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骧被释放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秦府西苑,他本人已经回到了府中,而此时的秦府则是一片寂静,除了周氏姐妹二人之外,就是铁昆仑、铁延鸠以及铁延祈三兄弟,周氏姐妹们身边的贺若明、吐陆花等西域军士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当秦骧忽然出现在秦府西苑的大门口时,镖局、西苑里的人都涌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周蕙荃更是不顾女子的矜持,飞身扑进了他的怀中,差点将他摔倒在地。
秦骧环顾了一下四周,算上仆人、杂役,留下来的不到二十人,以往热闹的秦府西苑和云天镖局,这几日内冷清了不少。
“公子,您回来了!”两名镖师打扮的中年男子向秦骧抱拳说道。这二人都是肖雨复的手下,月前被派往晋原郡打听原骁骑将军崔文和与陈冕之间的恩怨,数日前便已回到京城,正好碰上禁卫军突查事件,被堵在了城门口;第二天入城时,才知道秦骧已经被扣押在御史监察院了。
“二位兄弟辛苦了。”秦骧赞许道,“肖大哥和几位兄弟已经出城了,你们就直接听从我的委派吧!”
“诺!”二人齐声说道。
“那个……老庄呢?”秦骧没有发现庄池麟,向几名镖师询问道。
一个姓“郭”的镖师回道:“禁军搜查京城前,老庄便随肖掌柜他们一起离开了京城。不过他有自己的任务,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秦骧点点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向正堂走去。
“众位弟兄们先回去吧,公子还要沐浴更衣,大家就别在这里堵着了!”周蕙茞下令道。秦骧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就俨然是秦府和镖局的女主人,替秦骧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连铁家三兄弟对她都起了几分敬意。
“是,大小姐!”众人们朝秦骧等人躬身致礼,便退出了正堂,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独独韩濯像头倔牛矗立在门口,不听周蕙茞的号令。
“韩濯,听大小姐的,先跟铁昆仑练功去;等我洗漱完毕了,自然会去你那里考核你的功课!”秦骧说道。
韩濯脸上泛出了喜色,朝秦骧一抱拳,朗声说道:“三师傅可不要输给我这个徒弟啊!”便转身朝南边飞奔而去。
“呵!好志气!”秦骧咧开嘴笑道,却发现周氏姐妹看着韩濯的眼神有些奇怪,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韩濯惹恼你们了吗?”秦骧问道。
“这个孩子……”周蕙茞苦笑道,“现在是镖局里的孩子王,庄池麟那几个义子义女都听他的,调皮捣蛋就不说了,我的话更是耳旁风!看来,这座府院里能降伏他的,也就只有你秦公子了!”
周蕙荃也说道:“他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我闲来无事看他练功,一招一式都颇有大家风度。前日我与他较量了一次,居然差点就赢了我!”
秦骧顿时眼前一亮,惊叹道:“蕙荃你的功夫我可是见识过的,韩濯居然能赢你一招半式?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呢!”
“什么叫‘赢我一招半式’,我说的可是‘差点赢我’好吧,他根本就没赢!”周蕙荃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道。
秦骧笑笑,安慰道:“开个玩笑而已,莫要当真!听你们这么说来,我秦骧可真是捡到个宝了!”
秦骧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阵洗漱之后,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次回到了正堂大厅里。而此时,那两名从晋原郡回来的镖师以及周氏姐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二位兄弟,查探到什么尽管说吧。”秦骧坐在周氏姐妹中间,与两位镖师面对面:“这里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是!”二人互相对了一眼,鬓角长着一撮白发的男子开口说道:
“我们二人先是在晋原城一带四处打听崔文和的过往,不过收获不多;但在晋原城西边一百多里的山谷里,我们找到了陈冕的老家。他老家的人对于陈冕与崔文和之间的恩怨,恐怕比崔文和本人还清楚!”
秦骧、周氏姐妹面面相觑,齐声道:“到底是什么恩怨?”
另一个长着八字须的中年镖师答道:“这二人,是情敌!”
“情敌?”三人惊叹道,“陈冕不是崔氏的女婿吗,细算起来,崔文和应该是他的大舅子才对!”
