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瞪着眼喝道:“谁在那儿?出来!”
黑暗的餐厅里响起一个声音:“老爸,是我,王比安。”
果然是王比安的声音,王路松了口气,垂下了手里的斧头,皱着眉道:“怎么回事?这样晚了你在餐厅搞什么名堂?”他突然一愣,因为视线适应了餐厅里的黑暗后,居然隐隐发现王比安身边还有一道身影。
王路重新紧张起来,握着斧头沉声道:“王比安,你身边是谁?”
“王叔叔,是、是我,黄琼。”王比安身边的人影怯怯地道。
啪一声,王路打开了餐厅的灯,突然亮起的灯光很刺眼,王比安眯起了眼睛,黄琼举起胳膊挡了一下光,而王路,瞠目结舌。
餐厅里,王比安穿着小背心小短裤站在那儿,旁边的黄琼是一身小碎花的睡衣睡裤,两只脚丫还光着,正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倒着脚站着。
王路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小家伙搞什么名堂?!”
王比安局促不安地道:“那个,我是来看鸡蛋的,鸡蛋晚上要翻面,崔奶奶说的,啊,那个,其实不用我翻的,是黄琼的活,只是我担心黄琼睡过了头,所以来帮她翻一下……她今晚哭来着,我担心她睡不好。”
黄琼瞪了王比安一眼,小心声:“我哭不哭和翻鸡蛋有什么关系啊?你真啰嗦唉。我这不是没耽误翻鸡蛋吗?”
王比安道:“你迟到了,嗯,差不多迟到了10分钟。”
黄琼涨红着脸:“那又怎么了?反正孵箱里的温度没什么变化,这才10分钟,肯定不会影响到小鸡的。王比安你真是多事儿。”
王路一抬手打断了两个孩子的拌嘴:“行啦,你、你,两个人,赶紧给我回房间,睡觉!”
王比安和黄琼一溜烟地从板着脸的王路身边跑了过去。
王路关了餐厅的灯,摇了摇头,这才回自己的房间。
次日,王路没怎么睡懒觉,起床出门后,和大伙儿一起去餐厅吃早饭,走廊里不时有人向他打招呼,“王哥”、“王师傅”、“王叔叔”一路不断,王路一一回应,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早餐由崔大妈带着一众妇人们料理,称得上丰盛,皮蛋粥,自家腌的各色酱菜,咸菜包子,还有豆浆。磨豆浆的豆子还是陈大伯刚带着大伙儿从田里收来的。
黄琼和王比安等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帮着从厨房端东西,王路落座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似乎是一种默契,封海齐、周春雨、裘韦琴、老俞头等人都和王路坐了一桌,王路正在和众人不咸不淡地扯着闲话,陈老伯站了起来:“大家伙儿注意啊,昨儿我们在田里发现了一大片的土豆,今天的农活就是收土豆,这活儿比较急,再不赶紧收的话,土豆埋在地里都要发芽了,吃了饭,所有的人都要上田,别的活儿先搁一搁。孩子们也一起去,今天的农技课就是挖土豆。”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应了,王路笑道:“土豆这东西好,玩穿越的不种土豆可是要遭天谴的。说起来也奇怪,以前陈薇还真没找到过成片连亩的土豆,也就江滩边零零碎碎的几块,估计是自家种着吃的。”
封海齐笑道:“小王啊,鄞江这一带土地金贵,谁会舍得用来种土豆这不值钱的东西,不是用来种蔬菜就是种贝母等药材,这土豆,也就是在靠近山边的薄田里种种。陈老伯也是跑了老远才找到那一大片土豆田的。”
“有多大?”王路好奇地问。
封海齐道:“有二十多亩吧,陈老伯说了,这少说一亩也有1500公斤到2000公斤的产量,得挖个大的地窖藏土豆,今天的活儿可少不了。”
王路笑道:“谁还会嫌东西多来着,土豆可是好东西,红烧土豆、煎土豆饼、炒土豆丝、烤土豆片,就是直接搁咸水里煮个咸水土豆,那味儿,嘿,好吃。”
裘韦琴插话道:“这土豆还能做土豆粉丝呢,这玩意儿保存时间长,搁一年也不会坏。”
王路点了点头:“有了土豆,再找到番薯就好了,对了,还有玉米,这几样东西都是饥年填饱肚子的大杀器,有了这些农作物,基本就不用担心来年的粮食问题。”
封海齐道:“番薯倒不担心,到山里找找,肯定有,估计小王你收都收不过来,只是玉米有些麻烦,早10年前,四明山一带是种玉米最多的,乡里人叫六谷,可现在有点头脑的都种花木去了,再加上宁波的玉米品种口味不好,这几年,种玉米的已经很少见了,还得想法子去找找。”
王路连忙道//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这倒不急,现在我们力量还有限,用不着急着向山区扩大地盘,再说,玉米种子也不仅仅田里才有,我们大可以到种子站里去找找,我印象中宁波种公司曾经自己培育过一个地产玉米种子,从种下到收割只要80多天。”
王路等人正聊着,黄琼端着一个装着粥的不锈钢脸盆走了过来,站到王路身边要把盆往桌子上放,王路连忙站起来伸出手想从黄琼手里接过来,黄琼刚要说声谢谢,突然感到鼻子一阵发痒,连忙一侧头,躲开自己手里端着的粥盆,嘴一张,啊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黄琼最后那一侧头,虽然避开了粥盆,却将涶沫都喷到了旁边正准备接她手里盆子的王路脸上。
黄琼一张小脸蛋羞得红通通的,像蚊子一样哼哼道:“对不起,王叔叔。我、我这就拿纸巾来给你擦。”
“等等。”王路的声音有点生硬:“黄琼,你感冒了。”
黄琼抽了抽鼻子:“昨晚……有点着凉。”光着脚只穿着睡衣跑来跑去,能不着凉嘛。黄琼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一下王路――昨晚还被王叔叔当场捉住呢――然而这一眼,却让她的心咯噔一下――王路板着脸,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她。
黄琼是个孩子,但她并不傻,王路这出乎意料紧张的样子,绝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冲着他的脸打了个喷嚏的缘故――王叔叔这是怎么了?
