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县,大司马府邸。
周殷重归大楚之后,官复原职任旧担任大司马。
不过考虑到周殷新降,难免心有顾忌,且未必愿意放弃九江兵权前往吴中,因此项庄仍让周殷兼任九江郡守,长驻六县主持军政事务。
项庄跟周殷君臣之间原本还算相处融洽,不地自从百里贤开始变法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因为不管是编户齐民律,还是士农工商课,或者是新田赋法全都触及了周殷在九江的利益。
周家是九江最大的势族,不仅拥有大量的隐藏人口,更拥有大量的土地。
百里贤的新法要将周家的隐藏人口全部都登记在册,还要让周家跟庶民一体纳赋,可不就是严重损害了周家的利益?
不过,在推行前两批新法之前,项庄都专门派人来解释了。
周殷考虑到项庄也是雄才大略、胸襟过人之辈,之所以推行变革并不是为了要跟周家过不去,而的确是想要让大楚变得强大起来,因此都隐忍了下来,半年多前,江东士族闹得最凶时,周家不少宗亲也想闹事,却被周殷弹压了下来。
最近,江东又传出了风声,据说真要进行军制改革了。
这下,周殷可真有些不托底了,前几批新法,编户齐民律也好,士农工商课跟新田赋法也罢,虽说损害了周家的利益,却没有触动周家的根本,因为周殷还牢牢地掌控着九江郡的兵权,只要兵权还在自己手中。就说明项庄还是信任他周殷的。
然而。现在要搞军制改革,是不是意味着项庄要对他周殷下手了?
想到这里,周殷有些焦虑,又有些黯淡,将心比心,如果换了他在项庄的位置上,只怕也同样无法容忍一个反复无常的降将长期把恃九江兵权,凭心而论。项庄能忍到现在,直到这个时候才借军制改革的名义下手,已经算是胸襟过人了。
“父亲,筵无好筵,孩儿以为不能去吴中!”周桓大声道。
“不去吴中?”周殷叹了口气,苦笑道,“大王相召,不去能行么?”
“为什么不行?”周桓不假思索地道,“就说父亲你病了,不良于行。”
“桓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周殷摇了摇头,道,“而且逃避也终究不是办法,别忘了你我父子终究是楚国之臣!”顿了顿。周殷又道,“你去收拾收拾,跟为父一并前去,九江之军政事务,就暂时托付给蒙殛将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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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宫,上书房。
项庄背负双手。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邀请高初、庞钰、周殷、桓楚、季布返回吴中,进宫赴筵的书信发出去已经多日,驻军丹阳的桓楚、曲阿的季布已经返回吴中,算算时间,驻军番邑的高初、东瓯的庞钰以及驻扎六县的周殷,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如今的楚军,除了直属项庄的禁军外。还有各郡驻军。
项庄禁军编有三大营,分别是晋襄的虎贲营、呼延的天狼营以及蒙殛的骁骑营,共计两万精兵,虎贲营、天狼营大多都是从九原带回来的老兵,骁骑营则是以蒙殛的三千老秦骑军为基干,外加历阳之战中杀出来的六千多锐士编练而成。
除了直属项庄的两万禁军外,各郡也都驻扎有大军。
去年夏天,楚军在打退七路联军的围攻之后,原属上将军项佗的六万大军一分为二,由桓楚、季布各领三万人,分别驻所丹阳郡、吴郡,周殷两万大军仍驻九江,高初一万大军驻庐江,庞钰领兵五千驻扎会稽。
项庄知道,这种局面很危险。
周殷、桓楚、季布都是军中宿将,各自都有一大批忠实的心腹亲信,在楚地也有大量的故旧部曲,让他们长时间地镇守一方,很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局面,王室禁军足够强大的时候还好说,一旦禁军的实力遭到削弱,则很可能就会出现军阀割剧。
既便是高初、庞钰这样的项庄一手扶持、培养起来的嫡系部曲,独掌兵权久了之后,也很容易滋生骄横、唯我独尊的心态,所以很有必要把他们留在身边,时时敲打提醒一二,免得他们的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总而言之,这些大将的兵权是该解除的时候了。
通过编户齐民律,江东的宗族势力已经遭到了重挫,通过士农工商课跟新田赋法,江东士族、世家的影响力也大为削弱,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已经大大加强,现在,是时候削弱军中宿将的影响力,收拢兵权了。
项庄相信,高初、庞钰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
桓楚、季布心中难免会有想法,不过也一定会顾全大局,项庄唯一担心的,就是大司马兼九江郡守周殷的态度,周殷原本就曾叛楚归汉,一旦他不愿意交出手中兵权,那就极可能再次背弃大楚,若如此,则难免又要兴兵讨伐了。
项庄正来回踱步时,晋襄忽然进来禀报道:“大王,江北急报!”
