,还会为他们的牺牲和遇到的困难发出小小的惊呼。
渐渐的,夜色深沉,而小小篝火旁的工人和猎户,还在低声的聊天。夜色中的星空繁目,明月皎洁,好像一幅绝美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