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章 博弈(完)(1 / 1)

刑徒 庚新 3014 字 7个月前

出沛县西行,大约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就是一片大泽。

如今,这片大泽被称之为泗水泽,因泗水花雕在此而产,所以得名。

不管沛人是否愿意承认这个现实,若没有刘阚这泗水花雕出现,今日沛县,也不可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如果从这方面去想,李放也好,雍齿也罢……甚至包括许多土生土长的沛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暗地里诅咒刘阚,甚至算计刘阚,都不是没有道理。

无他,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此心同此理,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大哥,真的要这么做吗?”粗壮的樊哙,挠着头问道:“就算刘阚出手反击,也不至于把咱们吓的要做这种事情吧。”

刘邦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这屠子,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小子既然出手还击,说明他早就看出了其中的玄妙,甚至一直都在偷偷的观察我们。

我们和雍齿联手谋他家业,若换做是你,会怎么做?那家伙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咱们必须要抢到先手。”

“我还是觉得,你把他看得太厉害了!”“错与对,现在已经不重要,过了今夜,沛县只怕是要变天了。

咱们如果不这么做,来日势必在沛县无立足之地。

只有把那老乞婆弄到手,到时候才有和刘阚讲条件的资本。

否则,你我要么远走他乡,要么就等着他上门来杀了咱们。

屠子啊,这时候可不是讲道德的时候,这好像两边打架,得先手的人。

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刘邦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无奈。

好端端的,眼看着那刘阚就要走投无路了。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来了个大杀四方呢?小看了此人,真的小看了这刘家子啊!刘邦一天都呆在安丘伯地酒肆中,到了傍晚的时候。

卢绾从丰邑回来,临时把他拉走。

周勃这两天正好有点事,所以要过几日才能到沛县。

刘邦呢,算了算时间。

差不多也快到吉时,这才想起吕文给他订做了一身新衣服,是为晚上的送女宴准备。

刘邦如今想地是怎么收服刘阚……早先刘阚讽刺他不知礼数,所以他想着,好好的收拾一下。

换个新面貌出现,至少能让刘阚对他先改上几分印象。

途中正碰到了闷闷不乐的樊哙,刘邦二话不说,拉着樊哙就走。

樊哙为什么不乐?吕……樊哙很喜欢吕,这两年安心的在官署里做事,就是想混个出人头地,也好和吕门当户对。

可不成想,刘阚居然捷足先登。

说不上对刘阚有多痛恨,但总归不痛快。

本来想一个人喝酒地,却没有想到被刘邦拉住。

就在刘邦试新衣服的时候。

彭越带着人突然间闯入了沛县,兵分两路,袭击雍齿。

当时街上大乱,刘邦一打听,当时就吓了一跳。

他是个聪明人,怎看不出其中的玄机?这是刘阚抢先动手了啊!刘邦第一个念头。

就是和樊哙躲一下。

可没想到。

樊哙家周围,出现了许多陌生人。

看那样子。

分明是练家子,有所图谋。

刘邦立刻就明白:刘阚找人来收拾他了。

他知道李放也牵扯在里面,但是却没有见过李放。

刘阚既然动手了,想必连李放都要自身难保。

刘邦二话不说,带着樊哙和卢绾就跑走了。

这时候,城南大乱。

门卒也被收拾了,根本没有人看守城门。

而曹参还没有擅自做主,关闭城门,刘邦三人就趁着这个乱劲儿,偷偷的溜出了沛县。

可出了城之后,刘邦也茫然了!去哪儿呢?城里,恐怕不止一批人等着收拾他吧,回去肯定是死;不回去地话,回丰邑吗?倒是能安生一下,可传扬出去,他堂堂的赤龙之子,居然被个毛头小子弄的如此狼狈,丢死个人!而且,看刘阚这架势,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能躲得了一时,却难躲得了一世……等刘阚稳住了沛县的情况,掉过头定会找他麻烦。

