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政于民与姐姐治理归月山庄的手法差不多,顺民心,简政令,让民自治。”贺然见她二人都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继续说道:“所谓顺民心,就是使民参政,通过民众表决,裁断诸事,简政令是为令人心纯朴,如此则可做到不治而治的目的。”
“此处不同于归月山庄。”苏夕瑶轻轻道。
“确是如此,是以我想先立法,除**、去*佞。”
“你要立之法与易国之法有何不同?”苏夕瑶问
“易国之法大多沿袭赵国之法,条目繁多,我想删减为三条。”
“三条?!三条如何够用?”竹音公主诧异道。
“以心为治,三条足够了。其一,训责,心*纯正之人偶有小过,可施以此条;其二,斩首,心*不良之人犯下大错,可以此诛之;其三,驱逐,依第二条当诛者,若其家人有从军者,可罪减一等,驱逐出谷。”
“不通且漏洞百出,试问,心*纯正者若犯大错当如何?心*不良者若犯小错当如何?军卒之家人可减罪有失公道,何以服众?”竹音公主连连摇头。
“哼,心*纯正者岂会犯大错?心*不良者又哪有小过?顺手牵羊者亦当诛杀!军卒舍命而战,其家人得些恩泽不为过,不如此难有效死之师。”贺然眼中lou出凌厉的光芒。
“这如何使得?此法太过严厉了,恐使民心生乱。”苏夕瑶不安的说。
“何乱之有啊,我的姐姐,我观此处民风甚为淳朴,比之我们那边不知强了多少倍,百姓心地善良,少有**之徒,此际若不严惩那些恶人,久而久之民风必然因其而败坏,到那时就难治了。”
“可……,万法都要留情,给人以改过之机,怎也要设个监押之刑,哪能动不动就斩首呢?”苏夕瑶皱眉道。
“哼,*恶之人岂是监押就能令其改过的?放出之后大多还会生事,我没有闲心陪他们玩,杀了干净,不施重法不足以震慑人心,监押如同下棋中的缓手,缓手看似两边兼顾,实则乃取败之道。”
“无论如何我也觉此法不妥,一旦施行,杀戮太重了。”苏夕瑶轻轻摇头。
贺然求助的望向竹音公主,她正在低头思索,注意到贺然求助的目光后,也摇头道:“我虽认同你施重法的言论,但如何分辨一个人是良善之人还是*恶之人呢?如此掌管判罚大权的官吏岂不是只手遮天了?出了冤杀误判之事百姓如何能服,徇私舞弊之事更会随之而生。”
“公主所虑不无道理,但此谷只二百余户,人口不足两千,若要查明一个人的品行并非难事。至于官吏,权柄确不应过重,判罚案件应辅以民众表决,还有就是我下面要讲的以民治官,每隔一段时日,可召集民众用表决的方式对官吏加以考核,不称职者去之,徇私舞弊者杀之。再者,斩首之判皆要留有文案,以备查考,若民众对某件判罚怀有疑虑,可联名上书,请求再审,不过此乃后话,此刻尚难施行,所以最初判案我想请公主执法。”
“我去执法?”竹音公主明眸闪动。
“公主心智机敏,明察擅断,又怀治理天下之宏愿,不妨先在此小试一下身手。”贺然鼓动道。
竹音公主微微一笑,随即又皱眉道:“刑罚之事或可依你之意做些尝试,可你方才提的使民参政甚为不妥,你先前在定阳博论场与那王羽曾说过,民不愿战,若顺应民意,我们岂不是要解甲归田?”
“我所讲的顺应民意,目前只限于日常之事,正如你所言,军国之事民众是无法做主的,一则,他们大多不知天下形势,参与其中只会添乱,二则,此刻时机尚不成熟。民并非不愿战,若有值得他们以死相护的东西,民众自会死战。”
“这就是了,你可有让民死战之法?”竹音公主问。
“方才所讲的顺应民意是一法,其二是削减税赋,由现在的十取其二,减为二十取其一,我们三个非奢靡之人,耗费不多,若让民众自治也不会有太多官吏需要供养,谷中军卒闲暇时可命其屯田劳作,税赋轻**众喜,自会生护谷之心。”
“此法使得。”苏夕瑶赞同道。
“可有其三?”竹音公主问道。
“赐奴仆以自由之身。”贺然说完静静的等着挨骂。
二女闻言都是一愣,贺然又重复了一遍后,二女都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半晌,竹音公主才艰难道:“你……莫非疯了?简直是胡言乱语!你莫非要我下厨做菜?要我浆洗衣物?你……”苏夕瑶则笑着摇头不已。
贺然早就知道她们一时绝不可能接受这“大逆不道”的观点,笑道:“公主待下人甚厚,纵让她们离去她们也定是不肯。”然后又转向苏夕瑶道:“小荷与小竹自是也不愿离开解姐姐的,如此她们即便有了自由之身,也与先前无异。”
苏夕瑶笑道:“我与公主或可按你说的做,如你所言,小荷她们不会舍我们而去,但谷中那些身为奴仆之人呢?”