说着,晋襄便递上了一封书信,项庄接过,却是骁骑将军蒙殛送来的,信中说周殷、周桓父子已经离开六县动身前往吴中,临行之前,周殷还将九江郡的军政事务全部托付给了蒙殛,甚至连调兵的兵符也没有留下。
看完书信,项庄不禁暗暗点头。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周殷未必就是忠臣,否则当初也不会叛楚归汉,不过周殷绝对是个识事务之人,所以当初会果断叛楚归汉,现在也会果断地放弃九江兵权,这便好,只要周殷识事务便好,自己也断然不会亏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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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周殷、周桓父子最后抵达吴中。
当天晚上,项庄在王宫正殿摆下奢华夜筵,盛情款待桓楚、季布、周殷、高初、庞钰等五员统兵大将,亚父范增、令尹项他、上将军项佗、上大夫武涉、军师百里贤、副军师毕书以及另外几位宿将钟离昧、虞子期、田横、萧开等尽皆列席作陪。
酒过三巡,项庄问庞钰道:“子昂,东瓯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了?”
庞钰跪坐起身,拱手作揖:“大王,东瓯县的政局已经完全平稳,原本隐入山中的东瓯百姓也已经纷纷返回城中定居,现在,既便没有臣的五千大军,只凭东瓯县尉治下的数百名差役,差不多也能维护当地治安了。”
“好。”项庄欣然点头,微笑着道,“那你就不必再在东瓯呆着了,即刻将五千驻军带往山阴,跟会稽郡尉丁固交割好,然后回吴中来吧。”
“喏!”庞钰轰然应诺,项庄再一摆手,庞钰才坐回了席上。
项庄又问高初道:“始之(高初表字),庐江那边的情形呢?”
高初赶紧跪坐起身,拱手作揖道:“大王,庐江的情形也还不错,在庚望的游说下,庐江南部的赣县、南野、雩都诸县以及西陲的安平、庐陵、宜春数县都已经纳入大楚治下,大王委任的县令、县尉也基本掌控了各县的政局。”
“好好好。”项庄连声道,“那你也回来吧,听说渔娘已经有了身孕,你也应该抽点时间好好陪陪她了,呵呵。”
“喏!”高初轰然应诺,又坐回了席上。
项庄的目光再转向桓楚、季布时,却又是另一番说词了:“老桓、老季,听说那六万乌合之众已经让你们两个给练成了精兵,不仅走队列有模有样,甚至还练成了骑射?这可真是不容易,得空寡人得去瞧瞧。”
桓楚、季布相视一笑,眉宇不禁略有得意之色。
桓楚甚至还略带挑衅地瞄了眼坐在对面的高初,一直以来,不管是先王还是大王,都觉得他老桓空有一身蛮力、只会冲锋陷阵,事实证明,他老桓也能带兵,更能训练精兵,并不是只有高初、庞钰这两个小娃娃会练兵、带兵,哼!
“行了。”项庄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六万精兵已经练成,你们也不必再呆在丹阳、曲阿了,也回吴中来吧,至于那六万精兵,就交给丹阳郡尉桓度、吴郡郡尉季心吧。”
桓度是桓楚族弟,季心则是季布胞弟,两人也是军中悍将,不过声望相比桓楚、季布那就差远了,桓楚、季布领兵有可能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桓度、季心却没有这个本事,若是没有项庄的支持,桓度、季心根本掌控不了局面。
“啊?这……”桓楚、季布闻言顿时满脸愕然。
“怎么?”项庄转了转手中酒觞,淡淡地道,“你们不愿意交出兵权?”
“呃?不不不,当然不是。”桓楚、季布如梦方醒,赶紧跪坐起身向项庄告罪道,“臣等绝无此意,既然大王已经下诏,臣等自当领命,自当领命。”
项庄的目光最后才落到了周殷身上,然而不等项庄发话,周殷已经跪坐起身,道:“大王,臣近年常感身体不适,已经不堪繁重的军务,所以恳请大王另择贤良担任九江郡守暨大司马之职,然后让臣留在大王身边逸养天年。”
项庄微微动容,喟然道:“大司马深明大义,寡人感佩五内。”
说罢,项庄又回头向侍立身侧的项期道:“项期,宣读诏书。”
项期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念道:“上谕:册封周殷为舒乡侯,食两千石;桓楚为黟乡侯,食一千五百石;季布为娄乡侯,食一千五百石;高初为番乡侯,食一千石,庞钰为鄞乡侯,食一千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