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山谷之后,秦骧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他曾经思考自称是天子使者之人的真实身份,也判定了对方实际上为燕王效力的,但完全没想到“离轲”的首脑居然会来到晋北草原亲自筹谋一切。
南宫延的出现,令秦骧感觉自己献给赛珂单于的计策不一定能破解对方布好的迷局;更令秦骧担心的是,他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存在,能否破解南宫延事先布好的局倒在其次,他很有可能转变策略、再布下一个局中局,让秦骧的努力付之东流,中原的局势很可能会向不利于皇帝的方向发展。
“秦公子,谷中那名道士究竟是何人?”张筱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口问道。
张筱君的问话将秦骧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一位故人——当然,他不是我们的朋友。”
“敌人?”张筱君惊叹道,“民间有言‘无缘不相逢’,秦公子竟能与他在莽莽草原相遇,看来你们二人是注定是命运纠葛的宿敌!”
秦骧强颜笑道:“君小姐这番话,说得我好像与那南宫延是老天指定的‘一对儿’般!”
“呸呸呸,阴险恶毒的小人,岂能与秦骧你相提并论!”周蕙荃不屑地说道。
秦骧摇摇头:“南宫延并不是什么‘阴险恶毒的小人’,相反,我倒认为他颇有些脱尘出俗的名士之风,只不过世俗的‘涡流’将他卷了进去,就如我一样。”
“秦公子,你也不见得是什么谦谦君子啊!”张筱君半开玩笑道。
“君小姐说得对极了。”秦骧点头说道,“谦谦君子名动一时、称颂后世,然而纵观古今,能成大事者,可有一人是谦谦君子?我秦骧不是,他南宫延也不是。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喜欢隐藏在幕后,不求名、不求利,但求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如此才是男儿应有的气概!”张筱君赞道,“既然如此,此人来鹰戎右部的目的与我们截然相反,秦公子方才为何不趁机将他除去?”
秦骧淡淡一笑,回答道:“君小姐是没见到他身旁那个老道士的身手,连我的荃儿和铁昆仑联手都奈何他不得!况且他的手下随时都可能回到山谷,若是被他们堵在谷中,我们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秦某始终坚信一点——杀人易,诛心难。要击败这样的对手,必须连同他的坚持、理念一同击溃,只有这样,才不枉此生为敌!”
“这么说来,秦骧你倒是对那个南宫先生有了一丝心心相惜之感了?”周蕙荃眨巴着眼睛、面带讥笑地问道。
秦骧“扑哧”一笑,说道:“荃儿,你不会是吃这位南宫先生的干醋了?”
周蕙荃冷笑一声,朝秦骧翻了翻白眼;一旁的张筱君则是掩住嘴巴、双肩不住地耸动,被秦骧的话给逗乐了。
“开玩笑呢,荃儿不要生气啊!”秦骧说着忙策马追了上去;一行人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行进了脚步,就怕中途会与折返的假狼骑遭遇。
詹北河谷,叶南、白司温和青鸾部将近八万人全部从河谷以东的鹰戎左部地盘,迁移到了河谷以西的鹰戎右部地盘,他们在河谷上游稍作休整之后,便要按照赛珂单于的要求,前往各自新的放牧地。
这一天一早,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首领聚在依登族长的营帐中,商讨着下一步的打算;但话才刚起头,三部的歇宿地外就响起了马蹄声,紧接着是来自右部的狼骑穿梭在他们的营地里,高声喊着:
“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族人听着:你们之中发现了哈勒温部的奸细,所有人回到自己的营帐中静坐不得乱动,等候狼骑搜查;若有擅动者,以奸细之罪处死!”
很快三部歇宿营地就被手执短弓、火失鹰戎的狼骑精锐给团团围住,近千狼骑进入了营地之中,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搜查。一时间宿营地里鸡飞狗跳,三部族人都认为自己受到了冒犯,有几个血性汉子抄起家伙要与嚣张的狼骑拼命,却被对方的马鞭抽倒在地,双方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很快,宿营地里的骚乱就被平息下来,三部族人纵然心中再怎么不满,人家屠刀在手,他们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搜查进行到一半,忽然从某个帐篷中蹿出几个人,边跑边在营地里高声叫喊:
“狼骑要将我们三部族人全数屠杀,大家快跑啊!”
