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俭双手微微颤抖,一种脱力的感觉笼罩着全身。
身边横七竖八的是尸体,是自己忠心部属的尸体,也是胡儿骑的尸体。
刚才的那队胡骑莽撞的冲了进来,狠狠的撞在了排列的长枪阵上。
虽然只是个小集落,但在如此狭窄的门道里用的骑兵进行冲锋,真是够愚蠢的,几具人高的马尸,就足以阻决大部分的空位了,可能是以为大门开了,我们就不抵抗了吧。
没这么好的事情。
张思俭想裂开嘴笑笑,但是刚才被一名骑兵临死时挥出的刀锋劈破銮兜,又划开的左脸,却让他无法进行这个动作。
这队显然是同罗胡儿的骑兵虽然愚蠢,可是却实在是精锐彪悍,让他的部属已经伤亡的差不多了。
耳边传来的是各种临死的哀号和破空箭矢的呼啸,但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了。
低头伫立在城门楼洞中,手中的横刀还在滴血,实现却已经模糊……一丝钢刀破风声传来,张思俭手中的刀随声自然的倒卷而上,当的一声格住来人的刀势,左手拳头立即挥出,向来人袭落个厚实。
敌人一声闷哼,吐着口蜒踉跄而退。
他正待抢上一步以结果敌人,寒光错错,又有三名敌军挥刀像他砍来。
眼中精光一闪,张思俭左脚顿地,身体前俯,钢刀向上斜砍而出,霎那间连续砍翻两人。
待至第三人时,脚一软,刀锋虽仍砍到敌人却已无力破入敌身。
敌兵一愣,手中刀立即毫不犹豫砍下。
张思俭身形立即一翻,背部已经感到一阵剧痛,最好的明光铠仍然没有躲过敌兵刀锋。
看来要死在这些小卒之手了,张思俭心中一阵悲哀,不由放声大喝:“要杀我张思俭还轮不到你”,手中钢刀顺手递出,将这名小卒穿了个透心凉,向甩破布一样撩到一边。
“那轮得到我么?在下营州天雄军武锋营将骆同,借尔首级一用”烟火中踏出一员浑身浴血的将官,随手挥倒牢牢的抱住他的伤兵,转身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张思俭,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狂热,杀人的狂热。
如果能杀死山南节度使帐下有名的虎将之一的张思俭,这场功劳倒也不小。
只听他一声大吼,合身扑上,手中刀烁如电,直奔对方颈去。
张思俭向后稍退,钢刀一偏直迎而上。
两人的刀锋交错,顿时迸发出吱吱的刺耳摩擦和闪烁的火花。
重重的嗒的一声,两人格近贴身刀柄相碰,落在罗瑾眼中的是华遇忠眼中的嘲讽和一脸的大胡子。
不好,未待骆同反应,小腹上已传来剧痛。
他还有后手,那是骆同在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推开骆同的尸体,张思俭努力压抑着手的抖动。
这厮的气力如此之大,而且是双手持刀,虽然自己一只手用刀侧顺其势卸去了他的大部分力量,另一只手抄断箭,自甲衣下摆刺入腹中将其杀死,刀上的决死之力仍然让久战之后的他吃不消。
抬眼看去,周围部属和助战的百姓已基本上都被杀死,在身边的围着的是一群惊讶但是却充满仇恨的贼兵。
“骆大人死了,杀了他,给大人报仇”,一名营州兵大吼道,举刀向张思俭砍过来。
他的刀锋只是错身一划,从这名大叫的官兵咽喉撩过,立即将他的嘶声吼叫压在了嗓子里。
周旁狼一般的蠢蠢欲动,顿然息止,只剩下瞪着眼的沉重喘息声。
“上箭”,一身低喝。
三支羽箭如欢快的精灵从烟雾中穿出,他只来得及反刀横在身,叮当挡飞一只,另两只就已经迅捷无比地扎在了张思俭的身上。
他全身一震,吐出几丝血末,勉力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
烟雾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渐渐明朗,手提长弓,跨在一匹黑马之上。
黑马轻轻跨过错落的尸体,立在张思俭的面前。
对着奄奄一息的对手,来将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点惋惜:“吾乃白河十三部的末失乎,记住这个名字把”“杀……”,一群革甲骑兵高挥着马刀,呐喊着从张思俭身边掠过,越过成堆的尸体,冲出了土城门洞,向集内冲杀而去。
他轻咳一声,张了张嘴只吐一些稀松的血沫,看着黑压压的骑兵从身边掠过,手动了动,试图将刀提起,但极度衰弱的手却无法完成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
完了,再也无法抑制从腹腔中扩散的寒冷和麻木,软软的靠在了城门洞墙之上,再缓缓的沿着墙壁滑下,瘫软在地。
