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科特格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艾略特·吉布森皇子在第六军团的指挥部,用一种相见未晚的语气给了尼格鲁共和国东线战区元帅雨果·麦科特格这样的评价。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站在他的身旁,一脑袋的虚汗。
“皇子殿下,如果敌人真的摧毁了我们在斯卡特省的战线,已经进逼图卢卡斯的话,那么我们必须掉头,和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对敌人的新生力量形成夹击之势,只有这样,才能解图卢卡斯之危啊!”近卫三师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站在地图的另一侧,言辞诚恳。
“掉头?再次放弃艾德菲堡?然后在绿松山再次不战而退?我艾略特过来,难道是来打败仗、投降的么?”,艾略特·吉布森停下脚步,对纳夫莱怒目而视。
“皇子殿下,您请息怒”,文森特·纳夫莱是出发之前皇帝陛下指名为艾略特擦屁股的军旅老臣,他必须改变艾略特的想法,“我们要想赢,就不能让敌人如愿。从现在的形势看,我们在永绿平原的那场战斗之所以打的那么辛苦,很可能是敌人的拖延之计。最新的斥候消息显示,从我们进入永绿平原以来,来自斯卡特省的消息就断掉了,想必那个时候麦科特格已经发动了对第四军团的进攻,为了防止我们收到消息,改变战略,才一方面封锁消息,一方面和我们展开正面对决,意图拖住我们。而到了第二天的艾德菲堡保卫战,他们边打边退,摆明了是要诱敌深入,拉长并且切断我们和后方的联系,好让他们的新生力量进攻图卢卡斯防线。殿下,如果我们继续坚守绿松山,或者继续进攻的话,就中了敌人的圈套啊!不仅我们很可能被包围,陷入孤军奋战的地步,图卢卡斯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也可能被击溃!到那个时候,整个安肯瑞因西部都无兵可用!我们不仅会失去图卢卡斯,还可能放任敌人攻入本国境内,这可是死不足惜的大错啊!”
“可如果我们放弃绿松山,放弃艾德菲堡,今年我们就再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等深冬一到,所有的军事行动都要停止。而到了明年春天,我们的先发优势早就所剩无几,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艾略特也是有想法的人,他的担忧同样合理。纳夫莱再次冲艾略特深深鞠躬,坚持己见。
“皇子殿下,丢卒保车啊!丢了艾德菲堡,我们至少还有图卢卡斯,那可是一个公国五座大城!面积不比这两个省小!可如果我们再继续——”
“够了!”,艾略特愤怒的甩袖,看向面前沉默的参谋们,“我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来自第六军团的参谋们沉默了,来自近卫三师的参谋们也沉默了。现在皇子殿下正在气头上,谁敢去主动触他霉头?
“皇子殿下”,一个晴朗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加斯滕斯的脸上。这个连贵族身份都没有,纯粹依靠一把武器设计的战争门外汉,难道真的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发言?
“你说。”
艾略特皇子倒是来了兴致,他看着加斯滕斯,又补了一句。
“说的不好,你那个少校就别想要了!”
加斯滕斯恭敬躬身,起身时脸上已是满满的自信,“殿下,在给出我的想法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敌人之前能够投入安塔省的兵力总共也只有五个军,十万人。其中第17、19和21军和我们发生过战斗,损失惨重。第18、20两个军还在和第一军团对峙,最新的情况是双方互有小规模战斗,伤亡有限。而斯卡特省,他们则是12、13、14、16、17军在司职防守。从我了解的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编号原则,1字头和2字头的军队司职东线防御,他们在东线的有生力量也基本都已经投入到了前期的防御战中。那么,这新出现的2、3、5、6、8、9六个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是尼格鲁共和国南线司令部的军队”,对加斯滕斯的问题,艾略特果然知道答案,他没好气的看了加斯滕斯一眼,骂了一句。
“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既然敌人已经抽调了南线的防守兵力,这说明了两件事”,加斯滕斯放弃了之前通过提问来吸引注意力的想法,开始平铺直叙,“一是尼格鲁共和国南线空虚,他们的南侧是罗伦罗布斯和弗恩第三共和国,我们有没有可能从这两个国家下手,拉他们下水,帮我们分担压力,是一条思路。”
“现在还不是时候,说你的第二点。”
“二是既然他们已经开始从南线调兵,说明他们在东线的军事力量已经非常紧张。毕竟我们的人数优势在这里,最近我们又打了两次大的会战,对敌人造成的减员只多不少。在这种情况下,我判断他们能拿出来和我们对战的军队,已经全部放在了明面上。”
“我们也一样,西部战区基本没兵了,大家半斤八两”,艾略特皱着眉,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加斯滕斯的思路往下想,“你是想说,敌人兵力空虚?如果我们能摧毁敌人现在和我们交战的军队,就能盘活这盘棋?”
