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全都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大街的拐角处,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人,眨眼间就来到了人群外围。
看得出,这个人似乎挺有威信。
才一出现,先前还叫嚣着要杀死刘阚的夏侯婴等人,全都闭上了嘴巴,退后一步,让出了一条路。
来人喘着气,走了过来。
待看清楚场中的局势之后,眼中流露出一种惊异的神采。
他身高大约在七尺八寸,换在后世,就是1米80左右。
年纪在二十五六上下,生的也是浓眉大眼,看衣着像是一个庄稼汉,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一股子书卷气。
此人扫了一眼刘阚和审食其,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好像老鼠见猫一样的夏侯婴。
“阿其,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并没有理睬夏侯婴,而是直面审食其问道。
这让一旁的刘阚,不免觉得奇怪。
怎么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夏侯婴,见了这个人连话都不敢说?难道,这就是刘邦?不像……此人相貌仪容的确是不差,而且看上去也很精明,却略显有些柔弱,当不得那个‘邦’字。
刘阚好歹也是阅历丰富,自然能看出些许端倪来,不禁在心中猜测来人的身份。
审食其似乎也挺尊重这个人,听闻对方询问,扶着那个被追杀的青年,朝来人一欠身。
“原来是先生来了!”审食其说:“事情的发生我也不太清楚,我今天和小兄弟一起出来喝酒,归家的时候,正好遇到阿婴带着一群人追杀无伤,看那架势,显然是想要置无伤于死地。
我出面阻拦,阿婴不但不听,还恶语相向,更叫嚣着要出手杀了我。
若非我家兄弟,只怕我已经被他打死了。”
来人目光一寒,旋身面向夏侯婴,“阿婴,阿其说的可是真的?”夏侯婴诺诺的点头,不过又大声说:“先生,不是我惹是生非,实在是曹无伤这家伙太过分了。
刚才在武媪的酒肆中,我们本来好好的在说事情,他却出言诋毁大哥。
我夏侯婴生平,除父母之外,最敬重的就是大哥。
谁要辱骂我大哥,就是辱骂我夏侯婴,我和他誓不两立。”
“住嘴!”来人眼中寒意更深,上前一巴掌抽在了夏侯婴的脸上,“你是不是想要让刘季死无葬身之地?”“啊?”“我刚从丰邑回来,刘季就是害怕你在外面惹事,所以让我告诉你,在他回来之前,老实一些。
还有你们这些家伙,都不要再招摇过市,惹是生非了。
从今天开始,一个两个的全都安分些,听明白了没有?”这‘刘季’二字,似有无穷的魔力。
夏侯婴等人宛如是聆听神谕一样,齐声的应了一声,“请先生放心,我等一定听从大哥的吩咐。”
“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这两天,沛将有大事发生。”
“呵!”这‘呵’,是楚地的一种表达方式,意思和后世的‘知道了’意思差不多。
楚人‘呵’,关东人称‘喏’,关中老秦则是喊‘嗨’。
意思大差不差,在不同的时候和地点,表达不同的意思。
刘阚眼看着夏侯婴等人灰溜溜的离去,诧异的向来人打量。
审食其连忙介绍道:“阿阚,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咱们沛十里八方最有学问的先生,萧先生。”
“在下萧何!”来人欠身,微微一礼。
殊不知这个名字,却让刘阚吓了一跳。
萧何?汉初三杰之一吗?刘阚就算是对汉初的历史了解不深,但也知道萧何这个人物。
刘邦在统一天下之后,曾说过一句流传千古的话: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如子房;镇国家,安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我不如萧何;指挥百万大军,战必胜,攻必克,我不如韩信。
此三人,皆人中豪杰……那‘子房’就是留侯张良。
而眼前的萧何,莫非就是那个‘镇国家,安抚百姓,供给军需粮饷’的萧何吗?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众人皆知。
刘阚甚至认为,刘邦能得天下,这萧何当为三杰之首。
好家伙,才一来到这个时代,居然就见到了这么一位厉害角色。
萧何与刘阚见礼之后,看着那个昏倒在审食其怀中的青年,一蹙眉道:“阿婴真是不知轻重。
阿其,无伤的情况如何?”“没甚大碍,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这样吧,先让他在我家住些日子,等伤势好转些后再回去吧。
否则的话,曹老肯定会担心……他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只是要烦劳先生辛苦一趟。”
萧何点点头,“先把他送到你家里去,过一会儿我再去曹老家中。”
“甚好!”审食其想要背起那青年,不过背一个体重敦实的曹无伤,显然是有些吃力。
刘阚上前一步,从审食其手中接过那青年,甩在了背上。
一旁的萧何眼睛一亮,赞道:“阿阚真是个好汉。”
“先生,今天如果不是阿阚在,还真的就危险了。
你不知道,阿阚刚才一拳就击断了阿婴的兵器,陈贺那家伙够厉害吧,居然连阿阚一招都没接下。
我估计那小子没个十天半月,起不的身呐。”
十天半月?刘阚冷笑一声,自己那一记鞭腿,少说能让对方昏迷个几天。
若是能掌控好这具身体,那一下子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就算是不死,在**躺个一两个月,想必也是必须的吧。
审食其说:“依我看,在咱地方,恐怕除了屠子之外,没人能打得过阿阚。”