“大哥,咱们跑吧!”别看卢绾平时诈唬着和刘阚誓不两立,动辄就是:我誓杀汝!可到了事儿头上,也害怕了!刘阚这家伙也太凶悍了吧。

从哪儿找来了那么一帮子凶神恶煞,居然直接闯进县城里好一番折腾。

想想以前的出言不逊,卢绾这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跑?跑哪儿去?”刘邦沉吟片刻,猛然顿足,“娘的,刘家子想弄死我,我偏生不能如他的愿。

今天我要是跑了,日后就别想在沛县有出头之日。

一不做二不休,他大杀四方,咱们抄他老窝。”

卢绾一哆嗦,“大哥,你疯了吗?如果真杀了刘阚的老娘,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刘邦瞪了一眼,美髯飘飞。

“你这笨蛋,我何时让你杀他老娘了?是请,懂不懂?请他老娘去一趟丰邑……刘阚是个孝子,到时候肯定要有顾忌。

只要他老娘在咱们手里,他就奈何不得我们。

恩,雉和那小子关系不错,再让她出面说合一下……嘿嘿,说不定咱们还能从中得些好处。”

也不得不说,刘邦的确是有几分急智,而且反应也很迅速。

樊哙却有些犹豫,“大哥,那可是刘阚的老窝,会不会有埋伏呢?”“埋伏个屁!”刘邦咬牙切齿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今天的主要目标就是我和雍齿,所以他的人手都分布在了城中。

他又不是皇帝的儿子,哪有那么多人手?此时他家中。

肯定没防备。”

卢绾在经过了短暂地恐慌之后,也恢复过精气神儿来。

“没错,他家里除了那老乞婆之外。

还有就是卖酒寡妇母子……她娘的,早就看那贱人不顺眼儿了。

当初还不是求着咱兄弟,可自从傍上了刘阚之后,你看她那模样……和人家武姬比比。

简直没法比……老子这次抓住了,一定要好好地收拾那个小贱人。”

“绾,你给我住嘴!”卢绾这个人,挺好。

也挺忠心。

就是太贱,嘴贱!“都啥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小寡妇。

你要是真动了王姬母子,到时候刘阚非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不可。

你以为刘阚为何收留那小寡妇?这里面。

肯定是有不寻常处。”

刘邦恶狠狠地骂道:“记住,不许无礼!能骗则骗,不能骗,用强是可以,但不能伤了老乞婆和那寡妇母子。

娘地,这刘阚还真是……我这辈子,都没有被折腾地这么惨过。”

说着话,刘邦居然笑了!三个人赶夜路,急急忙忙往泗水泽奔。

刘阚家的院门口,挂着彩带。

一派喜庆地模样。

院门没有关,里面非常的安静。

刘邦三个人来到院门口,卢绾伸着脖子喊道:“婶婶在否?婶婶在否?”主屋里的灯亮了,阚夫人走出来,“谁啊!”刘邦连忙上前,“婶婶。

我是刘季……吕雉的丈夫。

阿阚兄弟突然病了。

父亲让我来接您进城。”

“病了?”阚夫人对刘阚地行动,并不是很清楚。

一听刘阚病了。

顿时就有些着急,“阿阚什么病?正午时进城去,还是好好的,怎一下子病了呢?”“这个……我也不清楚。”

刘邦心里有些着急,可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很有礼数的样子,“婶婶随我进城,不就知道了?”“那你等等,我这就让人套车!”阚夫人年纪大了,走夜路自然不太可能。

而刘邦心里却是一阵狂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正琢磨着怎么把这老东西带回沛县,她倒配合上了……唉,那刘阚也真是个有本事的人,短短几年,就置办如此家业。

你看看,连车都有了!刘邦心里一阵酸楚,自己好歹也折腾了这么多年,可到头来呢,却什么都没有折腾来。

这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姬,王姬……阿阚病了,去套一下车吧。”

阚夫人转身回房,又叫喊道:“巨,巨啊!快点起来,你弟弟生病了,跟我一起进城。”

王姬正在后院厨房里操持着明天的酒宴,王信蹲在门口,两只手油乎乎地,拿着一条炙肉狼吞虎咽。

虽然说家境好了,但老夫人还是很注重勤俭,而刘阚呢,对饮食结构也很注重,并非每天都有肉吃。

王信是个绝对的肉食动物,肚子里虽不缺油水,可对于肉食的那种已经刻在骨子里的热爱,却不会改变。

趁着王姬准备,他也过来蹭肉吃。

听到老夫人的叫喊,王姬顿时也慌了手脚。

“信,别吃了,跟娘去把车子套上,你二主人病了。”

