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顒给马梳毛的声音略停了一小会儿,便继续梳毛了。
“奴才有喜欢的人了,又怎么会喜欢格格呢?”曹顒语气清淡儒雅,浑然不似一个擅长武功的御前侍卫,只是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
一抹红晕便自玉录玳耳根悄然升起,她急忙咬着帕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如此小女儿情态,温皙见了,倒是生了几分羡慕。想她当年,才十五岁,没谈恋爱就嫁人了,还被个比她大十三岁的大叔给吃干抹净了,吃亏死了!
“你真的觉得她比我好吗?!”
曹顒温和而肯定地道:“她好与不好,是奴才与她的事,与格格无关。”
“她除了身份,哪里比我好了?!”琪琪格随即吼叫道。
曹顒依旧不曾停下手里头的工作,轻缓地给火玫瑰梳毛,继续道:“抛开身份不提,奴才也觉得她哪里都比格格好。”
“你——”琪琪格一阵气结,“我比她漂亮!”
偷听的玉录玳却忍不住瘪瘪嘴,低声看着温皙道:“额娘,我才更漂亮!”
温皙抿嘴,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玉录玳和琪琪格谁更漂亮,温皙也不好说,因为白玫瑰和红玫瑰那个更好,本就是个无判断的问题,只是再温皙心里自然是自己的闺女更漂亮了。
只听曹顒道:“也只有格格自己才那么认为!”
温皙脸上笑意更浓,曹顒这句话可真是损人不带脏字,即使说他自己不赞同琪琪格的话,也是在暗骂琪琪格太自恋!
琪琪格倒是没听出曹顒的第二层意思,更怒气冲冲道:“输给她,我不服!”
曹顒语气里生了几分不耐烦,道:“当日赛马是公平比较,格格用尽了不光彩的手段,还是输了,有何不服?!”马是习武之人最忠臣的朋友,曹顒亦是爱马之人,故而一直亲自照料火蔷薇,亲自给它喂上好的草料、亲自给它换药、亲自给它梳毛清洁,故而见不得琪琪格那样虐待座驾之人。故而语气里生了几分不客气。
“我输了!”琪琪格虽然是认输,却颇有不忿,她扬起鞭子对着火蔷薇道:“都是因为这个没用的废物!”
琪琪格正要扬鞭子打火蔷薇,曹顒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眉宇见骤然生了怒容:“格格!火耳如今是奴才的马,您不能打它!”虽然依旧用敬语敬辞,但是语气却不带有丝毫恭敬了。
“火耳?!”琪琪格一愣,“你给它改了名字了?还是这么奇怪的名字!”
曹顒冷冷道:“这是汉语,火耳组成一个字便是‘耿’,忠心耿耿的‘耿’!”
琪琪格似乎懂些汉语,听懂了曹顒突然转换成汉语说的话的意思,便嗤笑道:“火蔷薇若是忠心耿耿,就该宁死不投他主!”
曹顒语气更生寒意:“它是火耳,不是火蔷薇!格格的火蔷薇已经被格格亲手杀死了!”曹顒从她手中夺走鞭子,仍在了地上,道:“而且,火耳的名字不是奴才取的,而是固伦温悫公主钦赐的!”
玉录玳眉宇带着得意洋洋和炫耀的神采,那眼神分明在说:火耳比火蔷薇好听多了!
听到曹顒说是温悫公主赐名,琪琪格便恼怒上来,凛声质问道:“她瞧不起我哥哥,你便瞧不起本格格吗?!”
“奴才不敢!”曹顒说得气势足足,真真听不出丁点“不敢”来!
只不过琪琪格偏偏没听出曹顒说得是反话,反而生了几分妩媚姿态:“既然不敢,我要你去跟皇上求娶我!”
曹顒皱了眉头,道:“格格看样子听不大懂奴才的话!”随即又道:“既然如此,奴才索性再说得明白一些好了!奴才从无丝毫喜欢格格,就算没有温悫公主,也不会喜欢格格!奴才虽然不喜欢柔弱的女子,可更不喜欢心狠手辣的女人!”
“放肆!!”曹顒的话着实叫琪琪格颜面扫尽,自然登时恼羞成怒。
曹顒掷地有声道:“是,只不过奴才是实话实说!还请格格恕罪!”
“还从没有人敢再本格格面前如此放肆!你够胆量!”此话说出,琪琪格气得压根痒痒,“从来只有本格格瞧不上旁人,旁人决不许瞧不上本格格!”
曹顒浑然一副淡漠的表情,淡淡地陈述事实道:“格格决定不了人心。”
“你——”琪琪格顿时气儿便喘不匀了,“你放肆!!”
