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的众人正在惊诧莫名时,轰一声巨响,如霹雳一样在他们耳边炸响,一股数米高的水柱从池塘里高高喷起,化成雨点打在众人身上,靠近池塘抓着狙击手的那两个队员更是淋了个稀湿。
所有的人都呆在当场,半晌,周春雨才醒过神来,伸着手指着池塘道:“手、手、手……”不仅他的声音,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个不停。
封海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手榴弹。没错,就是手榴弹。”
在场的几个武装队员在攻打基地时,曾经见过威力更大的武器--401火箭弹,但当时火箭弹是从“友军”发射,打在基地的军事装备上,虽然威力实足,但并不因此而感到有什么好恐惧的。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这手榴弹,不是封海齐眼急“腿”快,将狙击手一脚踢入池塘,就会在人群中爆炸,那些弹片、冲击波远不是只溅起水柱那样简单,自己身上的这些湿痕,就将是一个个流着鲜血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众人个个脸色煞白,有的人连腿都有些软了,这时,旁边响起呼唤声:“出什么事了?有没有人受伤?!”却是钱正昂听到了爆炸声,远远发问。
周春雨吞了口唾沫,稳了稳心神,扭头问:“有没有人受伤?”众人这才回神来,各自在身上摸索着,七嘴八舌道“没有”、“还好,没事”。
周春雨扬声道:“钱医生。我们这里没事,没人受伤。对了,谢玲怎么样?”
“老娘没死。”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但立刻被钱正昂喝止了:“别动!我虽然给你止了血,但子弹还留在你的伤口里,野外条件太简陋没法动手术,我们必须立刻赶回崖山。”
封海齐命令武装部队员道:“把池塘里的尸体打捞上来,仔细搜索池塘,一样东西都不要拉下。”自己和周春雨齐齐向谢玲方向赶去。
谢玲还活着。狙击手瞄准她的那一枪,在最后因为手电筒光的刺激偏了偏,子弹击中她的肩膀,避开了大动脉,看到封海齐和周春雨过来,谢玲一边咳嗽一边强挣着道:“老封,那个狙击手呢?有没有我哥的消息?”
又是一个愿意为了王路而死的女人。封海齐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握着谢玲的手道:“那个狙击手自杀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王路的,你现在不要多说话,我安排人送你回崖山。”
谢玲紧紧握着封海齐的手:“一定要把王路找回来,没有他……就没有崖山。”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嘴边,有细细的血色泡沫,封海齐拍了拍谢玲的手背,温声道:“你放心回家,我会把王路带回来的。”
周春雨连声呼唤。分了一半人手护送谢玲立刻坐残疾车回崖山,钱正昂自然随车同行。这样大的手术,也只有他才敢动刀,只留下茅丽。
封海齐一直等残疾车发动开着大灯远去,才问茅丽:“谢玲的情况怎么样?”
茅丽道:“我虽然学医的水平一般,可看她咳嗽中有血,很可能肺部受伤了。”
周春雨抓着头发一言不发在池塘边蹲了下来,良久,才重重一拳击在地上:“我真没用!”
封海齐的背有些佝偻,在刹那间似乎老了好几岁,他自然知道,肺部中弹有多可怕,就是在正规野战医院,这也是个大手术,钱正昂这医牙--他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挺直了身子。自己没时间悲伤,没时间自责,王路不在了,崖山的担子,倒有大半压在了自己的肩头。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幅担子有多重,在以往,他为了崖山的发展,一直催促王路快点快点再快点,可直到失去了王路,封海齐才发现,压在王路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沉。而王路,这个长着大众脸的路人甲,又有多么了不起,在他的羽翼下,有多少人得活。
如今,崖山失去王路才短短数小时,就失陷了冯臻臻,重伤了谢玲,虽然这里面自有因果,并不能就此证明自己的无能,但是冥冥中自有天数,如果换了是王路指挥这一次行动,他的战争经验虽不如自己,但封海齐却相信,王路他,绝不会让崖山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封海齐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有了这种近乎迷信的信任。
谢玲说得对,崖山,不能没有王路。
封海齐紧了紧手里的03式自动步枪,大步走到池塘边,这时,狙击手的尸体已经被拖上了岸,武装部的小伙子们正打开了池塘和水渠的通道,将水排干,以方便寻找池塘底的遗落物。
封海齐抬头对依然在自责的周春雨道:“别傻愣着,过来给我打手电筒。”
周春雨擦了擦脸,走到封海齐身边,打开了手电筒,照着地上的死者。