王信瞪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娘,二主人怎么可能生病呢?”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却一下子提醒了王姬。

刘阚没有把他目前的困境告诉阚夫人,是害怕老夫人担心。

可王姬却经常出没酒场,作坊里发生的那些古怪事情,虽然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是啊,阿阚兄弟出门时好好的,怎么会生病呢?王姬想到这里,让王信去套车,自己却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前院,正好看见老夫人出客厅。

刘季?王姬陡然生出一种不祥之兆,忍不住喊了一声。

“老夫人,别上当,那些人是坏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王姬很了解刘邦的为人。

好吃懒做型的。

大半夜跑来报信?这显然不符合刘邦的作风。

再说了,如果阿阚兄弟真出了事情,吕文派刘季前来,怎可能让他们走路来?吕家可不缺骡马。

至少也应该套一辆车才是啊。

王姬这一嗓子,是出于本能。

可是在刘季听来,却如同五雷轰顶。

该死的臭娘们儿,坏了我的大事!“屠子。

动手!”刘季说完,就扑向了王姬。

一旁卢绾反应更快,“大哥,这臭娘们儿交给我,你把风!”说着话。

就冲了过去。

王姬惊叫一声,扭头就往后院跑,“信,快来救我……信,快来救我!”阚夫人这时候正要走下台阶,见这突如其来地变化,不由得一怔,旋即转身就往屋里走。

樊哙真不想跟一个老太婆动手。

可他也知道,不抓住阚夫人地话,就真的如刘邦所说。

这些个兄弟啊,怕要跟着倒霉。

“老夫人,别害怕,我等并无恶意!”樊哙大叫一声,健步如飞,冲向了老夫人。

可他也不想想。

都图穷匕见了。

谁还会相信他地话?这一嗓子,让老夫人一哆嗦。

脚下一个绊子,身子就往前倒。

樊哙一见,纵身跃上台阶。

他那意思是,把老夫人搀扶住。

可就在这时,屋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吼,宛如霹雳炸响一般。

“谁敢伤我娘,我让他死!”那个死字犹在刘季等人耳边回响,一个巨大的身影,唰的就冲出屋子,一手扶住阚夫人,一手抡拳,呼的就砸向了樊哙。

樊哙没看清楚来人,只觉眼前光线一暗。

一斗大地拳头就轰了过来,吓得他腾身错步,同时一拳迎上。

蓬!沉闷的声响传来,樊哙几乎是被轰出去一样,双脚落地之后,连退了数步,脸色大变。

手臂好像没了知觉一样,对方这一拳,力气大的惊人。

抬头看去,只见一身高近丈的巨汉,发髻披散,满脸狂暴怒色,一双环眼,瞪得溜圆。

“娘,你没事儿吧!”老夫人站稳身子,“巨,这些人是坏人,要害你兄弟!”“敢害我兄弟?”那刘巨张开双臂,如同发疯了地狮子一样,仰天一声咆哮:“你们都给我死,都给我死!”刘邦懵了!樊哙也懵了……这家伙是谁,怎么感觉着,比那刘阚还要可怕?“大哥,抄家伙吧!”樊哙心中苦笑,对刘邦说:“这家伙不好对付,至少我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和樊哙认识了这么多年,刘邦是第一次见到樊哙低头。

