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禄侧福晋年氏生和瑶的时候,年纪太小,结果这个孩子就夭折了,连带着后来的弘晏生下来也不太健康的样子。幸好弘晏过继了,否则有年氏这个拿自己孩子来博宠的额娘,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呢!想必胤禄就是洞察了其中,才骤然像康熙求请过继的。
胤禄现在已经有六子五六女,长子弘明和四子弘早系侧福晋富察氏所出,次子弘显系庶福晋扭颜氏所出,五子弘晏原为侧福晋年氏所出,如今已经过继襄郡王为嗣子,六子弘智为侍妾珠格氏所出。
胤禄长女格佛荷系庶福晋伊尔佳氏所出,次女蜜棠(小名儿蜜儿)系嫡福晋瓜尔佳氏所出,三女和瑶系侧福晋年氏所出,已经夭折;四女和欣,是胤禄从山东带回来的侍妾孔氏所出,孔氏据说还是衍圣公的侄女;五女和乐则是胤禄从苏杭带回来的侍妾杜氏所出,杜氏则是苏州知府杜长行的义女。最后这二个侍妾都是胤禄治河治河之时,地方官员进献的,第六女和雅,是年氏刚刚生的,尚在襁褓之中。
“皇额娘身子一直不大好,多叫这些小辈去慈宁宫请安。”康熙眼中略带哀色,嘱咐道。
温皙依依应了,太后病榻缠绵,毕竟年纪大了,从去年就一直病着,年春总算稍稍见好一些。
“人到七十古来稀,皇额娘也算长寿了。”康熙长长叹一口气道,太后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赖得多年保养得宜,才有如此寿命。康熙想了想自己身子,只怕是活不到那个岁数了,一些事情得要快些安排了。
康熙看着畅春园的方向,含笑道:“等朕退位了,就与你一起常住在畅春园可好?”
温皙以脉脉如水的笑容回应康熙:“好。”康熙是眷恋权势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叫温皙意外,却也隐隐觉得在意料之中。这些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着康熙白发越来越多,眼角的皱纹也渐渐密布,或许他也累了。
自从康熙五十二年,过了千叟宴之后,康熙就不再是每日一朝,而改为三日一朝,对儿子也渐渐在一定范围内放权,将礼部交个诚亲王胤祉,户部交给雍亲王胤禛,工部交给很亲王胤祺,刑部交给淳郡王胤祐和敦郡王胤俄,而兵部是唯一不许儿子染指的地方。
权力放出去,康熙自然得以歇息,不想前半辈子那么忙碌了,朝务闲暇的时候就搬进畅春园住些日子。
皇宫里到了夏日便闷热无比,畅春园就要好多了,青山绿水,空气宜人。
正好康熙也得了闲暇,取了王鸿绪的一卷松风万壑图轴与温皙一通品评,王鸿绪画工中上,书法才是一绝。在松风万壑图的一侧提了诗词:“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正是南朝范云的《咏寒松诗》。
“王鸿绪虽然是董其昌的再传弟子,却也颇具米芾的秀润,奄有魏晋以来诸家之长,挥毫落纸,人争藏弆。”康熙含笑赞赏道。
“王鸿绪?”温皙依稀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前儿才刚刚听胤礼说,王鸿绪上折子奏请,言康熙前头诸子均已册立世子,唯独元亲王、襄郡王上不曾立世子,故请康熙下旨为二王立下世子。
“王鸿绪好像是石文炳独子富达礼的老师?”温皙突然想到了这个,只是语气不是很肯定。
康熙若有深意地笑了笑,指了指那松风万壑图上的题诗:“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朕倒是觉得这个王鸿绪年纪大了,不但书法愈发老练,为人也更会钻营了!王鸿绪自负才学,不肯轻易收徒,富达礼有勇无谋,原本这样的弟子他是决计看不上的,如今——”康熙拖长了语调,却没有再说下去。
温皙也晓得,王鸿绪的奏折康熙以胤禄诸子年幼为由驳斥了回去。瓜尔佳宜兰这是看着弘旦迟迟没有被立为世子,所以不安心罢了,故而叫他父亲石文炳去运作。
康熙未允王鸿绪所奏,却也没有申斥他,反而调工部尚书王鸿绪为户部尚书,虽是平调,但是工部又岂能与户部相提并论?只是户部是胤禛的地盘...康熙却叫瓜尔佳氏一系的官员去任职,显然是为了辖制几乎将整个户部收入囊中的雍亲王胤禛。
晚膳后,温皙洗掉一脸厚厚的脂粉,换上软绸寝衣,果然浑身都轻松多了。毕竟她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妇女了,为了掩饰年纪自然需要日日浓妆艳抹。基本上和温皙差不多年纪的嫔妃都是如此,不过旁人是为了掩盖底下丛生的皱纹,温皙是要遮盖住底下嫩白双十年华一般的肌肤。
手握一本史记,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千古以来,也唯有司马迁所记述的历史比较负责任,不像后来的史官,多以溢美至此歌颂帝王。可惜,清朝是没有“司马迁”的。
清朝所编纂的《明史》,就多多少少有抹黑明朝的痕迹。《明史》为徐文元所编纂,温皙也看过,文笔倒是不错。只可惜千古正史,也就《史记》有些看头。
“怎么这么快就卸了妆了?”康熙走到床畔,轻声道。
温皙合上史记,道:“每天涂二两珍珠粉,没得叫人觉得闷得慌!”好端端的脸色涂一层又一层,温皙每天早晨起来梳妆,都有一种在刷墙的感觉。
康熙呵呵一笑,道:“朕还是觉得你上妆更好看。”
温皙侧脸看着康熙:“好看也不用晚上也上妆吧?”到了晚上了,该叫皮肤好好呼吸一下了。康熙渐渐老去,似乎格外喜欢温皙华衣盛装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温皙卸妆以后的嫩脸...