“殿下英明”,加斯滕斯深深鞠躬,“现在敌人的主力都用来从斯卡特省偷袭图卢卡斯了,我大胆猜测,他们在安塔省的主要任务肯定是防御,同时拖住我们。这个策略本应该把我们控制在永绿草原附近,但是我们多了敌人没有想到的一张王牌,手炮骑兵师。这极大的增加了敌人的伤亡,也摧毁了他们把我们限制在永绿草原的想法,所以,他们不得已放弃了艾德菲堡,希望我们分兵防守,在总兵力下降的情况下,把我们困在绿松山。等到图卢卡斯尘埃落定,我们成了孤军,再回过头来,握起拳头,彻底吃掉我们。”
“我们放了一个师在艾德菲,但是近卫三师还在,基本没有损失,他们怎么有信心靠这些兵力拖住我们?”近卫三师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插话道,“如果敌人只有这么多人,他们应该能认识到无法拖住我们,更不可能包围我们。”
“所以他们不会主动进攻!”,加斯滕斯终于说出了他的第一个判断,“殿下,我认为敌人现在兵力空虚,主要任务是拖住我们,阻止我们支援图卢卡斯防线。所以他们不会主动出击,甚至会在我们后方放置更多的兵力。您只要派出两支骑兵侦查一下,应该就能得出具体的结果。”
“这个可以一试,不过你到底是支持掉头还是支持继续进攻?”,艾略特始终没忘了加斯滕斯敢于在众人面前发言的根本。
“殿下,我认为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攻敌之所必救!他们兵力紧缺,而且没有能够应对我们手炮骑兵的手段,只要和我们像前两次一样展开大军团会战,一定会伤亡惨重。到那个时候,他们的兵力肯定不足以干扰我们的行动。所以我建议,先行侦查敌人的兵力部署,然后捡着他们兵力部署最厚的地方一刀捅进去,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如果可能的话,摧毁他们在安塔省的有效军队。一旦这个目标实现,我们在安塔省就拥有了绝对的行动自由,不管是继续向西,威胁他们的内陆省份,还是掉头向东,和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夹击敌人的新生力量,都拥有绝对的自主权。”
“也有道理”,艾略特点点头,转头吩咐了兵力侦查的事项,继而和参谋们聊起了更多的细节问题。纳夫莱见加斯滕斯巧妙的说服了皇子殿下,心头的压力也少了一些。他很快恢复了自己的职业敏感性,开始在地图上研究敌人可能的防御战术。
到了中午,前线侦查的消息返回,敌人已经在他们的后方构建了防线,看军旗好像是第17军和第18军。而前方的防线上同时出现了第17、19、21三个军的军旗。
“第一军团呢?他们怎么敢把18军放出来?”,敌人的第18和第20军原来是和第一军团对位的,现在第一军团没守住,放了一个军过来,艾略特皇子又想发飙了。
“皇子殿下,这说明第一军团已经开始向图卢卡斯防线后撤了!”,纳夫莱轻声提醒。
“他们后撤我们——”,艾略特皇子本来想说他们后撤我们为什么不知道,却突然自己想到了答案,“他们封锁了我们的信息和斥候!”
“是的,皇子殿下,我们毕竟已经深入敌国领土,哪怕我们身后和周围没有敌人的军队,可那些百姓都是眼睛。他们想要封锁我们的消息,并不困难。”
“所以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后方到底如何,连敌人的虚实都搞不清楚!”
