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说说笑笑,闹成一团,一时间,倒好似回到了安嫤未嫁之前一般。
“几位还真是情同姐妹,羡煞旁人啊!”正在这时,一把嗓音突然响起,却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屋内热闹的气氛瞬时浇熄。
笑闹声戛然而止,看着婷婷立在门口处那人,安嫤微微变了脸色,明漪片刻才反应过来,站起身道,“褚大姑娘?”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褚燕汐。谁也没有料到她会来济阳王府为明漪添妆,但来者是客,明漪总不能将人往外撵。
这点李凤娇和安嫤自然也清楚,李凤娇不愿明漪难做,扯了扯安嫤的衣袖,安嫤虽是不甘愿,但也不想与褚燕汐同处一室,没得惹了自己心堵,便随意说了个理由,与李凤娇避了出来。
只是从明漪房中出来走了没几步,安嫤就猝然停了步子,眼角朝着身后一睐道,“她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为明漪添妆的。只是,瞧方才明漪的样子,也是没有料到呢。褚家与济阳王府自来没什么交情,之前那事儿你也知道,这回……怕是冲着薛大都督的面子。”李凤娇也知道安嫤和褚燕汐那点儿龃龉,只得这般避重就轻的安抚。
安嫤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却是抿紧了嘴角,连带着眼底也多了两分冷意。
“褚大姑娘光临寒舍,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同样对褚燕汐的突然造访感到莫名其妙的还有明漪,只是,她脸上除了客套的笑,眼底还有隐隐的戒备。
“郡主大喜,我自然是来恭喜的。”褚燕汐笑了笑,抬手招了招,身后的丫鬟便捧上来一只锦盒,她伸手接过,亲自送到明漪跟前,“郡主瞧瞧,可还喜欢吗?”
明漪打开锦盒,见里头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倒是中规中矩,目光转而落在褚燕汐捧在锦盒上的手上时,却是微微一怔,极快地抬眼看向对方,入目是褚燕汐一张灿然的笑脸。
明漪轻轻笑开,“多谢褚大姑娘!”
褚燕汐将添妆送到,也没有多留,不咸不淡客套了两句,便是告辞离去。
明漪并未立时让人去请安嫤和李凤娇,而是将那只锦盒抱到了里间。
“这褚大姑娘素日里与咱们郡主没有半点儿交集,突然来添妆,会不会有诈?”繁霜见明漪已是开始翻看起了那只锦盒,想道,果然,郡主也是怀疑的。
“奴婢听府里下人说起,褚相夫人身体自来不好,自那褚二公子出事后,褚相夫人也病倒了,数月没有出过门,好似是病得厉害……”微雨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向明漪的方向。
明漪的手微微一颤,褚相府一向是清流之首,在望京城的世家贵族中,亦是清贵得很,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褚相虽已位极人臣,却对发妻极为爱重,府上没有一个庶出的子女,二子一女皆是正室所出,这样的人家,内宅自然清静许多,这也是当初长公主和李凤娇青睐褚晏清的原因之一。本以为,子肖其父,谁知,褚晏清却只是个表面情深的,骨子里巴不得享尽齐人之福。
至于褚相府的家风……有多清贵,明漪是没怎么看出来,前世时,能为了活命和荣华富贵,将自家的媳妇儿送上乱臣贼子的床,可见一斑。
两个丫头说话间,明漪手下未停,将那只锦盒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正以为方才褚燕汐轻敲锦盒暗示的动作不过是耍弄她时,明漪终于发现了那锦盒的夹层,并从当中取出了一张字笺。
“郡主?”繁霜和微雨脸色都是变了。
明漪没有说话,抬起眼往两人看过来,两个丫头登时一凛,立刻噤声,并敛了神色,微雨更是乖觉地绕到了外间,守着门。
明漪这才将那字笺展开。字笺之上是一手甚好看的馆阁体,不过写着两行字:郡主大喜,重礼以贺,今夜望江楼,虚左以待。褚越秦。
看着那落款处的名字,明漪说不上意外,只是一双眼睛却是转而深暗,思虑了片刻,将那字笺一寸寸卷了起来,捻在指间……
夜色如水,华灯初上。望江边上,昌玉街中,仍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望京城的繁华,在夜色中的昌玉街,表现得淋漓尽致,真真富贵迷人眼。
明漪穿一身深色的斗篷,被望江楼的小二引着进了二楼甬道尽头的一间雅室之中,门阖上,楼中的热闹好似被隔绝在了一层雾外,若隐若现。明漪这才将头上的帷帽取下。
雅室内亮着几座灯烛,亮若白昼,有一人一身水墨袍衫,头发半散,以木簪束发,坐于窗边,这样的天气,居然还开着窗,任由夜风轻袭,他则就着夜风在烹茶。白烟腾袅间,那身影笼在其中,似真似幻,好似生错了朝代生错了地方,此人此景,该于魏晋时的竹林。
“郡主既来了,便莫要客气,坐下喝杯热茶吧!”窗边那人没有回头,轻声开了口,语调仍是清雅端持,真真一副君子之态。
明漪信步过去,在他对面敛裙而坐,顺手将帷帽搁在了桌上,“寒夜烹茶,褚大公子真是好兴致。”
“既是要贺郡主大喜,自是要拿出点儿诚意。细细想起,与郡主相识至今,你我竟连一杯茶都未曾好好喝过,实在是憾事一桩。”褚晏泽说罢,那茶也烹好了,他亲自舀了一盏,送到了明漪跟前,“褚某烹茶手艺尚不错,郡主可以尝尝。”
明漪自然不会喝,一双眼睛定定望着他,眼底锐光隐隐。
她不喝,褚晏泽也不相逼,自舀了一盏端起,姿态优雅地嗅了嗅茶香,才轻啜了一口。
待得喝了两口茶,他才半垂着眼睛道,“褚某本以为,郡主不会轻易赴约,毕竟,郡主大婚在即,总不想真一个不小心,让薛大都督以为你我有私吧?”
“那日在宫中遇见,薛大都督将褚大公子对我说的那些话尽皆听在耳中,要疑心也是疑心你我有仇,而绝非有私。”明漪翘起嘴角,微微笑。
“何况,褚大公子不是要重礼贺我大喜吗?若是我与薛大都督婚事横起波澜,你这礼又要如何送?”
“每见郡主一次……郡主总能让褚某又一次深切体悟到郡主……”褚晏泽低低笑出声来,却又顿住了话尾。
“如何?”明漪眉梢微挑。
“与望京城中别的闺秀,很是不同。是以,郡主能嫁薛大都督,想必是得偿所愿。早前,薛大都督为了郡主一句话,不顾引起皇室忌惮,甚至不尊皇命的危险为长宁郡主出头,搅黄了那两桩婚事,郡主只怕已是感激涕零,进而情根深种了吧?否则……又如何会自请将婚期提前,以解薛大都督之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