萧何更加惊奇,连连点头,“英雄出少年,阿阚有如此本领,将来一定可以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刘阚被二人夸得面皮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哥,这个人是谁啊?”“哦,他叫曹无伤,是曹亭长的独生子……曹亭长,就是管理咱们这个地方的,明日我再带你去见他。
曹老是个老好人,谁都不肯得罪。
无伤呢,性情有点刚硬,所以总是受欺负。”
“唔……屠子是谁?”刘阚今天已经不止一次的听人提起‘屠子’这名字,不免有些好奇。
萧何旁边接口道:“屠子也是一位好汉,武艺高强。
他本名叫樊哙,祖传的屠狗手艺,十里八乡的挺有名气。
不过他如今出了点事情,所以不在城里。
不过过些日子,一定会回来。”
“先生,听说屠子他……”萧何笑了笑,“没事儿,不过是点小伤。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屠子的身子骨,过几天就没事儿了!”审食其‘唔’了一声,不过刘阚总觉得,他显得有些失望。
难道说,审食其和樊哙……慢着,樊哙吗?那可真的如萧何所说,是一个了不得的好汉啊。
不知不觉中,三人回到了审食其的家中。
审食其的父亲,是个干瘦的老头儿,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似乎也习惯了审食其带人回来。
只是和萧何打了个招呼,就缩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阚媪正在门廊下洗衣服,看到刘阚背着满身血污的曹无伤时,忍不住在一旁发出一声惊呼。
“阿阚,你又和人打架了吗?”在回家的路上,刘阚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萧何忙抢身出来,“婶婶,请勿责怪阿阚。
今日如果不是他的话,阿其和无伤只怕是有性命之虞。”
阚媪疑惑的看了一眼萧何,“阁下是……”审食其这时候说:“这位是萧先生,咱们沛县城中最有学问的人。”
“啊,是萧先生!”如果说先前阚媪是横眉冷目的话,那么此刻就显露出的尊敬之色。
自古以来,有学问的人总是会受人尊重,在过去,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士’。
虽然近几十年里,‘士’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的高不可攀,可是在市井小民的心里,能识文断字,有学问的人,就是了不起的人。
所以,阚媪的脸色,也就不再那么冷了。
“婶婶,这受伤的人,是曹亭长的公子。
我先把他安置好,一会儿再来拜见您。”
“啊,不用了,不用了。”
阚媪的态度很惶恐。
亭长之子,那在市井小民的心里,也不简单。
更何况,她母子将来还要住在这里,能和亭长打好关系,总是有好处的。
秦汉时期,各地虽有官吏,但整体而言,和后世的官吏不一样。
后世官吏,多是朝廷委任;而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官吏,其实就是各地封侯的家臣。
再直白一点,所谓的官,并无职权。
真正行驶管理权的,是由各地推荐出来,德高望重的人。
比如亭长这个官位,其实并没有纳入朝廷的范畴。
不过呢,这些人在当地,却是颇有权势。
阚媪还叮嘱刘阚说:“阿阚,你也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照应的。”
刘阚答应了一声,背着曹无伤,走进了一间厢房。
审食其家中既然是开设客栈,自然有一些房间是空着的。
把曹无伤放在榻上,审食其也没有去找郎中,而是自顾自的为曹无伤检查。
萧何说:“阿其祖上三代行医,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有些厌倦了,就开了这客栈。
不过阿其的医术,却是沛县城中最好的。
只是他脾气有些古怪,为人呢,又有一些贪好钱帛,所以无人愿意请他看病。
刚才那夏侯婴,早年若非阿其的祖父出手,怕是早就死了。
只没想到……”萧何这番话中,有对审食其的责备,也有对夏侯婴的不满。
刘阚也懂得一些医术,不过既然审食其出手了,他也乐得清闲,只是在一旁观望。
更何况,他的心里,还有一个老大的疑团,需要向萧何请教。
思忖了一下,刘阚轻声问道:“萧先生,阚有一疑问,还想请萧先生解惑。”
萧何笑道:“但说无妨。”
“先前,萧先生说沛将有大事发生……”“唔,我也是前两日去薛的时候,听人说起的。
虽然尚不能确定,但我想这件事怕不会假。”
刘阚问:“那究竟是什么事?”萧何犹豫了一下,见审食其也正看着他,于是回答说:“我听人说,秦王不准备封国了。”
“啊?”审食其扭头向萧何看去,“不封国?不封国那怎么办呢?”“据说,秦王采纳了李斯的建议,准备重置郡县。
将各地划分郡县,然后由秦王统一管理。”
审食其不由得更加疑惑,忍不住道:“重置郡县?”“我也不甚清楚。
不过我们这里,似乎已经被划入了泗水郡。
秦王委派的郡守,已在路上。
而且,我还听说,秦王准备巡狩关东。
好像还要经过咱们这里,各地驻军将清剿盗匪,为秦王东狩做准备。
所以我才让阿婴他们本份一点,若是这时候出点岔子,肯定会被官府处置。”
审食其不禁蹙起了眉头。
郡县制,早在战国初年就已经实行,几乎除了齐国之外,各国早已经有了郡县的说法。
但是,自上古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封国的古制。
如今实行新的举措,想必会非常不适应吧。
相应的,没有了封国,实行郡县,人们的生活习惯,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如今六国才平定下来,秦王就开始大张旗鼓的进行改制。
刘阚知道,这中央集权,将会是历史的潮流。
可是在审食其和萧何他们的观念,一种新制度的诞生,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吧。
刘阚双手合十,至于颌下。
他靠着墙,身子蜷成一团,陷入了沉思。
却不知,在这个时候,审食其正疑惑的看着他。
许久之后,审食其的脸上,露出诡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