“奴才也不想在格格面前放肆,只是奴才的脾气素来如此,有什么说什么!故而,还是请格格不要再出现在奴才面前,那么奴才自然就不会对格格放肆了!”曹顒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字字挑不出半点错处,却是生生打了琪琪格的脸。着实把骂人不带脏字,发挥到了极处。
只听琪琪格狠狠哼了两声,便从马圈里跑了出来。只是这一出来就不可避免地瞧见了在外头偷听的皇贵妃和固伦温悫公主。
琪琪格也浑然忘了要行礼了,或者是气愤之下不肯行礼,只恨恨瞪了玉录玳一眼,咬牙切齿地跑开了。
玉录玳得意的一笑,冲她远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温皙却发现了玉录玳高兴之余不曾发觉的,琪琪格固然恨玉录玳,只是眼中已然有泪意快要忍不住奔涌而出,否则如何会不跟玉录玳讽刺两句?
墙角听足了,自然要走了,温皙便拉了一把玉录玳,再呆下去也不怕被曹顒发现了,那小子六识可是很灵敏的,未必察觉不到有人在偷听,何况玉录玳如此粗枝大叶。不过,曹顒方才说得话,无半分作伪,温皙也不计较他是否晓得玉录玳在偷听了,只要他真心便好。(擦,偷听墙角还有理了?!温皙:我是丈母娘!)
翌日一大清早,曹顒便急急忙忙跑到玉录玳的营帐,正好温皙也在,曹顒已然急得满头大汗,聪明行了礼便道:“不好了,火耳不知怎么了就一直早抽搐,好似吃坏了什么东西!”
温皙眉头微微一凝,玉录玳便辞别了温皙带着胡语便往马圈去了。
竹儿低声叹道:“如此招数,未免太不入流了些。”
温皙缠着丝线,缠成一个团,道:“她本就不是聪明人。”若聪明,就不该在身份比她高的人面前放肆,若聪明,便该看得出曹顒已经得到康熙默许、隐然是固伦公主的准额驸,便不该与玉录玳相争,争了之后输了还那样纠缠不休。
竹儿轻轻一呻,道:“也是,她还不敢对公主动手,也没有机会动手。”随即竹儿皱了眉头,低声道:“只是她如此心狠手辣,不知会不会因爱生恨对曹侍卫...”
温皙摇摇头,轻轻道:“不会。”就凭那日她眼中的泪,温皙便晓得,琪琪格虽然叫横跋扈,也心狠手辣,但是她不会对曹顒怎样。否则就不会只给火耳下毒,而不给曹顒下毒了。给一个侍卫下毒,估计比给马下毒也难不了多少,她只是要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
玉录玳和胡语回来时是在一个时辰后,回到帐子中,她便是满脸怒火:“琪琪格太过分了!居然叫身边的侍女来投毒!”
温皙只问道:“火耳救下来了吗?”
胡语从袖中取出半块粗糙地红褐色根茎,道:“主子放心,还好曹侍卫发现的早。火耳是误食了红茴香根。”
温皙不懂药材,不过想也知道估计是有毒的东西。胡语继续道:“此物外敷可祛瘀消肿,治腰痛、肿痛,红茴香根生长在南方,草原上长不活,应该是互市交易所得,毕竟此物在草原上还算常用。”
温皙恩了一声,淡淡道:“既然火耳也没事儿了,此事就不要外传了。”温皙看了看玉录玳,“你明白额娘的意思吧。”
“明白,”玉录玳嘟了嘟嘴巴,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便宜她了!”
温皙笑着点头,道:“且不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不过是毒害一匹马,难道还能问罪达尔汗亲王的女儿?”
玉录玳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反正明日就要启程去喀尔喀草原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来科尔沁了!”
就在康熙要启程喀尔喀草原的时候,京中传来了宣妃博尔济吉特那木病入膏肓的消息,十三阿哥悲恸之下,请求先行一步回京照看额娘,康熙亦不忍动容。
此时已经入秋了,温皙微微叹息,便道:“不如皇上也早些回銮吧,想必太后也不会反对。”太后想来也不愿意见不到那木最后一面。
回銮,虽然提前回銮也并无不可,毕竟出巡塞外的主要目的再科尔沁极其周遭部落,只是康熙若为一妃子而回銮,难免落得不好的名声。但温皙的话,却给康熙提醒,他若以此回銮固然不佳,但是太后开口,康熙便是遵循孝道,可以名真言顺提前回銮。
说话间,就听李德全急匆匆跑了,道:“皇上,太后来了!”
康熙微微一笑,便去亲自迎接。
康熙三十八年十月,御驾回銮,比预定日期早了一个月,而十三阿哥胤祥则策马扬鞭、日夜兼程,比康熙提早十数日回京,衣不解带伺候在母亲宣妃身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