那个狙击手的胸腹已经被炸烂了,衣服成了碎片,内脏、肋骨暴露在外,封海齐却连眉毛也不动一动,他仔仔细细地翻动着尸体上的一应事物--两个满满的弹匣,一把军刺,一个急救包,然后,然后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封海齐上上下下仔细摸索了几遍,甚至将手伸到流出肠子的肚腹里掏了掏,确认尸体上再无别物。除了最基本的武器,这个狙击手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封海齐想了想,突然扒下了尸体上所有的衣服,甚至连鞋子也不放过,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睛一亮,细细摸索着尸体脚上、肩上的老茧,喃喃道:“果然是现役军人,这些老茧都是长年累月的训练留下的。”
就在这时,池塘里一声欢呼:“封伯伯。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封海齐和周春雨回头一看,却见正在半排干了水的池塘里摸索得泥猴一样的卢锴手里高高举着一样东西。大声嚷嚷着:“手榴弹,是手榴弹啊。”
手榴弹,整整三枚手榴弹从池塘里摸了出来,都是从狙击手身上掉落下来的。
“77-1式手榴弹。”封海齐抚摸着还在滴水的手榴弹:“部队里装备得最多的手榴弹,虽然生化末世前已经开始换装无柄式的,但这玩意儿还是士兵使用得最熟练的。”
周春雨以前也玩过77-1式手榴弹,他叹了口气:“幸好封所你发现得快,如果这家伙引爆了所有的手榴弹。我们全都得死。”
周春雨突然怒气勃发:“***,这个家伙疯了吗?我们甚至没有伤到他,只是想将他活捉,好用来交换王哥和冯臻臻,可这家伙居然玩人体炸弹,这是和我们死磕啊,他们到底是谁。和我们崖山,和王路又有什么生死大仇?”
封海齐却并没有像周春雨那样激动,他突然道:“小周,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狙击手身上,缺了样东西。”
周春雨一怔。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尸体虽然伤痕累累,但却并没有缺少什么“零件”啊,他疑惑地道:“封所,没缺啊。”
封海齐摇了摇头:“你看。他带着充足的武器,光手榴弹就有4枚。可是,他居然没有带食物。”
周春雨一呆,半晌才重重一拍大腿:“对啊,这个家伙一点吃的都没有带!”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最简单的兵家常识,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是不带粮食就到处乱跑的,现在可是末世,不是停下车就能买到方便面的。
周春雨嚷道:“他们的老巢就在附近,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他们不用带粮食……”
“不,你猜错了,还有一种情况,也可以不带粮食,或者说,不用带过多的粮食,那就是他们可以快速对目标进行渗透和撤退,所以不需要长时间坚持作战。”
他突然伸出手,在尸体的腹中一阵乱掏,抓住一个圆型的东西扯了出来--那是,胃。封海齐取过军刺,一下就将胃划开了,他在糊糊一样的胃中消化物中翻找着,甚至捏了点放在嘴里尝了尝,周春雨在旁边看得一阵阵反胃,封海齐突然眼睛一亮:“没错,就是这个味儿,90式军用单兵野战压缩干粮。”
周春雨好歹是警察学校出身,立刻道:“这食物还没有完全消化,这说明他用餐在2个小时之内。一个战士,全幅武装,却只带了一日之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在原地打着转:“他们的驻地不可能就在近旁,他们也不想和我们打持久战,斩首--不,也不像,快进快出,快进快出……”他突然顿住了:“封所,我们必须停止追击,而是返回崖山,查明到底是什么东西引燃了山火。”
封海齐站起身:“怎么,你也发觉不对了?”
周春雨一拍脑袋:“没错,这个狙击手的自杀袭击,说明我们追错了方向。”
这时,卢锴等人已经从池塘里爬了上来,聚在封海齐和周春雨身边,不解地问道:“周哥,为什么说我们追错方向了?这个狙击手不惜自杀也要阻止我们,不说明我们追得没错吗?”
周春雨重重摇头:“错了错了,大错特错,我一开始也和你们想的一样,以为这狙击手伏击我们是为了拖延我们的追击,可是,他的自杀式袭击之举却说明,他不是为了拖延我们,而是为了和我们拼命,因为,他要保护那支队伍里的重要人员。王哥和冯臻臻,绝对不是他要拼死保护的对象,哪怕价值再高,也不值得他这样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狙击手为了保护老俞头所说的,被王哥刺伤的自己的战友。可古怪的是,他要是真要保护那个重伤的战友,只要以王哥和冯臻臻为筹码,用谈判的方式,就能拖住我们,让战友安然离去,可他却用上了自杀袭击这一招--这样自断生路也同样是彻底与我们崖山结仇的一招。他刚才如果得逞了,那么我们崖山和他们是不死不休,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了。你们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卢锴突然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不想和我们谈判,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手里没有筹码!王叔叔和冯阿姨,并不在他们手里!”
