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绰对于秦骧有着防备之心,他可以与之合作挖出当年“太子逆案”的始作俑者,但也担心秦骧会借此颠覆一些东西。这东西有可能是官场上的生态,也有可能是朝堂上的势力划分,甚至有可能是整个政局。将秦骧攥在手中,至少可以保证他的行动尽在掌握之中,以防他做出对自己、对周家、对天下的不利之举。
从这一点上看,周绰的目光深远,思虑的也更为周全,特别是在“太子逆案”之后,他虽然被贬西陲,但得以从纷繁的朝堂政事和无休止的争斗中解脱出来,磨砺自己的意志,沉淀自己的思维。秦骧也感觉到了周绰在“联姻”背后的深刻用意,深感佩服的同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在当今“文官”“外戚”“帝党”三方博弈的局面下,周绰很有可能借势重新崛起!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秦骧选择了与周氏绑在一起,联姻的对象则是选择了姐妹中心思缜密的姐姐周蕙茞,而不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妹妹周蕙荃。然而这就打乱了周蕙茞的部署,因为她知道妹妹对秦骧有好感,是联姻的最好人选。但事情总有意外,先是婶母林氏提出姐妹俩可以共侍一夫,现在秦骧竟然指明要她下嫁。
周蕙茞思虑飞速运转,她知道秦骧不好对付,这一招有点挑拨她们姐妹俩感情的意味,是不折不扣的损招;但这正好击中了妹妹周蕙荃的小心思上,如果自己处理的不好,也许姐妹俩真的要被秦骧分化。
“秦公子既然看上了蕙茞,那也行!老身这就做主……”林氏喜上眉梢,正要开口将周蕙茞许配给秦骧之际,却被身旁的周沐用米饭堵住了嘴——很明显,在场的五个人中,最不清楚状况的就是她了。
周蕙茞起身朝众人道了个万福,盈盈说道:“秦公子能看中小女,小女不甚荣幸。只不过我姐妹二人自小长在一起,我若是嫁予了公子,只怕我们姐妹俩从此就要相隔天涯!故而小女在此恳请秦公子,若是一定要娶我入门,也请一并将妹妹结纳,以全我二人的姐妹情分!”
“姐姐……”周蕙荃看着自己的姐姐,眼圈有些微红,她们虽非亲姐妹,但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真的要因为出嫁而分开,终究是不舍的。
“大小姐说得也是!”秦骧见自己计谋得逞,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容秦某再仔细思量一番,毕竟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岂能不仔细?”
周蕙荃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周沐抢了先:“不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秦骧你回去好好思量思量,不论是东郭家还是我们周家,不论是蕙茞还是蕙荃,都好好思量思量!”
这番话显然是说个周氏姐妹听的,周沐感觉她们太心急了,逼迫秦骧当场表态固然可以逼他与东郭家族撇清干系,但也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从他指明要娶周蕙茞就可以看出一点——秦骧并不愿意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周蕙茞何其聪颖,立即领会了周沐的话中之意:“是,叔父所言甚是,我与妹妹也仔细思量!”
周沐点点头,接着对秦骧说道:“其实联姻这事,在各大世家之间稀松平常。今日我们周家提出要与你联姻,实则是想让你远离东郭氏一族,这一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
“上御史大人明人不说暗语,实言相告,晚生佩服!”秦骧稽首拜道,“不过秦某也在此对周御史、周将军交心——朝廷设立群马司,虽说光禄卿张忌傲与晚生是总角之交,但晚生并无意染指其中,这一点请两位大人放心!”
此言一出,周沐、周氏姐妹微微一怔——原来秦骧早已知晓他们的目的,却还是虚与委蛇地与他们周旋了这么一阵,足见此人城府之深。其实周沐、周绰也是担心秦骧会利用与张忌傲的关系钻进群马司之中,成为第二个萧鲎,将这个新衙门搞得乌烟瘴气;但听他这么一说,周沐忽然又感觉此人志向不小。
“既然秦公子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老夫姑且相信你一回。”周沐说道,“不过你手中掌握西域良马的入关渠道,东郭氏一族对此垂涎已久,一旦与之联姻,以他们的能力,恐怕到时候你也身不由己。”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晚生自然明白!但东郭季尧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他已经盯住了秦某这块‘肥肉’,又岂肯轻易放走?唯今之计,还是要他彻底死心才行,否则以东郭氏之能,秦某很有可能身不由己!”
