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不是风,而是肉眼看不到,普通人永远感知不到的天地气息,在围绕讲经座的身体旋转,从而带动空气的流动。
五境之上的无距,是很难理解的一种境界,但这种境界真实的存在。
在肉眼无法看到的天地气息的通道或是无数扇门之间,大师兄以无法想像的度,或者以越度的方式移动,挟着天地气息渐卷成絮成湍流,把讲经座与真实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此时的讲经座看到的世界是无数根单调的线,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声音也无法传到真实的世界里,他和真实的世界暂时分离。
宁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背着桑桑便开始逃亡。
天地元气化作的满天神佛,被大师兄一句子不语尽数碎为虚无,形象骤失,变成了无数泛着光泽的碎絮,他穿掠而过,光屑落在他和桑桑的身上、头上,被二人身上渐凝的稠血粘住,闪闪光就像是镶了无数颗钻石。
佛道两宗的修行强者,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宁缺几个纵身横掠,刚寻找到一个相对薄弱的突破点,便现七枚出现在身前不远处。
讲经座被大师兄暂时困住,场间境界实力最高的便是这位七枚大师,宁缺最警惕的也是他,而这位悬空寺强者果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面对七枚,面对着白塔寺里的人潮人海,宁缺没有带着桑桑逃离朝阳城的信心。
人群已经围了过来,把白塔寺里的湖岸桥道和殿廊,堵的严严实实,佛宗的苦修僧开始集结,两名红衣神官带着十余西陵神卫出现在人群最前方。
宁缺身体微寒,但就在下一刻,他注意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那两名来自西陵神殿的红衣神官,脸上的神情很奇怪。
那两名红衣神官,看着高奔来的宁缺,并不警惕,更不惊恐,也不愤怒,显得非常平静,平静中还带着无限的尊敬还有一抹决然。
宁缺确认自已没有见过这两名红衣神官,然后他注意到,这两名红衣神官流露出尊敬与决然神情之时,看的不是自已而是自已背着的桑桑。
两名红衣神官站在七枚身旁,十余名西陵神卫和数十名佛宗苦修僧,正向着他们集结,意图就在这里形成一堵厚墙,拦住宁缺。
洁白的光焰,从这两名红衣神官的手掌里缓缓燃烧而起,瞬间照亮因为被云层笼罩而显得有些清幽的佛寺,正是昊天神辉!
十余名西陵神卫的眼眸,被昊天神辉照耀的明亮起来,先前对宁缺的警惧,尽数变成了自信与骄傲,还有殉道者的狂热。
看着两名红衣神官掌心燃起的昊天神辉,宁缺眼瞳微缩,心中涌出极大警意——曾经是光明之女的桑桑,拥有世间最纯净圣洁的昊天神辉,他对西陵神术也不陌生,知道即便是在拥有无数强者的西陵神殿里,能够修行神术的神官也极为稀少,结果今天居然一下便出现了两个,西陵神殿下的本钱果然不小!
看着宁缺的身影越来越近,那两名红衣神官眼眸里的决然神情愈来愈浓,神情愈庄严虔诚,手掌里燃起的昊天神辉越来越猛烈。
四道圣洁的白色光焰,从他们的掌心向上而起,场间光明一片,七枚大师看着宁缺,叹息一声,缓步向旁边挪移了两步。
宁缺明白他这两步的意思——如果七枚大师和这两名红衣神官联手,他无论如何都冲不过去,而他先前他没有杀那名小男孩,七枚便给他一个机会,与这两名强大的红衣神官先战一场。
然而无论是宁缺还是七枚大师,都没有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两名来自西陵神殿的红衣神官,此时施出神术的对象,并不是宁缺,而是……他们自已。
昊天神辉光焰,从两名红衣神官的掌心喷涌而出,从他们红色的神袍下方喷涌而出,顺着那些细密的布料间隙钻出来,从他们的口鼻眼耳里喷涌而出,从他们的每根头每个毛孔里喷涌而出,两名神官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两盏明灯!
七枚大师瞬间感知到了极大的危险来临,却根本来不及纵身避开,闷哼一声,盘膝跌坐于地,结了莲花印,双手护住自已的双眼。
两名红衣神官看着远处的桑桑平静微笑,笑容被光线耀的非常从容,然后他们的身体大放光明,猛然**,然后……自爆!
轰轰两声巨响!
白塔寺里的天地气息骤然一乱,湖水剧烈地震荡,不知多少株垂柳断裂堕地,无数鲜血与断肢,在空中飞舞,一瞬间便不知有多少人死去。
西陵神术是道门救人治病的最高法门,然而谁能想到,一旦决然以光明燃烧自己便能杀人,便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黑压压的人群,被两名自爆的红衣神官硬生生炸开了一大片空白,在那片空白地带里只有死亡,再没有能够站着的人。
至于那两名红衣神官的身体,早已在恐怖的自爆中化为飞灰,寻找不到丝毫的痕迹,只有红衣的碎片在空中缓缓飘落,就像是凝结的血。
一片红色的神袍碎片,飘到宁缺的肩头,桑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把这片碎衣拾起,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惘然。
她不知道那两名红衣神官,为什么要如此惨烈地自爆,但她看到了两名神官临死前望向自已的眼神,所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已。
烟尘渐渐散去,白塔寺里一片狼籍,到处是伤者的痛呼和呻吟之声,放眼望去,血流成河,残肢成堆,场面惨不忍睹。
七枚大师的身体上出现了无数道深刻的血痕,还有很多焦糊的痕迹,虽然他已然肉身成佛,面对两名西陵红衣神官以神术自爆,依然受了极重的伤,而如果不是看着宁缺过来时,他向旁边避了两步,只怕此时受的伤会更重。
他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掌,望向场间,脸色变得极为严峻,没有找到宁缺和冥王之女的身影,那十几只黑色乌鸦已经飞到了远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