一时之间真有些不明真相的牧民冲出了帐篷,四处逃窜,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秩序又变得乱糟糟了。
“这是有哈勒温部的奸细作乱,但无反意着就地静坐,否则以奸细之罪杀之!”进入三部宿营地的狼骑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立刻在营地中高声呼喊。一些牧民惊慌失措下跑出了宿营地,却看到了列队齐整的狼骑正用冒着火焰的箭矢对着自己,立时恐惧占据了心头,乖乖静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宿营地里的骚乱维持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而那些真正的奸细却露出了狐狸尾巴,骑着快马的狼骑们毫不留情地用弯刀结果了他们的性命;最后有两个贪生怕死的见自己没有了逃脱的希望,“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大单于驾到!”随着三部营地骚乱的平息,狼骑们分列两队,赛珂单于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得意地进入了营地之内,直奔向依登族长的营帐;而营帐里,三部首领正忧心忡忡地等待着赛珂单于的到来。
赛珂单于停在了依登族长的营帐外,几名狼骑将那两名跪降的左部奸细扔到了营帐门口,赛珂单于大手一挥,早已做好准备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头颅便滚落在地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营帐。
营帐内的三部族长听到了帐外的动静,看到了溅在白布上的红色血迹,也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身体贴着地面趴着,不敢抬头看着门口。
“三部族长安好?”处决了两名奸细后,赛珂单于一脸轻松地进入了营帐中,此时三部族长脸紧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三位族长定是以为本单于要对你们痛下杀手!”赛珂单于径自走到营帐内的主位上,落座后继续说道,“你们错了,本单于要对付的哈勒温部,不是你们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
“大单于,我们并未与哈勒温部串通、有所图谋,我等、我等是真心归降啊!”依登以及两位族长磕头如捣蒜,心中忐忑不已。
赛珂单于“呵呵”一笑,对三人说道:“三位族长请起!本单于的举动,第一是要铲除隐伏在你们中间的哈勒温部的奸细,这第二嘛……还需要你们三人为我出力!”
“一定、一定,只要大单于发话,我等在所不辞!”三人一听赛珂单于有任务下达,急忙表忠心道。
“那好!左贤王,这第一阶段的行动,就由你来安排三位族长配合!”赛珂单于朝营帐门口喊道,身着中原华服、头戴步摇冠的左贤王应声进入营帐,微笑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三部族长,眼中尽是轻蔑之色。
“大单于放心,臣必不辱使命!”左贤王朝赛珂单于躬身作揖,行的居然是中原人的礼仪。
赛珂单于点点头,起身离开了依登的营帐;左贤王目送着单于离开后,便坐到了赛珂刚刚落座的地方,一脸奸笑地看着三名部族,令三人感觉所谓“第一阶段的行动”没有那么简单……
另一边,那支假冒的狼骑巡逻小队再一次来到了右部王庭东方五十里之外的一个部族之中,这个部族名为“黑鼹”,人口过万、戎骑两千,在草原上算不上什么大部落,却因为常年倚靠着古勒廓部,成为晋北草原上谁都不敢小视的力量。然而就是这样一支为古勒廓部看守王庭东大门的部族,在风云变幻的局势下,也起了二心。
假冒的狼骑巡逻小队在黑鼹部中与他们的首领交谈了半个时辰,便再次启程,向着王庭南方飞奔而去,在王庭东南六十多里处的一个名为“云弦”的部落里落脚。这同样是一个拥有两千戎骑的小部落,与黑鼹部一样,也是常年依附于古勒廓部,奉命看守王庭的南大门。在假冒狼骑的游说下,他们同样起了二心。
……
这样的部族还有两个,分别是位于王庭西南方五十里处的“东望”部,和王庭西北方四十多里的“金犼”部。两部戎骑加起来超过五千,再算上黑鼹部和云弦部,王庭周边有近万戎骑“驻守”——当然一旦这四个部族准备发动叛乱,没有高墙围护、精兵守卫的王庭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假冒的狼骑绕着王庭四周跑了一圈,联络完这四部之后,统领阴鸷的眼神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主人神机妙算——只要四部攻陷王庭的消息传到詹北河谷,鹰戎右部的单于还在犹豫是否回师来救之时,藏于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中的左部奸细就会散播右部要灭他们全族的消息!这个时候三部与狼骑相互厮杀、詹北河谷局势大乱,早已隐伏在河谷东边的左部狼骑就可以**、一举消灭右部狼骑精锐!此真千秋万世之功业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