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八年闰七月,康熙御驾启程巡视塞外,留太子胤礽监国,大阿哥、四阿哥协理。康熙自然是不放心把朝政交给太子一人,所以留了大阿哥和他针锋相对去了。
御驾浩浩荡荡,玉录玳陪同温皙乘坐在皇贵妃舆车中,紫琉璃小榻上放着精致的点心,温皙闲来便吃些,再喝点茶水,倒也悠闲。玉录玳变成了长脖子的鸟,不住地往外探头。
温皙只悠悠地道了一句:“丰台大营八旗军在你皇阿玛身边护驾开道呢!你的脖子纵使有三丈长,也瞧不见!”
玉录玳羞得通红了脸蛋,跺了跺脚,“额娘!”
温皙吃吃一笑,嘴里还含着一小块莲花酥,差点没给喷出来,到底是情动的少女,表情都那么可人!
迤逦行进了大半个月,即使路上不曾耽搁,也花了将近二十日才到科尔沁边缘地带,距离最近的科尔沁部、喀喇沁部、巴林部等几个部落台吉已经来此迎驾了。
迎驾的场面甚是浩大,巴林部如今的台吉、已承袭了多罗郡王爵位的乌尔衮与妻子荣宪公主也同来迎驾,康熙久不见女儿,自然想念,故而此行温皙圈了荣妃伴驾,好叫她们母女团聚一番。而乌尔衮的祖母固伦淑慧长公主年纪愈老,常常神志不清,故而未能前来。康熙只叹息一声,叫赐下无数珍贵药材,方才问及其他。
时光果然能改变很多,比之出嫁时候的娇艳幸福,如今的荣宪公主头上多了几许愁容和老态,虽然她依旧年轻,虽然她已经生育了一子一女,地位稳固,康熙更立了荣宪公主与乌尔衮年仅五岁的儿子为世子,她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却并不幸福。温皙虽然不甚清楚,却还是知道乌尔衮的长子并非荣宪公主生育,而是那个叫托雅的爱妾所生,故而世子是乌尔衮的次子。
荣妃则径自抱着女儿和外孙儿喜极而泣,不住地问她过得好不好,额附对她好不好。这么多人瞧着,荣宪公主只能无奈地说一切都好。照规矩,出嫁的公主可以每年都回京城居住一段时间,只是却没有规定公主必须年年回京居住,故而大多数的时候京中的公主府都是空闲着的。荣宪公主自从出嫁,八年里也只回京过两次罢了!因为乌尔衮已经是台吉,以后便不能长久离开巴林部,也因此荣宪公主以后也不能回京了,除非有康熙圣旨召见。
温皙瞧着荣妃与荣宪公主,不忍有些唏嘘,纵然是漠南蒙古,距离京师也有千里之遥,哪里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京中的公主府,大多数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而荣宪公主估计还是幸运的,因为她已经有两个孩子,比起端静公主(三公主舒舒)好太多了。
端静公主嫁给了喀喇沁部杜棱郡王次子乌梁罕氏噶尔臧,至今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噶尔臧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了——纵然是公主,也不能阻止丈夫纳妾,何况远在蒙古呢?温皙记忆中那个娇俏可爱的舒舒公主已经是愁容密布了,她的生母贵人兆佳氏也因为温皙的随笔一圈,伴驾来了,母女分别七年方才一见,不禁双双落泪。
遥望着茫茫的大草原,明明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为什么她们都不幸福?是了,以政治为目的的婚姻,又怎么会幸福呢?温皙不禁靠在康熙怀中,“虽然荣宪和端静什么都没有说,臣妾看得出来她们过得并不好。”
康熙抚摸着温皙的肩膀,道:“放心,朕答允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温皙恩了一声,眉宇中透着道:“若远嫁蒙古,臣妾宁愿是曹顒!”曹家是出身不高,正因为出身不好,曹氏绝不敢叫玉录玳受委屈。
康熙不觉蹙了眉头,道:“八旗子弟有的是好男儿!”虽然康熙仍然不赞同温皙所说,但是语气也比之前松缓了几许。
“玉录玳被臣妾惯坏了,太任性,若是嫁得门第太高,臣妾怕她会受委屈!”温皙低低道。
康熙鼻子一哼,颇有几分傲然:“玉录玳是固伦公主!谁敢亏待朕的嫡亲女儿?!”