艾略特刚想再骂两句,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策略。他快步走到地图前,伸手指向后方的敌人防线。
“如果我们掉头向后,做出不顾一切回师图卢卡斯防线的态度,光靠他们的两个军根本挡不住我们。现在守在我们前方的三个军肯定会前逼。如果我们在敌人前逼的时候杀个回马枪,是不是能够出其不意?”
纳夫莱和迪特都沉默了。两人互相对视了两眼,纳夫莱主动开口。“皇子殿下的这个主意很好,这样攻敌之不备,应该可以大量摧毁敌人的有生力量。大军团在追击时的阵型很松散,我们如果事先准备充分,应该可以打出不错的伤亡比。”
“那就这么定了!”
艾略特两手一拍,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
在进入绿松山阵地大半天后,加斯滕斯所在的安肯瑞因军队开始掉头向后,直逼敌人临时搭建的防线。
“据说他们只有两个军,有一个可能还是充数的。不到四万人怎么可能拦住我们?”
在战前阵列的马背上,上尉参谋埃里卡·罗素正在和加斯滕斯聊天。
“我们也是疲军之师,优势其实并不明显。不过有咱们手炮骑兵在,对付这些人问题应该不大。现在就看殿下的策略能不能起作用了,如果敌人真的转变阵型追击我们,我们就可以通过反杀扭转战局,哪怕他们不追击我们,而是保持谨慎的作战阵型压缩我们的防御空间,我们也可以突破敌人的后方防线,和图卢卡斯防线形成内外夹击之势。皇子殿下这条计谋保证了,基本上不论敌人如何应对,我们都有便宜可占。”
加斯滕斯自觉对战局的看法已经清晰。埃里卡同样认同他的观点。两人现在主要争论的,是敌人会在什么时候离开绿松山防线。不过,就像那句谚语说的,即使是魔导师也不能预测未来。
眼看着安肯瑞因军队调转朝向,尼格鲁共和国在绿松山构筑防线的三个军并没有转入行军阵型。他们小心翼翼的使用战斗阵型缓步推进,摆明了是打算压缩第六军团的战略空间。而在第六军团的前方,第17和第18军已经蓄势以待。艾略特皇子殿下的策略并没有起作用,敌人仍然在按照自己的步调打仗,一步一印,沉稳沉着。
离开艾德菲堡的第三天,第六军团在后方敌人防线上再次打响了一场军团级攻防战——落日战役。
战役取名落日,是因为艾略特皇子一反常态,在下午即将傍晚的时候完成布阵,发起了攻击。和此前的两次战役一样,第六军团派出了四个师作为战斗锋线,留了第五师做预备队。而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师,仍然担当着战场切肉刀的角色。
“嘭嘭——”
鼓声响起,第六军团的排枪阵线开始在鼓点声中推进。而对面的尼格鲁军队并没有同步前进,他们只是沉默着躲在新构筑的胸墙后面,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
“嗒嗒——”
近卫三师在双方距离不到四百米的时候轻车熟路的切入战场。可就在他们完成了战斗队形,开始转头准备齐射的时候,才发现敌人在那道胸墙前,又立起了一排两米高的铁盾。那铁盾边缘粗糙,一看就是赶工货。在铁盾的中部偏上,有一个狭小的观察孔。两面铁盾之间安装有锁扣,锁死之后,后排的枪兵可以从两盾交接处伸出枪管,开枪射击。
看到那些铁盾的加斯滕斯头皮发麻,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敌人针对他们这些手炮骑兵的新招数。可现在队列已经展开,战场上鼓声震耳欲聋,加斯腾斯已经来不及改变上层的决定,他只能瞄准了一面盾牌,等待着射击的命令。然而,不论他怎么安慰自己,那些立在胸墙后的铁盾,总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冬日的风吹过加斯腾斯的脸颊,带来了开枪的口令。他按照命令扣动了扳机。无数颗铅弹在这一刻离开了枪膛,冲着敌人的防御阵型飞了过去,像奋不顾身的勇士,奔向他们命中注定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