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刘文沏总算是同意了向燕王引荐“秦掌柜”,而他抓住的机会便是两天后燕王视察自己的私厩,作为燕王宫新任内厩掌司的刘文沏自然要携着新的管理班底迎驾、聆听训示。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桑纬以“秦掌柜”的名号作为副手跟随在刘文沏的身旁,肖先生、铁延祈、铁延图和铁延嵩等人则是作为马倌、骑师一同随行。当然秦骧也在其中,只不过他装扮成了马倌模样混迹其中。
燕王的内厩位于王宫的东南方向,离刘文沏的郡公府并不远,实际上内厩所在的位置就是朝廷册封给云西郡公的封地之内,只不过这块土地仍然接受燕国的管辖,刘彦钧还没有将属于刘文沏的封地全都还给这位嫡长子。
燕王的内厩占地百顷,大部分原来都是农田,被燕国征用为跑马场划入了内厩的管辖;那些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只能为内厩种植马草以换取微薄的收入度日,生活很是艰苦。
然而内厩中的二十多匹骏马则又是另外一副景象,这些马膘肥体健,每一匹都有专门的马倌伺候,每年仅仅花费在粮草上的钱财就达数万两白银,而这些钱足够内厩附近失去田地的百余户人家十年的吃穿。
不过燕王刘彦钧不会管这些百姓的死活,刘文沏虽然是名义上的“领主”,但是他也管不着甚至不想管。这父子二人只顾着自己的锦衣玉食,哪里顾得上治下子民是否安居乐业!
因此那些百姓哀叹:“燕王爱马甚于子民!”
回到燕王内厩中,刘文沏等人一边欣赏着燕王私藏的宝马良驹,一边静静地等待燕王的驾临。肖雨复作为“秦掌柜”的得力助手,自然是最为活跃的,他一边命人检查这二十多匹马的牙口、马蹄,查看他们的保养情况,一边命人检查平日里喂食的粮草——刘文沏接手内厩,他们就要担负起日常管理马匹的责任。
“燕王殿下驾到!”忽然听到一名王宫内监扯着嗓子叫喊,刘文沏以及一众人等立刻列队站好,该俯身的俯身,该下拜的下拜,静候燕王的车辇抵达。
“都平身吧!”刘彦钧走下车辇之后,走到刘文沏跟前说道,“沏儿,这里今后就交给你来打理了,父王这些年私藏的二十三匹神骏,你可要好生照顾!”
刘文沏觑了一眼威严的父王,唯唯诺诺道:“儿臣明白,父王放心,儿臣必将这些神骏照料妥当,更胜从前!”
“哈哈哈,沏儿有志气!”刘彦钧赞许地儿子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回头对随同而来的褚东篱、褚南山兄弟俩说道:“南山、东篱,听说数日前你们与沏儿赛马,借用了本王私厩里的‘紫骤’神驹,居然还是输了!可有此事?”
褚东篱、褚南山摇着头说道:“回禀燕王,确有此事!云西郡公带来的骏马非同小可,‘紫骤’竟不是对手!”
燕王刘彦钧眉毛一扬,半开玩笑地问刘文沏:“能赢得我的‘紫骤’,必然不是凡马,难道沏儿得了什么奇遇、降服了天上的‘仙马’?”
刘文沏“嘿嘿”地笑了笑,回道:“父王,不是什么天上的‘先马’,不过就是西域的‘春雪’名驹罢了。”
“春雪?”刘彦钧皱着眉头道,“本王的私厩里也有几匹‘春雪’,可与‘紫骤’相比却从来没胜过。如何沏儿你的‘春雪’就能赢了?”
“回父王的话,橘生淮北则为枳,生淮南则为柑——养马也是一个道理,水土不一样,品质自然千差万别!”刘文沏说道。
“哦?沏儿什么时候对于养马之道有了这番了解?”燕王刘彦钧微笑道,“这层道理父王都没想到,想必是有善于养马的高人教你!”
“父王明察,自然是有高人教我。”刘文沏稽首作揖、指着身边的桑纬说道,“这位秦掌柜乃是经营西域、漠北骏马的世家,对于这些异域名马相当了解,也清楚驯养之法。儿臣宿夕请教,受益良多。”
刘彦钧看了一眼桑纬,只见其人貌不出众、脸上堆着微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精明,知道此人一定是个老道的商人。
“秦掌柜?那你来说说,本王私厩里的‘春雪’与你驯养的‘春雪’有何不同吧?”燕王刘彦钧问道。
桑纬唱了一个“诺”便娓娓说道:“回燕王、郡公、诸位大人:但凡西域名驹,如‘大月’‘春雪’,喜食一种特产西域的苜蓿草,这种草只生于干旱、炎热之地,在中原境内鲜有出产。所以西域马一到中原,吃得是中原产的马草料,再难吃到这种苜蓿草,自然胃口不振;而胃口不振,马就容易掉膘,致使其体力、速度受到影响。”
“所以说,秦掌柜的‘春雪’与本王厩中的‘春雪’只是差了一株小小的苜蓿草而已?”刘彦钧饶有兴致地听着桑纬的回话。
桑纬笑了笑,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草民在西域时见识过他们是如何驯养名马的——除了特产的苜蓿草,西域、漠北的马实际上更适合‘放养’,而不是‘圈养’。马有灵性,喜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而一旦它们聚在一起,就会有三六九等之分,最厉害的马自然而然成为‘首领’。西域、漠北的驯马人一旦取得了这匹‘首领’的信赖,就会放手让‘首领’去管理马群,他们只需要准备好马草和厩舍就可以了。”
刘彦钧听着桑纬的一番话,连连点头道:“本王也曾听说过,马儿天生爱自由,喜欢无拘无束,故而平日里这马嚼子、马鞍是从来不会上它们身的;而且本王征用了这周围百顷的土地给它们奔跑驰骋,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桑纬躬下身躯,继续说道:“大王虽然有心,但是养马之人并不领会——因怕马蹄受损,故而不敢放马驰骋;因怕骏马掉膘,故而过量喂食;因怕马儿打架受伤,故而不敢令其成群……这一切都使得西域、漠北名驹体质下降,虽然看上去膘肥体健、毛色光亮,然而与初来乍到时相比,已经大不如前了!”
