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加斯腾斯愿不愿意,从那悠扬的空笛声由缓转急开始,这场被称作绿松山战役的战斗都已经打响。负责守卫绿松山的是第六军团第四师、第五师。在绿松山两侧的平原上,第一师、第二师也进入了防御队形。而后备的两个一线师则被安排在绿松山的后侧,等待支援。
敌人的装甲枪兵还在前进,距离加斯腾斯防守的胸墙已经不足一百米。加斯腾斯甚至可以看清他们身上铠甲上的花纹和云顶雪山的图样。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距离,等到对方接近到八十米左右的时候,大声喊道:
“放!!!!”
砰砰的排枪声震耳欲聋,只不过在漫长的胸墙防线上,加斯腾斯所在的团突兀的射击听起来有些不协调。他们几乎是战场上第一波射击的队伍。己方的士兵已经熟悉了他们总要比别人快一步的节奏,并没有太多诧异。对面的装甲枪兵倒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他们正在跟随着空笛声前进,除了加斯腾斯正面的那排装甲枪兵倒下了几个,其他方面的进攻部队并没有收到影响。
破防率还是太低了。
加斯腾斯一眼就能数出来自己这边第一波齐射的战果,对面的第一排士兵中,只有三个人因为自己这边的第一轮齐射倒下。那些装甲枪兵的板甲很明显阻止了铅弹的进一步深入。蒸汽步枪远低于滑膛枪的枪口初速和子弹动能也无法让铅弹突破那些铁甲的防御。这还是被加斯腾斯改良过的蒸汽长枪,换做其他防线的二七式步枪,加斯腾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们开枪的结果。就算有部分士兵已经开始使用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但即使是威尔士二型,对付对面那些铁疙瘩也需要更近的距离和一点运气。
空笛声还在继续,敌人还在推进。最后的十米距离只需要不到二十步。加斯腾斯这边使用改良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士兵们正在低头装弹。其他使用二七式蒸汽步枪或者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士兵,则还在等待。他们手中的武器最多和对方的射程一样,双方都在等待距离杀伤效果最大化的那一点。
空笛声是在鼓声之前停止的。在敌人的战线上,连级指挥官们用尼格鲁语大声的下达命令。
“放!!!!”
威尔士二型那更加粗重的枪声突兀的响起,大量的铅弹好像横向坠落的暴雨,砸在了第四师的防线上。大部分的铅弹都被胸墙挡住了,可少数的铅弹飞过了胸墙,击中了躲在胸墙后的士兵们。
敌人还在继续射击,站在第一排的装甲枪兵们原地装弹,第二排的装甲枪兵则从前排的缝隙中伸出枪管,瞄准射击。等到他们第二排的装甲枪兵也完成了射击,加斯腾斯才意识到己方出了一个大问题。
敌人似乎已经知道了二七式步枪的有效射程比威尔士二型步枪要少二十米。他们就站在大概六十米左右的位置射击,再也不前进一步。这个距离让第六军团的防守部队很尴尬。如果他们躲在相对安全的胸墙后射击,那么他们手中的武器因为射程和对方装甲防御的原因,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有效杀伤。而如果他们放弃胸墙,直接冲锋,试图拉近距离肉搏的话。那么突破这最后的六十米需要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接触一开始,战线就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第六师的指挥官们在对方开枪后不得不下令射击。但是超出有效射程的铅弹原本就威力偏弱,射在敌人的装甲上更是变成了瘙痒一样的弹响声。相反,敌人的每一轮齐射都能带走胸墙后士兵们的性命。哪怕大部分的铅弹都被胸墙挡住,明眼人也能看出这场战斗的走向。
“他妈的这些铁乌龟!!”