“公子、二位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鬓角长着白发的镖师说道,“陈冕当年是崔文和身边的一名侍卫,勇而有力、甚得崔文和的信赖。当年他娶崔氏女子为妻前,与大他一岁的表姐顾氏青梅竹马,相约为夫妻。后来有一次崔文和外出游猎,来到了陈冕的家乡,见到了顾氏,居然对她一见钟情!”
“之后崔文和就强抢顾氏、陈冕因此憎恨于他?”秦骧笑着说道,“官宦子弟强娶民家女子,因此结怨而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个老掉牙的情节,倒是可以让民间艺人好好编排成一段戏曲!”
“秦骧你又乱说!”周蕙荃则是一脸怒意地说道,“这个崔文和忒不是东西,居然能干出这等龌龊事情!”
秦骧和周蕙荃说话间,却没注意到两位镖师的表情。
“公子、小姐,你们弄错了!”八字须的镖师摇头否定了他们的推测,“确实陈冕家乡之人说是崔文和强娶顾氏,由此拆散了一对鸳鸯!但我二人在晋原城中打探到的,却是另外的版本!”
“你且说来!”一边的周蕙茞淡然地说道。
八字须的镖师接着说道:“从晋原城中打探到的消息是:当年是陈冕说服了自己的姨夫和姨母,将顾氏嫁给了崔文和;崔文和投桃报李,介绍了一位同宗女子嫁给他为妻。因此,他们二人以此为纽带,建立起了不同寻常的姻亲关系!”
“这个陈冕不是与顾氏有情吗,怎么会……”周蕙荃不可思议地说道。
周蕙茞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由此看来,当年陈冕、崔文和与顾氏之间,恐怕不是‘官宦子弟强抢民间女子’这么简单的了。依我看来,定是这个陈冕想攀附崔氏这根高枝,用花言巧语哄骗顾氏嫁给了崔文和;而崔文和又将他招为崔家的女婿,如此一来,陈冕从一个侍卫,一举当上骁骑营的骑都尉!”
“我等也是如此推测!”八字须和白发鬓角两位镖师说道。
“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各取所需,陈冕却又忌恨崔文和什么?”周蕙荃大惑不解。
秦骧冷笑了一声,说道:“陈冕因‘利’而出卖自己的青梅竹马,当然也会因‘利’出卖崔文和。更何况不管他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夺妻’之恨一旦在心底种下,自然便会生根、发芽,旁人再以‘利’诱之,陈冕这样的小人哪里还会讲什么道义恩情?可笑、可叹崔文和,身边养了一头白眼狼却不自知!”
“可恨!”周蕙荃怒骂道,“这个无耻的小人,真替顾氏不值!对了,那个顾氏后来怎么样了?”
“崔文和谋反,她作为家眷,能有什么下场?”秦骧冷笑道,“恐怕早已是冢里的孤魂了吧!”
白发鬓角的镖师点头道:“崔文和谋反被杀的消息传到晋原老家,崔氏一族就逼着她自我了断了,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后来朝廷为崔文和平反,崔氏一族就给他过继了一个儿子,承袭他的平阳侯爵位。”
“崔氏一族,可真够狠的!”周蕙荃龇着牙说道。
秦骧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不狠哪来今天的地位!二位弟兄,可还有其他什么消息?”
八字须和白发鬓角两位镖师摇摇头,说道:“就这些了……对了,四月初八是顾氏的忌日,据说那一天陈冕会特意从军中赶回老家,为这位表姐祭扫。”
“四月初八么……”秦骧眼珠一转,心里又有了计策。
周蕙荃看到秦骧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在盘算着算计陈冕之事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需要我帮忙的,义不容辞!”