“正是,谷中不乏富户,奴仆不在少数,这样一来,岂不全乱了?再者,此谷是你的,此间民众皆是你的奴仆,你莫非要把此谷分与他们?”竹音公主不无讥讽道。
“我正是要把此谷分与他们。”贺然平静道。
“什么?!”
“不可!”
“唉,有何不可啊,我若把谷地分与他们,遇敌来攻时,谷民自会以死想抗,军民效命此谷可守,否则,谷破之时,你我*命尚且不保,何谈此谷归属?”
“话虽如此,可此等作法闻所未闻……”苏夕瑶沉吟道。
竹音公主则低头不语,似在用心思索。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政,姐姐既心存疑虑,嗯……,不妨这样,我们缓慢施行,当今招募兵卒乃头等大事,我们可先赐兵卒家人自由之身,如此可解兵源之忧。”
苏夕瑶素来不喜政事,转头望向竹音公主,竹音公主想了一下,点头道:“若为征兵,倒可一试,不过……,还须仔细斟酌,此事太过荒唐,我一时也没有主意。”说完又皱眉沉思起来。
苏夕瑶喝了口茶,对贺然道:“刑罚之事你与公主要慎重行事,人命关天不可儿戏。”
贺然笑道:“姐姐放心,乱世用重典,此乃一劳永逸之法,民心震慑,则**不生。说到此事,我倒想起一桩趣事,在我们那边曾有人做过这样一件事,他把跳蚤罩于盆下,饱以血浆,开始跳蚤每次跳起都会撞击盆底,撞得满头大包,数日后再无撞击之声了,打开盆,那跳蚤已跳不过盆的高度。他又用饭碗罩住几只跳蚤,开始那几只跳蚤也是撞得鼻青脸肿,几日后,再xian开碗,它们也已跳不过碗的高度了。”
苏夕瑶听的掩嘴娇笑,啐道:“偏有这么无聊之人,做这等无聊之事,你更是胡说,跳蚤那么小,即便鼻青脸肿你又如何看的见?
贺然笑道:“是有些无聊,不过确有其事,这足以说明,强压之下,可改变一些看似难以改变之事,止*除恶也是此理,法如利剑,悬于头上,可息民众心中**之念,日久大家习以为常,就少有争端了,几代过后,谷中当无不良之人。”
竹音公主似有所悟,明眸闪动,过了一会起身对苏夕瑶道:“姐姐,我想回去精心思索一下。”
苏夕瑶笑道:“我不喜参研这些事,妹妹就多多劳心吧。”
竹音公主走后,苏夕瑶独自面对贺然立即不自然起来,对外喊了两声小荷,进来的却是小竹,说小荷一早就跑去找盈草了。
苏夕瑶还未说话,贺然就先开口道:“姐姐想让你与小荷出去玩耍一会,我们要商讨治谷之策,无事不要进来打扰。”
苏夕瑶气的直咬牙,但又不愿当着小竹与他分辨,待小竹去后,贺然脸上笑容刚绽开一半,苏夕瑶就拧住了他的耳朵,恨声道:“你怎这般无赖,你当我怕了你不成!”
贺然没想到她出手会这样狠,疼的哀声求饶,在竹音公主面前他是无力反抗,在苏夕瑶面前他是不敢反抗。
用力拧过之后,苏夕瑶略略出了心中羞愤之气,松开手啐道:“给我滚出去!”
