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县西郊,汉军大营。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可刘邦的大帐里却仍是灯火通明,汉王刘邦高据首席,张良、陈平两大谋士,周勃、吕台两大将军分坐左右,猛将刘濞则按剑肃立在刘邦的身后,大汉骠骑将军冠军侯周冠夫,此时此刻却直挺挺地跪在地下。
“胜之你说,左翼骑军之败究竟怎么回事?”周勃气得老脸通红,不等刘邦发问便忍不住向周冠夫怒吼起来,周勃戎马一生,大小百余战,除了当初曾经败在项羽手下,几乎就没怎么败过,可是今天,周冠夫却把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周冠夫懊恼地道:“父亲,楚军有一种可怕的床弩,能连续发射!”
顿了顿,周冠夫又心有余悸地对刘邦说道:“大王,当时臣的骑军已经紧紧咬住楚军骑兵,眼看楚军骑兵就要兵溃如山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楚军却祭出了那种可怕的床弩,儿臂粗的巨箭是一排排地射过来呀,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你还好意思说!”周勃怒道,“知道折损了多少骑兵吗?”
周冠夫不敢正视周勃愤怒的双眸,垂头丧气地道:“得多几千骑吧。”
“几千骑?!”周勃越发大怒道,“告诉你,小子,足足两万余骑,这还没算月氏人、休屠人以及浑邪人的伤亡,如果都加起来,少说也有五万骑!”
今天这一战。汉军的确是损失惨重,步军加上骑军已经超过了七万人骑!
右翼步军从一开始就被楚军压着打,半天激战下来,足足伤亡了小两万步兵,这个其实早在汉国君臣的意料之中,楚军步兵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要强过汉军。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刘邦也从不指望自己的步军能够压倒楚军。
可是,左翼骑军的大败却让刘邦和手下的大臣们有些无法接受。
刘邦对于左翼的骑军可是寄予了厚望,原以为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必然能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举碾碎楚军骑兵。然后顺势迂回抄截楚军右翼步兵的后路,从而帮助汉军赢得今天这场大战,可最终的结果却完全不是这样。
左翼骑军的拼杀结果,完全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十万汉骑加十万胡骑,二十万骑兵猛攻五万楚军骑兵,最后不但没能胜出,反而被楚军反过来杀得大败。如果不是三千重骑从斜刺里杀出、生生截住追杀的楚军骑兵,这二十万骑兵很可能就完了,然后右翼的步兵也会跟着崩溃……
一想到这里,刘邦心里便有些哆嗦,好险哪,今天险些就栽了!
“什么?伤亡了五万骑?!”周冠夫霍然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刘邦心里忽然间毫没来由地涌起了一丝烦躁,当下冲周冠夫挥了挥手。
周勃见周冠夫还跪在那里发愣,当下怒吼道:“还不快滚?”周冠夫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这才起身灰溜溜地走出了大帐。
等周冠夫离开。陈平才叹息道:“大王,看来情况属实。”
在周冠夫之前,刘邦就已经连续审问了好几个汉军败将以及胡人小王,他们的说法与周冠夫基本相同,都说楚军使用了一种可怕的连射床弩,汉军、胡人骑兵猝不及防之下才遭受了重创,左翼骑军的伤亡十有六七就是倒在这种连弩下。
一想到这种能够连射的床弩。刘邦便感到如坐针毡。
当下刘邦长身而起,又背着双手在大帐里来回踱起步来,半晌才神情抑郁地道:“项庄小儿莫非真有天助不成?先是鼓捣出了重骑兵,现在又是能够连续发射的床弩,怎么这些好事物净落在他的头上了?怎么寡人就没有这等气运呢?”
张良、陈平赶紧上前地扯了扯刘邦的衣袖。示意他慎言。
周勃、吕台也是面面相觑,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可是会极大地打击汉军的士气,连汉王都承认项庄是天命所归、气运所系,楚汉相争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么?
刘邦这才意识到失态,当下有些尴尬地道:“咳,寡人就是这么一说。”
陈平赶紧顺着刘邦的语气说道:“大王,区区床弩不过是一种军械罢了,与天命、气运却是半点干系没有,如果臣没有料错的话,这种能够连续发射的床弩,多半是墨家当代钜子公输车替项庄所造,咱们只要设法弄到一具便能加以仿制。”
“仿造?”刘邦皱了皱眉,又道,“能不能把那个什么钜子绑来关中?”