黄琼惊恐失措之下,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封海齐、周春雨、谢玲等人也都直视着她,人人眼中都夹杂着担忧、怀疑、惊恐之色。
黄琼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我、我怎么了?叔叔阿姨,你、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话刚出口,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连鼻涕都流了出来。
谢玲站起身,搂住了黄琼的肩膀:“好孩子,别怕。你只是,感冒了。”
半个小时后,一辆农用车、一辆机动三轮车,突突地驶出了鸣凤山庄,在陈老头的带领下,向远处山边的土豆田驶去。今天崖山众人基本上是倾巢而出,连裘韦琴等人也在王路建议下停止了工程浩大的后山高压电网建设,转而搞起了“上山下乡”。原本依着王路的意思,后山高压电网干脆不要搞了,反正时至今日,自己在龙王庙里住得还比较安全,但包括封海齐、周春雨在内的大伙儿都反对,只得退后一步,同意了这项工程的建设,只是希望大家能抽空进行,不需要太急,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还是先把粮食问题解决了再说。
孩子们坐在机动三辆车的后车厢里,今儿的风有点大,吹在脸上,有些凉意,黄冬华把身上的夹克裹紧了点,悄声儿问身边的郑佳彦:“郑姐姐,黄琼姐姐不会有事吧?王叔叔他们,为什么非要把她关起来呢?”
郑佳彦低声道:“不是关起来,只是需要隔离观察。王叔叔刚才在餐厅里已经说过了,生化病毒到现在还在感染人,而感冒发烧就是感染的最主要症状,所以为了预防万一,每个感冒的人都要隔离观察,这是为黄琼好,也是为大家好。”
黄冬华喃喃道:“可是,黄琼姐姐真的只不过是有一点点小感冒嘛,就因为打了个喷嚏,就要把人关起来,是不是太过份了。”
郑佳彦在心里对王路是无比的信任的,这时听得黄冬华如此讲,顿时有些不高兴起来,她勉强道:“黄冬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叔叔他们关心黄琼还是害她不成?”
黄冬华缩了缩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我听一些大人偷偷在议论,说王叔叔是在搞什么分化、下黑手什么的。”
郑佳彦差点从后车厢里站起来,她愤怒地盯着黄冬华:“小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们到了崖山后,王叔叔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说他的坏话。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郑佳彦一向温柔对人,这还是黄冬华第一次见到她发脾气,吓得连连摇手:“这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是别的大人在说我无意中听见的。”
黄冬华和郑佳彦争执的声音大了点,旁边一个市区新来的孩子也听到了,这男孩子冷哼了一声:“郑佳彦,你凶什么凶,这儿是崖山,你也只不过是从皎口水库来的外人,摆什么谱儿啊。再说了,王――王首领他们把黄琼关了起来,我们连私下议论一下也不行啊?没错,是该小心生化病毒的感染,以前我也听说过有二度感染的事儿,可只不过打个喷嚏就隔离,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旁边卢锴看不下去了,郑佳彦对他冷若冰霜,可在卢锴心里,郑佳彦也是自己正儿八经的亲人了――他和郑佳希如今可是一对儿了,只是苦于真相太骇人,不能对郑佳彦明言而已,这时听到那男孩子对郑佳彦高声大气,手一抬,就扇了那男孩子后脑勺一巴掌:“你个破孩子横什么横?”
