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伯·卢亚再次回到三木鱼路29号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的工联党被人抓了,总部被士兵封锁,他的靠山、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生死未知,他甚至连法师塔都进不去。虽然不知道现在弗恩丁根的政治形势究竟如何,可卡伯·卢亚似乎已经看到了横亘在他前路上的巨大阴影。
他,能过去么?
“亲爱的,你回来了,怎么样?”
等在家里的斯黛拉情绪被第一次见到卡伯·卢亚的时候好了一些,她甚至做了一桌简单的饭菜,给卡伯·卢亚接风。在卡伯·卢亚神情恍惚的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斯黛拉甚至有些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的评价。不过现在的卡伯·卢亚显然没有心情品尝美味,他吃下去的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味道。
“这么下去不行,我们去找你叔爷爷,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吃了一半,卡伯·卢亚终于想到了办法,他蹭的站起身,拉着斯黛拉的手就要往外走,斯黛拉轻轻叫了一声,挣开了手,说要上楼换衣服,就消失在了楼梯后。卡伯·卢亚一个人站在一楼冷静了一会,渐渐找到了自己的思路。
现在弗恩丁根形势未明,自己最大的靠山已倒,不过斯黛拉的叔爷爷,兰德家族的大人物,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似乎对自己印象不错。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够帮到自己。
不一会的功夫,斯黛拉换了身庄重些的衣服下了楼,加斯腾斯牵着她的手出门,却突然想起自己的车夫不见了,连带着不见的,还有平常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蒸汽汽车。
“高斯曼呢?”
站在自己宅院的门口,卡伯·卢亚还能看到37号院门口的士兵。一天过去了,那里仍然戒备森严,似乎所有试图进入那个院子的人,都会被调查甚至抓捕。
“我不知道啊,从一周前那个消息传过来,咱们党的总部被封,我就没见过特·高斯曼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斯黛拉一脸无辜,她抬头看着卡伯·卢亚,知道自己的男人是真着急了,试着出主意。
“或者,我们叫个出租马车?”
卡伯·卢亚听到这个建议,看了看街上。三木鱼路平常车来车往的,有很多可以租用的出租马车。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整条街道上一辆车也没有。
“我们走过去”,卡伯·卢亚咬咬牙,下了决心,现在时间紧张,不论是找车还是等车,他都耽搁不起。
“啊?可我的衣服……”
斯黛拉低头看着自己的曳地长裙,有些不托底。她的裙子可不是用来长途跋涉的,尤其是在卫生条件并不怎么好的街道上。
“换一件方便一点的,我等你。”
要不是考虑到带上斯黛拉更有利于说服阿齐瓦,卡伯·卢亚都想自己直接去找阿齐瓦了。不过,他好歹还保持了基本的智商,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丢下斯黛拉一个人非常不妥。他在斯黛拉去换衣服的时候,在房间一楼找到了一盒雪茄,笨拙的用辉石烤着,轻轻的吸了一口。
“咳咳咳——”
卡伯·卢亚其实没怎么吸过这玩意,他每次见织女星纺织厂那个老板安德烈·度帕拉特的时候,看对方吸的比较多,手里的这盒,似乎也是他什么时候送的。不过,自己尝了一口,卡伯·卢亚才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雪茄的味道。
“走了走了。”
斯黛拉再下楼的时候,换成了一套长衣长裤,穿着一对棕色的平底皮鞋,看起来干练了很多。卡伯·卢亚不再犹豫,拉着他走上街道,一边朝着阿齐瓦·兰德在城区里的住宅前进,一边试着在路上找到一辆出租马车。他们运气不错,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看到了一辆空驶的出租马车。两人上了车,报出了阿齐瓦·兰德家的地址,在将近半个小时后,到达了阿齐瓦·兰德在城里的宅院门口。
“老爷不在家,他说如果小姐和先生来了,可以直接到大议会去找他。”
留在家里的管家莱昂内尔·里奇明显得到了阿齐瓦的指示,他把原话转告给了上门的卡伯·卢亚和斯黛拉,就完成了任务。卡伯·卢亚带着斯黛拉乘坐刚刚那辆出租马车,又去了大议会。由于大议会不让无关人士随意进入,卡伯·卢亚让斯黛拉在门口等待,自己径直进入,在大议会三层的保守党办公区,找到了正在一个人喝茶的阿齐瓦·兰德。
“兰德主席”,见到阿齐瓦·兰德还是那么平静的喝茶,卡伯·卢亚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他稍稍平复了些心情,刚想开口,就被阿齐瓦打断了。
“你去尼格鲁共和国,考察的结果怎么样啊?”
“还好,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和战备水平要比安肯瑞因要好,不过……”,听到这个问题,卡伯·卢亚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在回来路上和国防大臣雅各布·拉尔森的聊天,他基本上照搬了拉尔森告诉自己的话,简单的概括了尼格鲁共和国这次突然被打断的考察的结论。
“嗯……”,阿齐瓦点点头,“你的观察力很敏锐,要不是这次安肯瑞因突然放了大魔潮的消息出来,我们肯定已经启动和尼格鲁共和国的签约进程了。这个世界上,和强者练手总比和弱者联手要正确。”
“阿齐瓦先生,说到那个声明——”,卡伯·卢亚听阿齐瓦主动谈起了那个声明,连忙借着机会追问,“那个声明是真的么?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弗恩丁根戒严了,全国各地的军队都被下令原地待命,回到弗恩丁根以后,我们工联党的总部也被查抄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弗恩丁根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终于问起来了”,阿齐瓦轻轻的笑着,好像卡伯·卢亚问起的,是件无关紧要的事,“第三次大魔潮的事情是真的,国防部队驻扎在弗恩丁根附近的两个师是我们的人,我们派他们试探了一下法师塔,就给试出来了。”
试出什么来了?