贺然见她玉面绯红,不敢正视自己,就向门口走了两步,见距离足够安全了,才笑道:“姐姐下手这样狠,小心我加倍报还。”说完见苏夕瑶要起身,急忙一溜烟的跑了。
过了一会,他又偷偷跑了回来,在门口向内窥视,想再找机会占些便宜。
苏夕瑶一眼就看到了他,喝道:“你进来!”见他站在门口一脸戒备,忍不住哼了一声,语气稍缓道:“我不拧你耳朵就是。”
贺然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苏夕瑶嗔道:“你走近些。”
贺然又走上了几步,见苏夕瑶张张嘴,欲言又止,他心里活跃起来,嬉皮笑脸的要去搂苏夕瑶的纤腰,苏夕瑶瞪了他一眼,红着脸小声问:“你对公主也如此吗?”
贺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嘴硬道:“自然,犹有过之。”其实他有苦自知,竹音公主的情形和苏夕瑶差不多,只不过竹音公主武技高超,每当他想肆意而为时总是被踹下床榻。
“滚吧!”苏夕瑶通红着脸,叱道。
贺然不甘心的还要图谋不轨时,被苏夕瑶狠狠瞪了一眼,无奈只得灰溜溜的去了。
中午时分,竹音公主找到贺然时,他正与小荷合伙欺负盈草和牧山,把贺然拉到开几步后,竹音公主道:“我方才反复思索你所提之事,觉得可以一试,不过尚有几处要与你商议。”
贺然见自己离开后,小荷似已落在下风,对竹音公主敷衍道:“不需商议了,你看着办就是。”
竹音公主见他心不在焉,气道:“我与你说的是正事,你安心些。”
贺然眨了眨眼,道:“若要我安心不难,公主只须……”说着他凑到竹音公主晶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竹音公主粉面飞红,抬手欲打,可见四周闲人众多,又放了下来,咬着牙道:“你最好莫要回去!”
贺然见交易不成,怕她真动手,急忙跑回小荷身边,和盈草与牧山又斗起嘴来。
在两大美女如刀似剑的目光下吃过午饭,贺然主动随竹音公主回到她的闺房,不待她动手,就先大声讲起了如何组织谷民共决,如何制作选票,这才逃过一劫。
二人整整商量了一下午,竹音公主这些年果然没白学,提出了许多贺然事先没想到的问题,完善了一些细节后,竹音公主看着几张写有新政的纸,笑道:“这应是当今最简短的政令了,你想何时实施?”
“公主哪日得闲就哪日实施吧,我可没心思管这些。”贺然慵懒的扭了扭身子。
“你不管?!”竹音公主立时就怒了。
“不不不,我管,不过我还要整治军卒,所以新政之事想请公主代劳。”贺然赶忙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整治军卒?你这些日都干什么去了?方才你还与小荷她们闹了一上午,偏要施行新政时,你才想起要整治军卒?”竹音公主气的已然要动手了。
恰在贺然不知如何为自己开拖时,小来在门外禀报:“公主,太宰来了,要见贺然。”
竹音公主正在气头上,叱道:“什么贺然,是贺公子!”
小来嘻嘻笑着跑了,竹音公主踢了贺然一脚,啐道:“连丫头都敢直呼你的名字,看你成什么样子!滚!”
贺然下楼时,苏戈已在院中等待了,他见到贺然笑着迎上来,伏在他耳边道:“兄弟真是有福之人啊,拥美闲居,羡煞世人了。”
贺然嘿嘿笑道:“兄长来此不是就为了取笑小弟的吧。”
苏戈笑了笑,向竹音公主的小楼望了一眼,道:“我先去拜见公主,其他事一会再说。”
“呃……,不必了,公主心情不好,我看拜见就算了吧。”贺然冲他使了个眼色。
苏戈心领神会,随贺然走向王宫。
刚一落座,苏戈就叹了口气,贺然知他此来必有要事,问道:“兄长可是有何难事?”
“大王要召你去鸣钟城,可怕你不肯奉诏,所以就派我来了,贤弟可是我见过的最有架子的军师了。”苏戈苦笑道。
“兄长明知我是依仗着小姐的荫蔽才得意偷闲,何苦还来笑我,大王找我何事?”