那男孩子冷不防挨了一巴掌,顿时上了火,末世的孩子们其实没一个是真正的弱者,在与丧尸的抗争中,早就磨炼出了他们的勇气和意志,虽然卢锴是孩子们中年纪最大的,可那男孩子并不惧他,伸手一把拍开卢锴指着自己鼻子的手:“姓卢的,你想打架啊?来啊,谁怕谁啊!怎么,这崖山连让人说话的地儿都没有啦?哼,你们水库的人个个都是孬种,只会拍别人的马屁。”这一棍子连一直沉默着的林久也打着了,躺着也中枪的林久不乐意了,推了那男孩子一把:“你小子说什么呢!”
眼见着三轮车后厢里的孩子们就要打起来,突然,三轮车一个急刹,后车厢的孩子们个个东倒西歪,等他们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后,才发现三轮车之所以突然刹车,是因为前面的农用车停住了。
不知何时,农用车上几个人打成一团,风中传来一片吵吵嚷嚷声:“王德承,你丫的就是狗。”王德承一边挥拳一边怒骂道:“我看你小子才是白眼狼,王哥只是关心黄琼那小丫头,让她好好休息,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暗中伤人了,我呸,不打你打谁?”周春雨吼道:“都***别打了,吃饱了饭没事干是不是?”蔡春雷在旁边道:“周哥,你别管他们,让王德承收拾他们去,反了天了,居然敢说王哥的坏话,不治治他们还了得?”周春雨大叫道:“治你妈个头,好好的一件事到了你这张破嘴里都成什么了?”
这一团乱,最后是在封海齐和陈老头劝阻下,才平息下来,封海齐也不多说,只是在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后,淡淡地道:“吵什么吵,有这力气,等干完农活后,就去和陈老师一起照顾黄琼。哼,黄琼有陈薇贴身照顾着,你们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有人疑惑地道:“黄琼那孩子不是隔离了吗?我们能去探望她吗?”
封海齐道:“看一眼又不会死人,想看的人尽管去看就是了,也好安个心。”
立刻有人赔笑道:“安心,安心,怎么会不安心。陈薇老师都说了,她会亲自一天24小时陪着黄琼的,我们怎么会不安心。”
封海齐挥挥手:“这事儿就搁下吧,赶紧上车,去干活是正经。”
鸣凤山庄里,王路抱着胳膊抬头望天,长长叹了口气,黄琼这病,生得不是时候啊。
王路能想像到,正去挖土豆的一众人中,是在怎样地议论着黄琼因为感冒而要被隔离的事儿――阴谋论,这绝对会被人当成是恶意的阴谋!
尤其是在市区新来者眼里看来,更是如此。
市区新来者自到崖山后,事儿就没顺过,先是因为献血的问题,和崖山的人起了冲突,紧接着就立刻发生了原木一号的事,虽然说原木一号众叛亲离,是自找死路,但并不意味着市区新来者心中没有疑虑,而今天,一向乖巧的黄琼这孩子,就因为感冒要被隔离,必定大大刺激了市区众人对王路的不信任感。
虽然是一连串的意外和巧合,但最直接的后果是,市区众人在王路摆弄下,在一步步受到打压,在分化。
没有疑虑,没有反弹,这才见鬼了呢。
就连一向配合王路的老俞头,在听说黄琼要被隔离三天后,也提出了疑问,认为在没有进一步的症状前,大张旗鼓的隔离是不是有必要。
但王路明白,自己不能退缩,对黄琼的隔离,明着是为了防止生化病毒的感染,其实质,却是在给大家“立规矩”,此前王路又是敞开物资供应,又是高举成家立业的大旗,给足了甜头,又通过惩治原木一号,展示了自己强硬的一面,钢柔并济,恩威并施,但这些手段,并不是常态管理。说到底,崖山需要规矩,到了崖山,就要遵守王路立下的规矩,哪怕这规矩很不近人情,哪怕这规矩有瑕疵,但规矩就是规矩,必须遵守。
当王路斩钉截铁地宣布正在擦鼻涕的黄琼要进行为期三天的隔离时,刚刚还洋溢着一片轻快气氛的早餐现场,一下子凝重起来,有人重重地顿了一下粥碗,窃窃私语声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陈薇站了起来,她朗声道:“黄琼隔离的这三天,我和这孩子住一起,由我来照顾她。”
现场诡异而又压抑的气氛这才缓解了下来,有陈薇陪着,那黄琼的隔离就是真隔离,而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监禁了。
王路明白众人的想法,他不由一阵恼怒,真***有病,自己就算是要对新来者动手,也不会挑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啊。至于这样剑拔弩张的吗。
王路苦起脸,黄琼病得真是不巧,如果过一段时间,比如举行过关新和封诗琪的婚礼后,大家的怀疑和抵触情绪就不会这样强烈了。希望黄琼这孩子的感冒尽快恢复,要不然,这三天的隔离期还要延长,那时候自己搞不好就要动用强硬手段来压制必然会出现的不同意见了。而动用强硬手段的后遗症却是王路最不愿意看到的,就算事情得到一时的平息,但猜忌的种子却从此种下了,谁也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