温皙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伸手去落下珠帘幔帐,道:“皇上明日虽然不用上朝,也早些歇息吧。”
康熙笑得脸上的皱纹深了几许:“朕倒是跟着你学会了早睡晚起的坏毛病!”
温皙往被窝里一钻,倦倦地合上了眼睛,就在即将入睡的时刻,康熙深沉而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等朕几年...”
温皙闷闷地嗯了一声,再等几年,她倒是无妨,只是康熙已经等不了太久了,想到此温皙心中蓦然泛起一股沉闷的哀愁。
时间已经将岁月镌刻在了他的脸上,温皙愈发感觉到康熙真的老了,步履渐渐迟缓,容颜愈发苍老,还好精神还不错,虽然不能跟年轻时候比,但是比起同龄人康熙还算是“老当益壮”。
康熙五十六年年底,太后病笃,后宫嫔妃及各家皇子福晋轮流入宫侍疾,连康熙也抛下政务勤勉侍奉床榻跟前。只是这一次终究没能好过来,十二月丙戌崩,年七十七,举国皆哀。
这一年的冬天,在一片哀色中度过,太后薨了,康熙也愈见苍老,年底更风寒侵体,病了十余日才见好。
康熙五十七年正月二十日,太后薨尚不足百日,温皙身为媳妇自然要戴孝,只着一身银白色无花纹的旗装,乘着暖轿到了养心殿前。
尚未入内,便可听见康熙连续不断的咳嗽声,温皙默默摇头提着食盒入内。
只听一声爆如闷雷的怒吼:“放肆!!”
是一本有着祥云纹的奏折被康熙掷了出来,滚落在温皙脚下,温皙蹲身将这本引得康熙雷霆大怒的奏折捡了起来,略一瞥便看到了其中的“复立二阿哥为皇太子”这么尤为关键的一句。
温皙不动声色将奏折合起来放回康熙御前,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奏请复立胤礽吗?
温皙默默将食盒中的几样点心和一碗冰糖燕窝取了出来,道:“皇上先喝碗燕窝润润喉吧。”
“咳咳!”康熙身上披着一件墨狐皮的大氅,因猛烈的咳嗽而激得老脸涨红,“许是朕这些年对胤礽太过优容了!”
这几年,对咸安宫的看守也放松了几分,一应份例用度比照亲王,除了不能随意进出之外,胤礽也算衣食无忧了,比在圈禁中的大阿哥要好多了。
温皙也不接话,只提醒道:“燕窝凉了就不好了。”
康熙这才稍稍收敛了怒容,端起白玉吉祥纹碗,低头尝了一口,随即皱着眉头道:“太甜了,朕又不是胤禄!”——胤禄打小爱吃甜食。
温皙又从食盒中取出刚熬好的浓黑的药汁道:“这是川贝枇杷露,止咳最有效,略有些苦,所以在燕窝里多加了些冰糖。皇上两碗一同喝,就不苦不甜了。”
康熙哭笑不得,“朕又不畏苦!”嘴上虽这个说,却还是一碗一口,调和着将两碗全都给喝完了。
用完了,康熙复又拿起剔红万寿纹狼毫笔,亲笔写了两道圣旨,裁剪定明以往所定几与皇帝规格等同的皇太子仪仗、冠服。另一道是割除朱天保翰林院检讨之位,迁工部主事。
温皙本不晓得朱天保是何须人也,只不过方才奏请复立太子的正是这个翰林院检讨,温皙霍然泛起狐疑,忍不住插嘴道:“翰林院检讨不是七品吗?我记得六部主事是...正六品还是从六品的。”——为什么升了他的官?
康熙面露无奈之色,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翰林院检讨常以三甲进士出身之庶吉士留馆者担任。”
温皙听得一头雾水,庶吉士升职上来的那又怎么了?
康熙知道温皙是政治事务上的白痴,只好说得再细致一些:“科举进士一甲者授予翰林修撰、编修。另外从二甲、三甲中,名前列、有潜质者授予庶吉士的身份,让他们先在翰林院内学习,之后再授各种官职。”
“庶吉士为期三年,三年之后进行考核,称‘散馆’,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再次者外放地方为官!”意思就是说这个朱天保是庶吉士中的优异着,获得了最高待遇“留馆”,虽然品级不如六部主事,故而康熙把散馆考核中的第一等级的将为第二等级,发派到工部做了主事。
康熙愈发絮絮叨叨:“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张英、王鸿绪他们就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
内阁大学士,这个温皙晓得,张英是礼部侍郎兼文华殿大学士,而王鸿绪是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所谓大学士,被称之为明清时期的“宰相”。也就是说原本这个朱天保是有着当宰相机会的,可惜现在给康熙给抹除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