“他要攻打顺国,以泄心头之恨。”苏戈摇头道。
“按现今形势,当趁乱取赵国才是,顺国虽在这里损了些兵马,但元气未伤,此时攻顺无异以卵击石啊。”贺然皱眉道。
“正是啊,我与大将军苦劝无果,大王复仇心切,言道,哪怕攻取一座顺国城池也好。”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他这不是胡闹吗。”
“你去劝劝他吧,他或许能听你的话。”苏戈期待的看着贺然。
“唉……”贺然叹了口气,知道这次不去不行了,虽然他也没把握劝住苏平疆,但事关重大,怎么也要去试一试。
事不宜迟,贺然不敢耽搁,匆匆回到小楼。他不敢对苏夕瑶明言,唯恐她担心,只说要去商谈军机大事,之后又找到竹音公主,理直气壮的让她尽快施行新政,接着就带着那二十个护卫随苏戈赶往了鸣钟城。
得到禀报的苏平疆亲自在王宫门口相迎,手挽手的把贺然拉进宫内。来至偏殿,贺然不及入座就问道:“听太宰言道,大王要攻打顺国?”
苏平疆哈哈笑道:“既然军师不赞同,那就不打了。”
贺然一愣,道:“臣还未说不赞同啊,大王如何知道臣的心意的?”
苏平疆自知语失,略带歉意的望向苏戈,贺然见苏戈坐在那里直咧嘴,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苏平疆一边把贺然按在座席上,一边笑道:“军师莫怪,这不关太宰的事,是我命他把你骗来的。”
贺然哭笑不得,先对苏戈叹了口气,然后无奈的对苏平疆道:“不知大王召我来所为何事?”
苏平疆见他没有追究,放下了心,笑道:“此番召军师来,其实乃许统之意,这些日兵马已整顿好,我们商议着要趁赵国局势不稳,夺他几座城池,扩展我易国疆土,许统极力要请军师前来谋划,是以我才与太宰定计把你诳来。”
苏平疆话音未落,侍臣禀报,大将军许统到了。
许统进来向苏平疆施过礼后,对贺然笑道:“军师来了,我这心里就安稳了。”
贺然有苦自知,虽然打了几场侥幸之战,但真要谋划攻城略地之事,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见许统这么相信自己,心里更虚了,苦笑道:“大将军过奖了,在下正是为藏拙才躲在谷中不愿出来的。”
许统只当他谦虚,笑道:“军师不必过谦,现下不只是我,全军将士都对军师敬服不已,有军师在,即便你一语不发,将士都会有冲天士气。”
苏平疆附和道:“正是如此,藏贤谷一把大火已烧的赵军闻军师之名而丧胆,都说军师有煞星相助。来日攻打采城,你无论如何也要到阵前现一现身。”
贺然无语了,苏平疆要不提煞星之事,他自己都已忘记了。
“攻打采城料无大事,余亮献迁安城之事却要斟酌一下。”苏戈皱眉道。
见贺然一脸茫然,苏平疆解释道:“余亮乃顺国老臣,与先王交情甚厚,待我如子侄,此番白宫博大败,他们几个老臣上表**,不料顺王不但不责罚白宫博,反而把他们这些老臣训斥了一顿,余亮前几天派人送来密信,要献城而降,你如何看此事?”
贺然摇摇头,道:“臣不知余亮其人,不敢妄断。”
“其人重情尚义,我看他是真心欲降。”许统道。
“忠君乃大义,他既尚义按理当不会降。”苏戈眉头紧皱
“白宫博仅凭一战,而官至大将军,此番惨败又不受责,顺王如此行事必然会令将士心寒,余亮此刻来降,正是合于情理。”许统道。
“余世伯非*诈之人,书信又写的情真意切,唉……,此事让我……”苏平疆显然是受了顺国的刺激,不那么轻易相信人了。
贺然一边听他们谈论,一边走到悬于墙上的地理图前,在顺境内找到了迁安城,见它与易国边境间还夹着一个宁安城,若迁安归降,那宁安失去后援自是难保,这口肥肉的确诱*。
“*王,余亮信中可曾提到宁安城?”贺然向苏平疆问道。
“书信在此,你看过便知。”苏平疆说着从袍袖中取出一封书信。
“呃……,臣还是先不看信了,免得被其词句迷惑,只需知道他如何言及宁安城即可。”贺然觉得自己真该多学几个字了。
苏平疆与许统听他这样说,都敬佩的微微头,苏平疆道:“军师行事果然异于常人,余世伯想与我们约定日期,共同出兵攻打宁安,不过他手下兵卒只有三千,为表诚意,他想让我们派出一支人马,在他领兵出征时,代守迁安城。”
贺然转头盯着图上的迁安城,方才的肥肉逐渐的变成了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