心知不好,却也是骑虎难下了。

“屠子,动手!”刘邦这边目光扫了一眼,看见门后面有一根门闩,跑过去一把就抓了起来。

樊哙在官署当差,自然配有武器。

抬手拽出宝剑,纵步冲出,朝着台阶上发狂的刘巨扑去。

那刘巨,宛如疯虎。

大步走下台阶,看台阶下有两个石墩,是平日里阚夫人和王姬晒太阳做活计时坐的。

他双目圆睁,弯下腰,一手扣住了一个石墩,呼的一下子竟举了起来。

这两个石墩子,每一个都差不多有六七十斤地份量。

当初为了方便移动,刘阚还请了石匠在石墩上镂空出来一根石头柱子。

如今被刘巨给抓起来,俨然就是两把大锤似地武器,呼的轮开。

樊哙一剑刺出,正砍在那石头墩子上。

一股巨力,真的樊哙虎口破裂,忍不住啊的一声,利剑险些脱手。

另一边刘邦举着门闩跑过来,却一下子僵住了。

这家伙还是人嘛?那怎么那石头墩子看上去很灯草一样。

这一愣神儿的工夫,刘巨大步向前。

左手抡起石墩,劈头盖脸的砸向刘邦。

本能的,刘邦举起门闩想要封挡。

一旁樊哙可吓坏了。

“大哥,不能挡,不能挡啊!”废话,这一墩子下来。

刘邦如果敢接实在了,非被刘巨砸成肉酱不可。

刘邦闻听,撒开手来。

这石头墩子已经砸下来,蓬的落在门闩上。

儿臂粗细地门闩。

被砸的粉碎。

也幸好是刘邦得了樊哙地提醒,早一步脱手,否则连他一块都要被砸死。

这时候,后院又传来一声咆哮,虽不似刘巨这般地响亮。

带着一点童稚的味道,可犹自如疯虎怒吼:“你个坏蛋,敢欺负我娘,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卢绾的身子,几乎是飞出了,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只见王信拎着一根一丈多长的毛竹,足有碗口粗细。

这是他平日里练功用地毛竹,听到母亲地呼救声。

顺手就抄起来。

正好看见卢绾把王姬推倒,骑在王姬地身上想要制住王姬。

王信对母亲的崇慕,可丝毫不比刘巨对阚夫人地尊敬差。

眼珠子一下就泛红了,抡起毛竹向卢绾扑去。

卢绾一开始没在意,可两下子就知道不妙。

转身向要逃走,那王信一招横扫千军。

很结实的砸在了卢绾的身上。

把他轰飞了出去。

刘邦快要发疯了!这是***什么事儿啊……刘阚家里哪儿来得这么两头野兽?王信他是知道一点的,可却没有想到。

居然如此地疯狂和厉害。

卢绾好歹也是个游侠儿出身,当年和刘邦一起在张耳门下当食客,多多少少也有些本事,居然,居然被……抢过去一把抄起了卢绾的身子。

“屠子,撤,撤!”刘邦背着卢绾就跑,樊哙跟在后面掩护。

可到了这会儿,你想跑就跑嘛?刘巨虽然奔跑并不快,可是手中还拎着那石墩子呢。

想当初,他能把百多斤重的铁椎,隔着几十步的距离掷出去,力道丝毫不减。

如今又怎可能放过樊哙这三个企图害他老娘的人?“狗贼,别走!”刘巨举起石墩子,呼的一声就掷出去。

六七十斤的石墩子,加上刘巨那股子神力,力道可不止千钧。

樊哙双目瞪圆,抬手举剑往外一封。

就听嘎巴一声脆响,利剑折断。

石墩余劲未消,就砸在了樊哙的胸口上。

樊哙闷哼一声,被砸飞出去,鲜血夺口喷出。

“屠子!”刘邦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

认识樊哙这么多年,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二次。

而且这一次地情况,显然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大哥,别管我,跑!”也真的是樊哙这身板儿结实,如果换一个人,哪还有力气爬起来?樊哙被砸的口喷鲜血,感觉着肋骨至少也断了两根。

可仍咬着牙翻身爬起来,朝刘邦就追了过去。

身后传来蓬的一声,另一个石墩子飞过来,正落在刚才樊哙倒地的地方。

妈的,以后见到刘阚,就躲着走!刘邦这回是真地害怕了,一手搀着樊哙,背着卢绾撒腿就跑。

刘巨和王信在后面追出了院门,却听见阚夫人叫道:“巨啊,别追了,别追了……信,去把你娘扶过来,看看伤着了没有。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刘季不是大丫头地丈夫吗?”阚夫人说着话,轻轻摇头,“不晓得阚在城里,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