“其实——”温皙柔软了语气,带着几分感叹,“当日在江宁,玉录玳说不许曹顒纳妾,曹顒就真的将马上就要抬进门的妾室给撵了回去,这一点,旁人便做不到。”
康熙拧了眉头,想要出言斥责,却又不知该如何斥责了。曹顒的确违拗了父母之意,却是对玉录玳真心,康熙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若不计较出身,曹顒的确无可挑剔了。”温皙又加了一把火,其实她也很欣赏曹顒,能够一心一意待一人,这才是温皙最看重的。他日后不会纳妾,那玉录玳就没有委屈可受。若换了旁人尚主,就算顾忌公主,不敢太花心,也是要纳几房妾室的。就像舜安颜,成妃那边已经跟齐不琛通了气,送了齐不琛身边的贴身心腹宫女去做了试婚格格。
康熙微微叹了一口气,“朕总觉得委屈了玉录玳。”
温皙笑语道:“丰台大营兵将何其多,皇上却钦点了曹顒也作为出巡护卫,可见对他还是有所考量的。”
康熙沉默少卿,道:“曹顒的确很出众,丰台大营驻军提督素来严苛,极少说谁的好话,却数度夸赞他!”
丰台大营是京师最重要的屏障,驻军提督必然是康熙最心腹之人,曹顒去时不过一个低级小官,既然能够得到正二品提督的欣赏,可见是真有几分本事。
温皙含了笑意,道:“若他真的可堪造化,皇上抬举他一二也无妨。”
康熙不置可否,只道:“且看看吧。”
晚上,宴蒙古台吉、亲贵,觥筹交错,自是热闹非凡,有明快美丽的蒙古姑娘绕着篝火唱着温皙听不懂的歌,温皙只静静地陪伴在康熙身边,而玉录玳则陪伴在康熙身边。
温皙听不懂蒙古语,只能听着康熙操着一口流利的“外语”和那些蒙古亲贵们交流,蒙古人长得都人高马大,嗓门都特别大,吵嚷地温皙连个瞌睡都打不出来,只能低头啜一口小酒。酒自然是稀释过了的梨花白,故而味道寡淡,没什么韵味。
只见科尔沁的台吉达尔汗亲王拉着自己的儿子出来,给康熙磕头,又说了两句。康熙微微变色,看了一眼温皙,温皙不知晓缘由,可玉录玳是懂得蒙古语的,气得脸都涨红了,拍案而起,直接拿满语跟达尔汗亲王父子说了一句。
温皙不懂蒙古语,满语还是懂的,玉录玳说的是:“若想娶本公主,先赢了本公主再说!本公主的夫君必须是最英勇的巴图鲁!”温皙这才晓得,原来达尔汗亲王是要为其子求娶玉录玳。
玉录玳这话说出来,在座蒙古亲贵无一人恼怒,反而年轻、未娶妻的都跃跃欲试。连太后也颇有宠溺之色,道了句:“都是哀家和皇帝宠坏了这孩子了!心气忒高!”随即,太后看了一眼达尔汗亲王,道:“奇塔特这孩子,虽然才十九岁,却是科尔沁草原最英勇的男儿!”
玉录玳面有不服气,道:“是否最英勇,也要比过了才算!”
温皙急忙瞪了她一眼,“玉录玳,不许无礼!”
玉录玳只得愤愤做回原位,奇塔特是达尔汗亲王次子,但是亲王长子早夭,次子也与长子无异了。奇塔特长得高大威猛,十分健硕,年才十九,却如成年人一般,声音也十分洪亮,他亦通晓满语,便以熟稔的满语对玉录玳道:“请公主示下,该要如何比?!”话说得客气,却颇有胜券在握的架势。
玉录玳哼了一声,道:“你们谁想要求娶本公主,便去比过,至于如何比本公主不管,只叫最后赢的人来见本公主便是了!”
温皙微微一笑,玉录玳这话挖了个陷阱,直说叫最后赢了的人来见她,却没说最后赢的人能做她的驸马。在终生大事上,玉录玳还不至于糊涂了。
一语出,其他几个部落的青年俊杰看向奇塔特的眼光便颇有挑衅之色了,且不说玉录玳是大清最尊贵的固伦公主,单单是玉录玳如此娇艳美貌,就足以叫这些四肢发达的蒙古人争红了眼。
玉录玳如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昂着脑袋,浑身散发着这个年纪所独有的青春傲然姿态。温皙都不得不叹一句,女儿长大了,也越来越漂亮了。因练习吐纳经,玉录玳肌肤如玉,光洁白皙,五官长得有肖似温皙,却更多的是年少的傲气和娇憨之态,她已经有了她的魅力,足以叫许多人为之疯狂了。而引起了众人疯狂的她,却转而朝温皙狡黠地一笑,如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
温皙默默饮了一杯酒,起身道:“臣妾不胜酒力,想先回去了。”
得了康熙应允,温皙便施施然带着玉录玳回去了,徒留帐中那些人针锋相对去吧。玉录玳一走,只怕他们更会不知收敛地对立起来。大清的公主看似不少,但是在如此多的蒙古部落,如此多的蒙古“俊杰”眼中,只会嫌少,固伦公主就更少了,如此美艳的固伦公主就更是稀罕货色了,如何不挣破了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