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骧便与铁昆仑和男装的周蕙荃三人出了晋原城,来到了城北十里外一处马场。
这处马场的主人姓章,四十多岁,也是一名“官凭马商”,朝廷打击边关的不法马商之后,晋原城的多家马商家族因此获罪,但这位章姓马商因为本分经营,免于此劫;自此之后,竞争对手的消失给了章姓马商极大的发展空间,凭借着高明的手腕,他掌控住了晋北草原上将近半壁的马匹生意。
此时这位膀大腰圆的章掌柜正在马场里试马,他骑着的正是来自晋北草原上的“河洛”战马;当他远远地看见秦骧等人向自己马场走近时,急忙翻身下马,一溜小跑地来到马场入口,长身直立。
“章鲁见过大掌柜!”章掌柜恭恭敬敬地朝秦骧屈身作揖,“大掌柜来晋原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秦骧一把抓住章鲁的左手,笑着说道:“章掌柜盛情款款,秦骧不愿搅扰到你!此番我等来晋原,多半也是私事,自然也不敢多做叨扰!”
“哈哈哈!”章鲁朗声笑道,铜铃般的大眼睛落在了男装的周蕙荃身上,“哟,这位小哥好生俊朗!若是在下眼里不错,阁下应该是周绰将军的二小姐?”
周蕙荃眨巴着眼睛,疑惑道:“你认识我义父?”
“哈哈,岂止认识!”章鲁一脸敬佩地说道,“章某年轻时曾在周将军的麾下效过力,他奉命征讨凉州叛逆时,我也是征西军的一员呢!”
“居然是义父在征西军的同袍!”周蕙荃兴奋地说道,“那你怎么又会做这个马贩子?”
章鲁眉毛一挑,笑着回道:“没办法,这是家传的生意,我是家中老大,只能义不容辞地挑起这个担子!”
“章掌柜,我今日前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秦骧打断了章鲁和周蕙荃之间的对话,“不知道高祖张皇后的族人住在晋原的哪处?”
章鲁回道:“说起晋原的张家,他们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南五里有一处别院,那是当年高祖皇帝赏赐给张家的。大掌柜如果要找张家的什么人,尽管可以去那里问问。”
“城南的别院?”秦骧思索道,“我们从恒阳赶赴晋原,本就是从南向北行进,怎么中途就没见过什么气势恢宏的皇家别院?”
章鲁咧开嘴“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虽说是皇家别院,但其实布局、规制都极其普通,其实与乡间士绅建的宅院并无二致。”
秦骧点点头,将这个信息默记在心。昨日他面对张筱君派来的“刺客”不闻不问,正是因为有着章鲁这位谙熟晋原城内外的合作伙伴在,秦骧才会有如此自信。
“那既然问出了住所,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去找这位张家大小姐了?”周蕙荃俏脸一横,语气冰凉,“张家大小姐”五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骧“嗯”了一声,便朝章鲁拱手道谢,正欲转身离去之时,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信鸽落在了马场中央;章鲁快步上前抓住信鸽,打开鸟腿上绑着的字条,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秦骧好奇什么人会给章鲁传递消息,便走上前问道。
章鲁将手中字条交给秦骧,说道:“燕王与鹰戎左部勾结,恐将发动叛乱!”
秦骧心头一惊,仔细地阅读着字条上的内容,大体就是燕王与鹰戎左部的事情,此外是让章鲁将这个信息传达给秦骧,让秦骧不要去燕国赴任,转而前往鹰戎左部,搅乱他们之间的同盟。
秦骧读着这字条上的内容,惊异都写在了脸上,因为他认得上面的字迹,那居然是周绰的亲笔笔迹!
章鲁一脸苦笑,解释道:“我本是周将军的部将,从军中退出当这个马商其实也是将军的主意,为的就是让我以马商身份为掩护,暗中打探鹰戎右部的虚实,以帮助朝廷防备他们的突袭。我章鲁,其实是直属周将军统率的一名‘间者’!”
章鲁这番话算是向秦骧交待了自己的老底,这也表明了周绰整治那些吃里扒外的边关马商,其实也是给那些真正忠于朝廷的马商们扫清障碍。而在铲除不法马商之后,实际上章鲁也是在秦骧和计亚成的帮助之下,才能顺利地将朝廷的耳目插入鹰戎右部周边的部族之中。
“原来如此。”秦骧喃喃道,“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岳丈大人的信鸽才能及时赶到,阻止秦某前往燕国送死!”
周蕙荃和铁昆仑听到他们的对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一阵茫然。
“那……燕国你是真的不能去了!”周蕙荃说道。
秦骧眉头紧锁、双目微闭,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着。过了一会儿,他愁眉舒张,嘴角一扬道:“出其不意方能克敌制胜!这一次不但要去燕国,还要去一趟鹰戎——不过不是左部,而是右部!”
章鲁和周蕙荃一听,齐声惊道:“鹰戎右部?”