秦骧看着她,笑道:“原来二小姐如此痛恨负心薄性之人!不过对付此人,还轮不到你出手。”
“公子若无其他什么事,我兄弟二人便先告辞了!”两名镖师也算知趣,起身向三人道别,回镖局去了。
这二人走后,秦骧从怀中取出两张纸,正是从白德虞手上得到的两页旧档。他轻轻地拆开其中一张纸,心口一阵凝滞,呼吸随之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担心从纸上忽然跃出一头猛兽般忧心忡忡。
“这是什么?”看到秦骧忽然变得凝重的表情,周氏姐妹不约而同地问道。
“当年的旧档!”秦骧说完,便已将第一张纸完全展开,细细阅读上面的记述。
这是一封写给御史监察院的告密信,从内容上来看,是“太子逆案”被平定之后不久写的,信中所告,矛头直指高祖皇帝的一个儿子——蜀王刘彦锡。信中所说,刘彦锡阴蓄死士、早有不臣之心,而且随太子一同东巡的人员里,有几人是蜀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目的就是挑唆刘彦锋发动叛乱,最后被废黜。
告密信说得有鼻子有眼,但仔细一推敲又站不住脚。陪同太子一道东巡的官员,或是在叛乱中被杀,或是事后问罪,活下来的本就没几人;想要查出来哪几个是蜀王安插的眼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说他“阴蓄死士”,秦骧一下子就想到了蜀王的母亲,这位高祖皇帝的朱夫人是前霄的宗室女子,本来就与“鱼肠”有着剪不断的关系,有一部分“鱼肠”转投蜀王的麾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封告密信所告的内容,是否属实?带着疑惑,秦骧打开了第二页旧档,上面记述的,却是御史大夫秦懿派人暗中查探得到的讯息。
蜀王“阴蓄死士”是真,安插眼线在太子身边也是真,唯独对于告密信中所述最严重的指控——挑唆太子谋反——这一项不能确定。而正是由于这一点,才让秦懿认为“太子逆案”背后必有隐情,因此上书直言,却反而被打成“逆党同谋”,一家老小锒铛入狱。
“难道一直以来我的推测方向有误?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蜀王刘彦锡,而不是燕王刘彦钧?”秦骧此时心头如乱麻一般,思绪飞速运转,想从中找出突破口。
周蕙茞和周蕙荃接过这两页旧档,看完之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当年的储位之争居然如斯激烈,兄弟间相互算计,最后成功害死了性格刚直的太子刘彦锋。
“这封告密信……绝对有问题!”周蕙茞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所告是真,蜀王必会被踢出太子之位的人选;但,这又是谁告的呢?看信中口吻,像是蜀王府里的人。”
“不错,这是疑点之一。”秦骧点头道,“当年太子、燕王之间争斗不休,如果蜀王也有争储的野心,那天肯定不会放过‘太子逆案’这个机会,一举将燕王拉下马,那他上位的胜算就会大很多。但这封告密信,矛头却是直指蜀王,依我看来,倒像是燕王的手笔!”
“除掉太子,拉蜀王下马!”周蕙茞说道,“那他们兄弟几人中,齐王逍遥自在,晋王——也就是当今皇帝——又孤弱无援,燕王上位就几乎上板上钉钉之事!只是……如此争锋相对地控告蜀王,难道不会引起高祖皇帝的怀疑?”
听周蕙茞这么一说,秦骧感觉似乎抓到了一丝由头。他说道:“换作我是高祖皇帝,我也会怀疑这是燕王在上演‘争储’的戏码!而一旦对燕王起疑了,高祖皇帝就不可能立他为太子,事实也证明,先帝立了晋王做太子。”
“这么说来,这一封告密信实则是蜀王在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周蕙茞不解地说道,“仅仅只是要拉燕王下马,却也断送了自己上位的可能性!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本来就没有上位的可能性,别忘了他的母亲是谁!”秦骧说道,“蜀王身体里流淌着前霄的血脉,高祖不可能立他为继承人!他这么做,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前途罢了。”
周蕙茞点头道:“说的不错。燕王心机深沉、手腕强势,若是他当上了皇帝,兄弟几个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而当年的晋王幼弱,又素以‘仁孝’称,帮他一把其实也是帮自己一把!”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秦骧愁眉紧锁、脸色冰冷地说道,“萧鲎为什么要逼死我父亲?”
这次不分开发了……上一回,秦骧被释放,从白德虞手中得到了两页旧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