周春雨一拍卢锴的肩膀:“没错!王哥和冯臻臻肯定不在他们手里!所以这个狙击手被逼得不得不和我们拼命,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失去了王哥的踪迹,还以为我们紧追不舍只是想报复,所以留下死士和我们周旋,大部队却带着重伤员一走了之。”
周春雨一挥手:“快。回崖山,我有预感,寻找王哥和冯臻臻的下落,应该就在那山火中心。”他狠狠握拳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该死,我为什么没有早发现这一点,要不然,谢玲也不至于受伤了。”
封海齐沉声道:“冷静。周春雨。现在不是你自责懊悔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犯了严重的错误,眼下最紧要的是赶紧返回崖山仔细寻找王路和冯臻臻给我们留下的线索--他们虽然不在入侵者手里,可也并不说明他们就是安全的,两人至今没有返回崖山。那就是说他们还身处危险中。”
周春雨长身而起:“走,立刻回崖山!”
这时,脚下的狙击手尸体,突然抽搐起来--它正在丧尸化。
封海齐二话不说,举起军刺。扑一下,贯脑而入。周春雨还狠狠地踢了它一脚:“混蛋,无端端入侵我们崖山,还伤了我们这样多人,想变成丧尸?门都没有!”
封海齐虽然因为对方是现役军人,原本多少有些战友情份,可是对方自到崖山,将崖山闹得天翻地覆,更是杀招连出,毫不容情,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掩护自己的战友,可伤害的,却是崖山人,所以对周春雨侮辱尸体的举动并不阻止。
卢锴等人刚才在面对狙击手的自杀式袭击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这时也围上来对着一动不动的尸体一阵踢打,有人还用长柄螺丝刀在尸体脸上乱捅,以发泄自己的后怕。
封海齐皱了皱眉:“行了,不要耽误时间,这就回崖山。”
众人坐上残疾车,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田野里,他边匆匆跑着,边压低着嗓子呼唤着:“小姬,小姬,姬联锋,你在哪里?”
他的脚步在经过池塘时,突然顿住了,这个池塘他们在黄昏时曾经经过,但那时水还是满的,现在怎么变成泥塘了?
那黑影立刻趴了下来,警惕地举起了枪,打开了夜视仪,在仔细观察确认没有敌人潜伏后,他打开了战术手电,在池塘边仔细寻找起来,很快,他失态地大叫一声,扑通在池塘边跪了下来:“小姬!小姬!”
他手下抚着的,正是那个狙击手的尸体。
黑影的长嚎声在田野里远远传播开去,久久不息:“小姬,小姬,你怎么就死了?!老哥不是说过我会来支援你的吗?你怎么就不等等我?我们两人从生化末世结伴一路闯过来,你怎么就丢下我老哥,死在这个烂泥塘边?小姬,小姬,你怎么这样傻!”
黑影的双手抚过名为姬联锋的战士的身体,他腹部上巨大的伤口、被掏出的胃、眼窝直透脑部的军刺的特有三角形窟窿以及脸上大小深浅不一的劈砍戳刺,黑影的全身都在颤抖:“好狠,好狠,他们杀了你还不够,居然还有这样污辱你,甚至连让你变成丧尸的机会都不给!该死!他们都该死!异能者都该死!我们并没有对你们有实质性的伤害,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赶尽杀绝!?不,我绝不回饶过你们的!王路,崖山!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回来的!等我们带着它回来,就是你们这些异能者的末日!”
几只丧尸受到黑影吼叫声的吸引,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那黑影睬都不睬,兀自抚摸着姬联锋的脸喃喃自语着,当一只丧尸的脏手触碰到他肩的时候,黑影猛地暴身而起,只见他拔出军刺,一阵挥动,身边的数只丧尸无动无息地倒下了,那身手,比封海齐还要利落几分。
黑影擦了把泪,将姬联锋的尸体推入池塘,将田里的土扒了下去,做了个简易的坟包,最后,他向着战友的坟庄严的敬了个军礼,这才转身大踏步而去。
他很想为小姬报仇,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身为执行11号方案的战士,他的唯一的终极的使命就是为了疫苗的诞生,而现在他背负的重任就是将顾玮和收集到的材料送回家园,只要研究出了疫苗,那么生化病毒在地球上就会完全消失,这个乱世也随之结束,也许,甚至,连丧尸也会恢复人形,那样的话,那些所谓的异能者就毫无存在的价值。
到那时,杀王路,易如反掌。
黑影转身就走,带着对崖山和王路的刻骨仇恨。这一切,绝不是结束,而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