那充满眷恋的眼神逐渐暗淡,只有从喉咙里涌出一声嘶哑的轻唤:“崔帅,幸不辱使命,当来生再见了”哗然声如滚浪,象潮水一样在敌军中沸腾起来,那些后阵那些压上来的敌兵,纷纷慌乱倒转了一条血线出现在远处。
土城上依稀残存的近卒,抹着面上的血水,再也握不住手中横刀,激动的喊起来,“援军,朝廷的援军,是游击军,不,还有龙武军”天边那两树展风猎猎的偌大旗帜,一面是裂口吞云的青龙,一面张牙舞爪的金绣辟邪,环绕无数红色的洪流,在色彩斑斓的敌阵末端划出十数个锋矢的形状,缓慢而坚定的向这个方向推进。
。
。
。
“看来,又有一支幸存的人马”,我站在由数车搭起来的临时望台,借助咫尺镜看着敌我交错的变化。
龙武军著名的暴力肌肉男刘昌周,一如既往在战在锋线的箭头上,身上淋透了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红红白白的东西,一头栽埋在敌阵中,手抄一大一号长柄陌刀,见人斩人见马劈马,搅的血雨披淋。
他身旁是挥刀如雪,斩落如风的高千里,他虽然不象刘昌周那么张扬和突出,却是相当配合默契的用绵密有韧双刀,守护住了常常因为收手不住过度突入敌阵,刘昌周的背后空间,而自熊雷缴获而来的小银锤挂在他鞍上,已经练的收发自如,已经好几个试图从上来叫阵阻阵的敌军将官,被这个阴险的小锤子轰的人仰马翻砸翻一片。
他们的背后是一队跨刀背棍圆盔全甲的军士,他们是轻量化的陌刀兵,大唐诸兵种序列中放弃了盾牌的防护,提升攻击范围的著名兵种,不过原本标准陌刀,重达340,非体能臂力出众者不能使之,为了提高普及范围,他们兵甲具装都用新铸造工艺减重过,所以能够按照《卫公武策》中的标准,备足一具弩40矢的箭壶,作为交换条了那位陌刀第一将李元帅的手下训练,可惜之训练了三个月,就不得不派上用场了。
但到底不愧是号称大唐进攻第一的军种,他们紧跟在刘昌周这位很有猛将兄潜质的锋将背后,手起刀落,人马具沸,象在战场局部刮起了一阵血肉风暴。
古代的军阵不可能有太多的变化,虽然因为一些阵势的变化可以发挥出部队最大的杀伤力,但是越复杂的阵势,对将官的指挥能力和士兵的素质,就要求越高,而复杂的阵势也要求复杂的口令和队列变化。
没有经年日久的锻炼和磨合,是难以形成效果的。
因此经过了上千年的演变,军队中最通用的,还是那几种,从最简单的大小方阵、以及由方阵变化而来的,便于行军的长蛇阵,进攻的锋矢阵,强行中间突破的锥阵,全面防御的圆阵,单向防御扩展的半月阵乃至钳型攻击的双抵阵、蟹钳阵等等,更多的是辅以队列和兵种搭配的变化,等等,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无数著名的阵势,却都只是昙花一现就消失在历史中。
本朝李卫公的五花阵,也多用在扎营中,而很少有人能用在进攻中。
而且上述的阵形,都必须在部队停止下来,重新集结整队后再进行排兵布阵,兵种的搭配越复杂,阵形的内容越精密,所需要的时间就越多。
在行军过程中突然变阵,对大多数人来说,那就是一种灾难,经过长久的行进,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足够让大部分反映能力和士气都被大大的延迟,这也是为什么伏击与被伏击方有时候会爆发出悬殊的战斗力对比。
说实话,我这所谓将才之名的水分很大,充其量到现在为止战斗记录只有一次,其过程和指挥艺术,实在可以说是乏善可陈,只是真相因为政治的原因,已经淹没在各种官方书面用语式的修饰和形容中,可以说是对我鼓捣出来的那么多理论和产物,重新学习和试练的机会。
因此,自从我初次遇敌之后,就采用了最谨慎和保守的步步为营的乌龟战术,在这一马平川的关陇平原上,白天以车阵护翼,夜晚以车阵围营,缓步向长安推进,反正有没有监军的督促,每天都有杀敌若干的战果,也算在不停的战斗中,对朝廷有所交代了,虽然那些初上阵的菜鸟损失不小,每天都能遇到被打散到处流窜的官军士卒,不断的收编补充制下,阵容和素质反而呈现上升的趋势,当然这么做的后果,也少不得在那些新收将士中,流传起乌龟阵大将军的称谓。
事前消息封锁的还是起到一定的作用,大量采用运输工具,也大大提升了行军的进度,因此从关中到山南,到处游荡和流窜的敌军似乎也没有做好遭遇一支大军的心理准备,虽然繁不胜烦的遭敌和遇袭,给行进中的龙武军带来了许多麻烦,但在局部战场的绝对力量对比下,却也将那些初上战场的菜鸟们迅速磨练的老成起来,逐步向合格士兵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