“秦掌柜说得有理。”刘彦钧又回头看了一眼褚氏兄弟,“南山、东篱,你们觉得秦掌柜说得如何啊?”
褚东篱上前一步说道:“下臣不知养马之法;既然秦掌柜是驯马养马的世家,说出来的自然不会错。”
褚南山也附和道:“正是如此,下臣才举荐郡公大人来接手内厩掌司一职,大人手下有这等人才,自然能让这些神骏回复往日的风采!”
燕王刘彦钧“哈哈”一笑,对他们说道:“你二人倒是会说话,不过确实如此。这位秦掌柜对于驯马养马之道如此熟稔,也只有这样的名家才不会辱没本王私厩中的这些好马!沏儿,你可真是为本王找了一个人才啊!不过你一向深居简出,又是如何结实的这位名家的?”
刘文沏眉头一皱,知道燕王对于秦掌柜的身份起了疑心;不过他也没有隐瞒之意,遂将当日南平县城赛马、邀请肖先生入府、最后强请秦掌柜入府等诸事向刘彦钧汇报了,末了说道:“儿臣自作主张强留秦掌柜等人在燕国,又担心他因此败了家业,故而向褚家两位先生求了内厩掌司这个差事,也算是让秦掌柜能够人尽其才。我燕国也多了一位驯马养马的好手!”
“嗯,吾儿考虑周全,甚合我意。”刘彦钧微笑地看着刘文沏、褚家兄弟和桑纬等人,“既然秦掌柜肯为本王效力,本王自然不会亏待尔等。这些骏马就交给你们打理了,但有需要尽管向‘掌司大人’开口,钱财、人力,俱听调配!”
“谨遵大王之命。”刘文沏和桑纬相视而笑道。
这时,内厩的木篱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人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只听他们高喊道:
“吾等小民求见燕王!”
“请大王做主!”
“求燕王开恩救救我等”
……
内厩的卫士长慌慌张张地跑到燕王跟前,跪地禀告:“大王,木篱外聚集了大批百姓,他们自称是‘东苇乡’的村民,听说大王出巡内厩,特来陈情!”
“东苇乡的村民……”燕王眉头一皱、厉声道,“本王的内厩原本就是东苇乡的地界,当年征用土地时已经给足了他们安家费,怎么这会儿又来闹事!”
卫士长擦了擦汗,回道:“属下、属下不知!”
“去,将他们都轰走!”燕王刘彦钧不耐烦地下令道。卫士长慌慌张张地就跑开了,不过才跑不多远,迎面就看见数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向他冲过来——这群百姓已经突破了卫兵组成的人墙,直接冲进了内厩!
“大王、大王,我等都是燕国的百姓,求大王救救您的子民吧!”这些百姓边跑便喊嚷着,一下子就冲到了燕王等人跟前。
“你们是要造反吗!”燕王双目一瞪,气势汹汹地瞪着这些百姓;随性而来的卫兵迅速组成人墙将燕王和冲驾的百姓隔绝开来,同时亮出明晃晃的兵器,只等刘彦钧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些不识好歹的百姓格杀。
这些百姓一见对方这个架势,当场就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膝行到卫兵的刀口下,哀嚎道:
“燕王,我们都是原来东苇乡的村民,只因这些年生活难以为继,这才来向大王陈情,求大王大发慈悲、救救我等小民吧!”
“你们这是冲撞王驾,罪当该死,还不速速退下回家,不然将你们就地格杀!”这时候褚南山忽然站出来护在燕王身前,大义凛然地指着这个老头喝道。
那老头也是豁出去,他抓住卫兵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决然道:“我等听闻燕王驾临此地,故而守候在此;若能让原东苇乡的一百二十多户人家活命,舍了这把老骨头又有何不可!”
“你……”褚南山怒气冲冲地指着这个老头和他身后的二十多个百姓,大吼一声,“这些人冲撞王驾、意图不轨,按燕国律法应当场格杀!卫士们速速执行!”
“慢!”刘文沏忽然开口道,“父王,东苇乡怎么说也是当年朝廷册封给儿臣的封地;既然是儿臣的封地,东苇乡的子民自然就是儿臣的子民。他们冲撞王驾自然是有错,但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杀了,恐怕会坏了父王的名声!”
刘彦钧拧着眉头想了想,摆手道:“先不要动手。你是何人,为何来本王驾前陈情?”
那老头听到这话,松开了刀刃,扣头说道:“草民钱老六,原本是东苇乡的里正,今日引原东苇乡村民一百二十余户冲撞王驾,不为他事,乃是为当年大王征地的安家费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