“不错,鹰戎右部!”秦骧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左、右二部分裂数十年,双方都有消灭、吞并对方的心思,奈何找不到时机!这一次左部遭遇百年罕见的雪灾,左部与燕王勾结,为的是掠夺中原的粮、钱来渡过此番灾难;但左部的灾难,未必就不是右部的机会!”
“大掌柜的意思是,让鹰戎‘两虎相争’,我们‘坐山观虎斗’?”章鲁说着,连连点头,“这是‘驱虎吞狼’之计,我看此计可行!”
“这‘驱虎吞狼’之计固然可行,但也要防备吞掉左部这条‘狼’之后,右部这只‘虎’反过来咬我们!”秦骧说道,“所以,我要做的是让左部时刻感觉自己被右部盯上了,从而不敢放心南下劫掠。这样一来,他们与燕王之间的同盟也就没有任何作为,燕王也肯定忍受不了他们的索取,同盟瓦解,只是朝夕之事!”
“嗨!”章鲁略有些泄气地叹道,“不能借此良机消灭一方,实在可惜!”
秦骧笑笑,说道:“中原骑兵战力仍然略逊于鹰戎的狼骑,在我们彻底消灭对手之前,能做的就是一点点地削弱对手的实力,而不能寄希望于两个对手之间互相消耗!焉知两部合一之后,不会回复鹰戎鼎盛时的战力?”
章鲁点点头,说道:“说得对,是这个道理!大掌柜什么时候动身前往鹰戎右部,章某好提前为你打点!”
秦骧将字条交还到章鲁手中,说道:“明日一早出发。”
告别了章鲁之后,秦骧一行人穿过晋原城,朝着城南进发,寻找章鲁口中张氏家族的别院。在城南寻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找到了张氏别院的所在,然而院落中空无一人,任凭他们如何敲门都没有人应,仿佛这就是一座空院子。
“我来看看虚实!”周蕙荃自告奋勇道,只见她足尖一点,身子如轻燕一般跃上高墙,趴在墙上朝院落中四处探望。令她感到扫兴的是,院子里果真空无一人,张筱君没有故弄玄虚。
“既然主人不在家,那我们就回吧!”秦骧先朝周蕙荃招招手,示意她下来,接着在路边捡了一根树枝,蘸上泥巴在门口的石柱上写下了“登门不遇”四个字,便与周蕙荃、铁昆仑一道离开了。
一个时辰过后,外出游山玩水的张筱君意兴阑珊地回到别院,看到石柱上的四个字,心里既好气又好笑:“登门不遇,你就不会主动来寻我吗?”
嘴角有刀疤的男子看到表小姐脸上有些不悦,急忙上前用手去擦拭那四个泥字,擦了一半,听到张筱君喊了一声“停”。只见她一脸狐疑地盯着石柱上的痕迹,忽然好像悟到了什么一般,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擦掉吧!”张筱君吩咐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院中。
晋原城内,秦骧与周蕙荃从城南回来后便将铁昆仑撇开一边,二人一直在城中闲逛;这样的单独相处对于二人来说,也是难得的增进感情的机会,顺便饱览一番晋原这座“北都”要塞的风貌。
大约傍晚时分,二人钻进了一座名为“合禹”的食肆,暖了一壶酒、点了几个小菜,又说又笑地就起了晚餐。
“秦公子、周二小姐,我能坐在这里吗?”一个软糯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二人抬头,赫然看见一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站在身边,身后跟着两名身形消瘦的护卫——这名“男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张筱君。
周蕙荃脸色一变,没好气地说道:“去你府上拜会你又不在,怎么我与秦郎约会的时候你就不请自来了?”说到“约会”二字时,她刻意重音强调。
张筱君莞尔一笑,径自在秦骧对面落座:“是秦公子约我来的这里,怎么能说是本小姐‘不请自来’呢?”
周蕙荃一脸恼怒地瞪着秦骧,秦骧只能吐吐舌头,大方承认道:“本想张大小姐不会发现这个秘密的,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
“你用烂泥糟蹋了我家的门楣,我岂能坐视不管、不来向公子讨点赔偿?”张筱君说着右手食指蘸上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了“登门不遇”四个字,而后一阵擦拭,只留下了“合禹”二字。
“秦公子特意将‘合禹’二字用了重笔,便是约本小姐在这间食肆见面!”张筱君朝满脸阴郁的周蕙荃瞥了一眼,一双清眸直勾勾地盯着秦骧,令周蕙荃难抑心头的醋意。
“既然是秦骧约的你,那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周蕙荃没好气地说道。
张筱君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掩口道:“我与秦公子会面说话,周二小姐是否应该回避?”
“你!”周蕙荃本就对张筱君没什么好感,听她这么一挑衅,顿时怒火心生,举起手臂就要向对方打去;然而手才刚刚举起,就被秦骧一把抓住,只听他说道:
“荃儿是我未婚妻,我们二人便是一体!故而我与大小姐之间的会话,荃儿无需回避!”
上一回,秦骧在晋原遇袭,刺客居然是张筱君派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