“臣已经给秭陵飞鸽传书,让影卫去想办法了。”说此一顿,陈平又道,“不过,既便影卫能够将公输车绑来关中,短时间内兵器坊只怕也来不及打造了,所以这次大战咱们还得另想办法来破解楚军的连射床弩。”
“倒也是。”刘邦点头,又环顾众人道,“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吕台显然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好半天了,当下不假思索地答道:“大王,楚军的连射床弩虽然犀利,却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庞大而且笨重,移动极其不便,所以只要不给楚军从容布阵的机会,这种连射床弩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不给楚军从容布阵的机会?”周勃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谈何容易!”
说此一顿,周勃又道:“老臣以为,不如多伐巨木,命军士加紧打造重型橹盾,楚军的连射床弩虽然犀利无比,却也断然不可能射穿半尺多厚的重型橹盾,如此,我军以重型橹盾置于军前,以为屏障,可不惧楚军连弩。”
刘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张良身上,问道:“子房,你说呢?”
张良道:“大王,臣以为上将军和太尉所言都有道理,上将军所言是进攻战术,而太尉所言则是防御战术,都是可行良策,不过臣这里还有一应对之策,那便是固守营垒、避不出战,如此,楚军的连弩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刘邦道:“子房是说固守大营、静观其变?”
张良点头道:“对,我王大可不必急于进攻,只等淮南或者蜀西有变,项庄大军自然退走,其兵一退却,则连弩也就成了累赘,此时以骑兵掩杀,破之不难。”张良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再跟楚军打阵地战了,打阵地战则汉军必败无疑。
刘邦轻轻颔首,旋又皱眉道:“可是,韩信在淮南战场迟迟未能得手,蜀西的羌氐也始终不见动静,事若不遂,如之奈何?”
张良默然片刻,长叹息道:“事若不遂,当退守关中。”
刘邦闻言脸色微变,好半晌后才有些落寞地道:“退守关中么?”
见刘邦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张良于心不忍,又劝道:“大王,齐王用兵无人可及,毕书断然不是对手,蜀西羌氐骁勇善战,庞钰兵微将寡多半抵挡不住,我军只需再熬半月,当可迎来反击之机,天下大势系于此战,我王当奋起。”
刘邦悚然惊醒,沉声说道:“子房放心,不到最后一刻寡人绝不轻言放弃!既便淮南、蜀西大事不遂,寡人亦可退入关中固守,项庄小儿要想打进关中却是痴心妄想。”说此一顿,刘邦又道,“更何况,寡人坚信淮南、蜀西必有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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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钰派去金川河谷的细作已经返回蒙山,并且带回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三天以后是烧当部落的神树节?”庞钰望着多枝灯上忽明忽灭的灯火,又道,“什么是神树节?”
细作答道:“回禀将军,神树节是羌氐各部族最盛大的节目,一年一次,十分隆重,就像我们过春节,届时各个部落用来祭祀的神树林里将会燃起篝火,所有的族人围着篝火一边载歌载舞,一边享用酒肉,未婚的小娘和小子也会在这时候出来择偶。”
“原来是这样。”庞钰沉吟不语,这倒是个将烧当部落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想了想,庞钰又道:“金川河谷的其他三个大型部族呢,他们的神树节跟烧当部落的神树节怎么不在同一天?”
细作忙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些蛮夷跟咱们中原人不一样,羌氐各个部落的神树节都是由本族族老随意指定,并不固定。”细作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接着说道,“对了,这次烧当大王的小女儿月影沙还要比武择偶。”
“比武择偶?”庞钰皱眉道,“什么意思?”
细作笑答道:“将军,羌氐部族尚武成风,许多小娘在择偶时除了互相之间看对眼,一般还要考较小伙的骑射和武艺,不过这次月影沙的比武择偶情况有些不同,据说是烧当大王想招一个骑射武艺出众的女婿来接掌他的王位。”
庞钰道:“这个烧当大王难道就没有儿子么?”
细作道:“有,十好几个呢,不过都是些废物。”
庞钰道:“这么好的机会,其余三个部族应该不会放过吧?”
细作点了点头,答道:“确切的消息没有,不过流言听到不少,据说无戈大王、爰剑大王还有舞留大王都会派出最厉害的儿子参与这次比武。”
“好!”庞钰轻轻击节,沉声道,“这倒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