辛克躲在胸墙后面,侧弯着腰给自己的蒸汽步枪装弹。这种前装枪装弹非常复杂,士兵们要先把铅弹包裹在一层牛皮纸中塞入枪口,再用通条把铅弹塞入枪管的最底部。整个过程需要的场地很大,时间也很长。士兵们最佳的装弹方式是站着装弹,可面对敌人的排枪攻击,第六师的很多人选择了躲在胸墙后面,侧弯着腰装弹,这就进一步延长了装弹时间,降低了己方的火力密度。
“这样下去不行。”
加斯滕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战场上最清楚局势和双方优劣的人,但是对地球排枪时代的战术有深刻研究,同时也经历了一次伟大战争的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局面是死路一条。这样控制距离的排队枪毙,己方射程劣势的话,早晚会被敌人突破阵线。而一旦阵线被突破,对战就会变成屠杀。
“那怎么办?”
辛克终于完成了装弹,他半弯着腰抬头,和自己的对友们瞄准,继而在加斯腾斯的命令下射击。从开战到现在,第四团第五连加斯腾斯负责防守的这段防线,成了整个战场上对敌人杀伤最有效的前凸点。可哪怕如此,不到四十把改良型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在超过五万人的战场上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嘭嘭嘭!!!!”
鼓声再次响起,节奏却变成了冲锋指令。更高级的指挥官显然发现了己方的劣势,开始命令前排士兵突破胸墙,发起冲锋。虽然这会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这也是目前这种局面下唯一有希望翻盘的方式。
“头,我们怎么办!”,听到冲锋鼓,加斯腾斯的队员们齐齐看向这位领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老大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谁也不相信,只相信面前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小伙子。
“继续射击,让他们冲锋!!!!”
加斯腾斯的脑袋很清醒,他手里的四十只改良型威尔士二型步枪是他最大的底牌。在现在这个距离上,他和对方互有杀伤,虽然对方对己方的杀伤更大一些,但是有胸墙在,他们还能基本打成平手。可如果要发起冲锋,那些胸墙却会成为致命的杀手。
第四师的胸墙防御并不是连续的,团与团之间的胸墙互相独立,留出了大概五六米的缺口。发起冲锋的士兵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呈纵列从两列胸墙中间的缝隙鱼贯而出,但这样进攻就会面临前方和左右两方的交叉集火,杀伤很大。进攻的士兵们也可以翻越胸墙,持刀冲锋。但是那样的话他们就必须丢下蒸汽背包,依靠一把弯刀上阵搏杀。而且,在翻越胸墙的时候,胸墙后的士兵无法射击,敌人有了更充足的射击空间,对己方进攻士兵造成的损失也不会少。
加斯腾斯一边控制着本连射击的节奏,一边观察着形势。因为他们压在最前排的第五连没有动作,所以后面第一团的其他连队不得不从左右两侧胸墙的豁口出发起冲锋。那些士兵呐喊着冲过胸墙,继而被敌人射倒在地。更多的士兵好像潮水一样冲上去,然后再次被射倒在地。
“继续射击!”
加斯腾斯还在试图控制五连的射击频率,但是连队新加入的农奴们却已经乱了节奏。他们躲在胸墙后装弹、猫着腰把枪举过头顶射击,既不瞄准,也不观察战果,然后继续蹲下来装弹。而随着对方击伤己方队员的数量逐步增多,第五连的弹幕也变的越来越稀薄。
在加斯腾斯的周围,在付出了大量的生命后,第四师的士兵终于和那些装甲枪兵有了接触。他们用手中的弯刀和敌人的长刀搏斗,却碍于敌人装甲的防御,难以取得优势。阵地上的枪声随着接近战范围的扩大渐渐奚落,更多的士兵冲过了胸墙,冲上前去,开始厮杀。
加斯腾斯让队友们停下了射击。现在敌我双方混在一起,射击已经没有意义。他拿起弯刀,带领队伍越过胸墙,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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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腾斯的敌人是已经被己方的士兵冲乱了阵型的装甲枪兵们。他拿着手中弯刀和敌人格斗,数次攻击对方的身躯,却都被那层铁壳子挡了回来。而敌人却几乎不需要防御,所有的动作都是在进攻。加斯腾斯利用自己负重较轻的灵活性,晃翻了几个敌人,却也累的够呛。而在他的周围,刚刚冲上来的士兵们已经和敌人厮杀成了一团浆糊,场地上喊杀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可战线,却还是在一点点向后倒退。
要输。
加斯腾斯依靠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判断出了这场战斗的走向。如果后方再不调整战略,放弃阵地。撤退就会变成溃败,到时候整个第四师都会变成一团散沙,再严重些,第六军团在安塔省的战略布局都可能变的糜烂。
“嘭嘭——嘭嘭——”
好像听到了加斯腾斯的想法,撤退的战鼓在战斗开始将近一个小时后敲响。加斯腾斯在乱军中收拢了自己的队伍,开始后撤。
说是后撤,其实就是亡命逃亡。敌人因为要保持阵型和负重的原因,追不上逃亡的这些士兵。他们放了两轮零零散散的冷枪,把撤退的士兵们像鸭子一样赶走,便越过了加斯腾斯们草草垒起的胸墙,攻破了绿松山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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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头!”