秦骧这是在趁机要价!周沐和周蕙茞都听出来了,不过他已经用自己的方法“婉拒”了与周氏联姻,那他究竟有何所求呢?
“皇帝让张忌傲带口谕给秦某,让我暗中查探一下萧鲎在负责外购战马时的贪渎问题。”秦骧说道,“查探到如今,萧鲎在京南三处马场情况都已被我掌握,不过最近他似乎听到了一丝风声,正在秘密地转移马场中的西域良马。”
“哦?有这种事!萧鲎马场中到底有多少匹西域良马?”周沐眉头一皱,敏感地意识到萧鲎的问题不简单。
“粗略估计,有西域良马不下八十匹,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大月战马’;此外还有不少漠北的‘河洛战马’,数量在五十匹上下。”秦骧说道。
“不过这又与东郭氏一族有什么关系呢?”周蕙茞疑惑地问道。
秦骧“呵呵”一笑,道:“东郭季尧不是想要良马吗,萧鲎马场中又有这么多的宝马良驹,我可以设法让他们二人搭上线!”
“秦公子的意思是设法让东郭季尧大量购入萧鲎的骏马,助其‘销赃’?那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周蕙茞说道。
“大小姐果然冰雪聪明!”秦骧道,“一旦东郭季尧开始大举购入萧鲎马场中的骏马,御史监察院就可以借此参萧鲎一本,说他与东郭家族有见不得人的利益往来。皇帝本来就对萧鲎有所不满,东郭家族帮其‘销赃’正是触碰到了天子的逆鳞,皇帝震怒之下东郭氏必然不敢再染指马匹的生意!此所谓是‘借力打力’之计!”
“嗯……你这个办法似乎有点道理!”周沐沉吟道,“不过你怎么确定萧鲎一定肯卖马给东郭季尧呢?”
“这个简单!”秦骧说道,“萧鲎贪财,东郭季尧贪利,两者本就是一丘之貉;再加上萧鲎新晋太仆卿,正是仕途得意之时,背后又有杨太尉做后台,他哪里会顾忌那么多!况且有东郭季尧这个大买主帮他‘销赃’,他又岂会拒之千里呢?”
周沐点点头,说道:“你对世道人心倒是看得透彻!不过纵然陛下雷霆震怒,你又怎么敢确定东郭季尧此后就不敢染指西域马匹的生意了呢?”
秦骧点点头,分析道:“东郭季尧除了经营家族的生意外,私下里也有自己的生意,他购入萧鲎的马匹肯定不会动用家族的金库,而是他自己的小金库,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给他‘釜底抽薪’。一旦御史监察院的奏本送达天听,东郭氏必然会严查,彼时东郭季尧经营小金库的事情被发现,即便不被剥夺财政大权,他也再没有财力和胆量去染指西域马匹的生意了!”
“如此一来,东郭季尧的局也就破了!”周蕙茞双眼冒光地说道,“顺便也打击了一下萧鲎,真是痛快!”
“正是如此!”秦骧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我们‘打草惊蛇’,萧鲎只会更加急切地转移马场中的马匹,做事情也不会像现在那般周密。到时候要查出他背后的那个神秘买家也就简单得多了!”
“哦?萧鲎背后的神秘买家?”周沐问道,“你是怀疑……”
“不错!”秦骧目光一凝,“肯接手萧鲎马场中的战马,此人如果不是财力雄厚的大财主,那就是他非常信赖之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与当年的‘太子逆案’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周沐听了心中一动,倒不是担心计策能否成功,而是忧虑秦骧这个人,他提出的计策环环相扣,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依次看来,周绰打算将秦骧攥在手中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只是这样的人物,他们周家真的能攥得住么?
“都什么跟什么啊?”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林氏不满地说道,“今天来是给蕙茞、蕙荃俩姐妹说亲的,你们这都谈的什么事!”
“好了好了,说亲之事暂且放一放!”周沐说道,“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好了秦公子,天色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这京城就又要宵禁了!蕙茞、蕙荃,你们姐妹俩今夜就在府里住下吧,好好陪你们婶母说说话!”
“哎,一切听从叔父安排!”姐妹二人说道。
周蕙荃看着起身离别的秦骧,心头一阵失落,欲哭无泪的感觉是五味杂陈。手中摩挲着秦骧送的那支竹钗,心中暗叹:“难道你我真的是有缘无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