卡伯·卢亚虽然坐着,可身体已经绷得紧紧的,他知道,那个答案,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在阿齐瓦·兰德的嘴边。
“大魔导师,或者说那个人,那个失去了魔力的前大魔导师”,阿齐瓦把“前”字读的很重,“已经是个普通人了,我们也就给了他普通人的归宿。”
“……普通人?”
卡伯·卢亚还是不敢相信。不久之前,那个被阿齐瓦·兰德称为普通人的托比·杜格尔,还用一个五级魔法让他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他的身体对那个叫做心灵震慑的魔法仍然记忆犹新,可现在,那个让他升起绝望心思的大魔导师,竟然,已经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你不关心一下你的工联党了么?”
阿齐瓦·兰德还是那么笑着、坐着,也许是卡伯·卢亚发呆太久了,阿齐瓦很贴心的出言提醒,“你的工联党,不是被抓了么?”
“啊,对!”
卡伯·卢亚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坐直了身子,郑重的向阿齐瓦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阿齐瓦主席,您和兰德家族在弗恩丁根影响力巨大,您能不能帮我问问,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谁抓了我们的党员,谁下令封锁了我们的总部?工联党自成立以来,就是为了这个国家服务的,我们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这个事情我知道”,阿齐瓦·兰德脸上的微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是我下令抓的人,也是我下令封的门,我还下令,有任何试图进入那个院子的人,不问身份贵贱,通通给我抓起来。”
卡伯·卢亚愣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几秒钟,他才像一个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是你干的!?”
“对,是我干的”,阿齐瓦用手指轻轻的扣了扣桌子,从门外进来了四名身材壮硕的士兵,他们两前两后,控制住了卡伯·卢亚。
“可是……为什么?”
卡伯·卢亚虽然是工人出身,身形矫健,手脚也很有力气,可双拳难敌四手,他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用一种被背叛的眼神看着阿齐瓦,等着他的解释。
“这还用问么?”,阿齐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国民广场,“大魔导师失去魔力,这个国家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共和国,而一个真正的共和国,不需要你们无产阶级的那一套。那本书不是说了,无产阶级注定会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你觉得,把那本书和那本书的理论奉做圣经的你们,又有什么理由在大魔导师不在的现在,继续存在呢?”
“……可,可是……”,卡伯·卢亚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我们现在也不提那本书了啊,而且前段时间,我们不是找到了让工人阶级和资本家和谐相处的办法么?您不是还要把您的侄孙女斯黛拉嫁给我吗?您,难道不是我们的支持者么?”
“哦……”,阿齐瓦·兰德靠在窗边,扭过头,一脸轻蔑,“那都是做给大魔导师看的,你以为我们愿意凭空少了一块利润,给工人们发工资、放假、买保险和安全设备么?你们不就是一群猪猡么?能吃饭能干活就行,要那么多,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
听到阿齐瓦的话,卡伯·卢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度以为阿齐瓦是他必须打倒的敌人,可面前这个人用行动说服了他,让他意识到资本家和无产阶级可以和平共处,可现在,他又亲口告诉自己,资本家和无产阶级,自古就是阶级敌人!到底哪个他,才是真的他?而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哦,对了,还有斯黛拉”,阿齐瓦·兰德笑的更开心了,“你觉得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会允许自己的小辈和你这样的人恋爱,甚至未婚同居么?”
听到这句话,卡伯·卢亚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他抖动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老人,有些想说话,又不敢说话。
“那个斯黛拉,不过是一个高级小姐罢了,她们受过良好的训练,为了讨好自己的贵族客户,也拥有不错的知识储备,用来伪装成一个大家千金,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你难道真的以为,那个斯黛拉,是我的侄孙女?得了吧,少年,做梦也要有个限度!”
她……她不是……
“那她……那她……”
卡伯·卢亚嗫喏了两句,却终究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不过阿齐瓦显然人老成精,早已看出卡伯·卢亚的想法。他毫不留情的,送上了最后一击。
“她怎么可能喜欢你呢?猪猡,她只不过是按照我的命令,陪在你身边的一个棋子而已。怎么,是不是很惊喜?”
“不!!!!!这不是真的!!!斯黛拉她是真的喜欢我,她——”
卡伯·卢亚终于被逼急了,他失去了理智,拼命的挣扎,哪怕身旁有四名士兵,也被他差点冲了出去。不过,他的努力也到此为止了,有人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后脑,把他砸倒在地。
“哎,真是可惜呢……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时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处心积虑的对付一个人了,你应该感到荣幸,知道么?”
阿齐瓦走到被牢牢踩在地上的卡伯·卢亚面前,蹲下身子,拿过茶杯,把里面滚烫的水纹星茶倒在了卡伯·卢亚的脸上。卡伯·卢亚有些昏沉的意识被这么一激,疼的大叫起来。
“你知道么?这杯茶的价格,可以买你这样的渣滓,买一打。”
阿齐瓦·兰德站起身,拍拍手,对着四位士兵下了命令。
“带走吧,关进牢里,过几天吊死,然后,全国范围内,彻底清查共产主义者!”
说完这句,阿齐瓦背转身,看着窗外的国民广场,轻轻的叹了口气。卡伯·卢亚的大半张脸都被烫红了,他被四位士兵倒拖着离开了这间房间,昏昏沉沉的意识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本书里的某一句话。
“无产阶级所代表的新的生产关系,必然和资产阶级所代表的旧的生产关系,发生最激烈的碰撞。任何形式的妥协、犹豫和折中,都是不可能的。资本家不会允许自己的掘墓者继续存在,斗争,是无产阶级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