在逃亡的过程中,始终紧跟着加斯腾斯的辛克叫住了加斯腾斯,其他二十几个从卢芬因河战役之后就跟着加斯腾斯打仗的士兵也停了下来。加斯腾斯看着他们,有些好奇。
“怎么了?”
“我们跑吧!”辛克脸上有些期待,“给这个狗皇帝打仗有什么用?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每天吃的还跟屎一样,芬得利那个死团长还总把我们放在第一排,他就是想让我们死!现在队伍打散了,我们偷偷溜了,回国怎么样?反正大家的农奴身份也都没有了!回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多好!”
“现在跑?”
加斯腾斯想了几秒钟,否定了辛克的提议,“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之所以能摆脱奴隶身份,是因为有师长大人颁发的军功状,但是要是我们逃跑了,当了逃兵,师长大人跟后方说我们是逃兵,取消了我们的军功状怎么办?”
加斯腾斯的话明显说中了辛克等人的点,他们围住加斯腾斯,七嘴八舌,却无法形成统一意见。加斯腾斯看陆陆续续的有更多的士兵冲过身旁,知道时间不多,便催促着大家继续向后。
“我们先往后,找到集结点之后,我会想办法解决芬得利的问题的,你们相信我,我不会带着兄弟们去死的。”
士兵们点点头,显然加斯腾斯一贯以来的表现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加斯腾斯带着自己的部下们继续往后跑,终于战场后方两公里的地方,找到了第四师的师部。前线溃散的部队在两个后撤的战备师的第二道防线前停了下来,开始整理部队。这些士兵大部分都被打残了编制,很多人都跑丢了自己的蒸汽步枪和弯刀。他们衣衫破烂,双目无神,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加斯腾斯在人群中走了两个来回,找回了自己的第五连大概一多半的士兵。
“加斯腾斯!加斯腾斯!”
远远的,有人推开人群,走了过来。加斯腾斯一听是喊自己的,便站了出来。那人问了加斯腾斯两句话,确认他就是加斯腾斯后,带着他穿过杂乱的溃兵群落,进入了第四师的师部,见到了召唤的他的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
丹尼?凯里看起来的状态并不好。他的衣服倒还整齐,肩膀上和胸前的徽章还是那样闪闪发光,但是表情有些颓废,发型也有些蓬乱。加斯腾斯进帐篷的时候,刚好看到丹尼?凯里在地图前团团转。
“师长大人,加斯腾斯来了。”
带着加斯腾斯的士兵大声报告,然后退了出去。丹尼?凯里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加斯腾斯,开口说道。
“加斯,今天的战斗我看了,你所在的第四团是全师对对方最有杀伤的防线,我看那个胸墙也是你们先开始垒的,你这小子主意还挺多。具体怎么办到的,快跟我说说!”
听到丹尼?凯里的问题,加斯腾斯微微一愣。他改良步枪的事并没有四处宣扬,连团长夏洛特?芬得利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加斯腾斯担心自己说出去了,团长会强行把自己那些改良后的步枪拿走,便一直和手下的士兵们保持着这个秘密。不过现在既然师长问起,加斯腾斯想到了一个摆脱那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夏洛特?芬得利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