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三好长逸准备在诉状上画押时,敲门声突然大作:“长逸大人,长逸大人!”有人高声叫喊。
“什么事?”三好长逸站起身来,才觉得双脚发麻,看来是跪坐太久了。他跌跌撞撞的穿过房间,打开门,看到脸色惨白的护卫队长,看上去就比死人多一口气的样子:“长逸大人,请您随我来,大殿召见你,希望你马上过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三好长逸皱起了眉头,家主今天的巡游是为了向京都的百姓炫耀三好家的威势,让他们看到谁才是真正支撑幕府的人,按照计划至少要到两个多时辰后才会结束,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稍等片刻,让我换件衣服!”三好长逸正准备去换件衣服,却被卫队长伸手抓住了。
“事情紧急,请您马上过去!”
三好长逸看了一眼卫队长的眼睛,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宅邸里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廊道的每个转角都站着手持长枪,腰跨弓袋的武士。家主一定出什么事了!三好长逸告诉自己,他强自压下惊惶的情绪,紧随卫队长其后。
三好长庆的卧室位于宅邸内部,与当时绝大部分武士的宅邸一样,那是一座设防的堡垒,由一圈厚实的围墙和插满尖刺的壕沟包围,他看到全副武装的武士们守在门口,他们的武器和盔甲看上去杀气腾腾,进门之后,他穿过一条走廊,看到三好长庆的卧室前一片混乱,端着满是血水铜盆的侍女从里面跑出来,三好长逸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卫队长撩起门帘,向里面问道:“长逸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里面传出三好长庆的声音,浑浊而又虚弱。
三好长逸走进门,卧室的四角都放着火盆烧的炽热,屋内的温度让人觉得无法忍耐,三好长逸躺在**,大夫跪在一旁,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侍女们来来往往,或者添加木炭,或者送上热酒、药物,包裹的纱布。三好长庆的双脚从被子下露出,还穿着靴子,他那件华丽的袍服扔在地上,上面有刀子割开的痕迹,以及黑褐色的污垢,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那是死亡的气息。
“长逸!”三好长庆看见他的脸,小声说,三好家主的脸苍白一如的牛奶:“近一点,靠近一点!”
三好长逸上前一步,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床柱,以确保自己不会摔倒,他不需要揭开盖在家主身上的被子,也能知道伤势有多重。“是怎么……?”他张开嘴,喉咙却仿佛被钳子夹住了。
“是刺客,用铁炮的刺客!”卫队长的声音微弱,仿佛不是出自他本人。
“一个设计的十分巧妙的圈套!”三好长庆嘶声道:“首先在桥上做了手脚,当队伍前面经过桥梁时,破坏了桥梁。然后有人向我禀告,那家伙就知道了我在那顶轿子里,然后他向轿子里射击,打中了我两枪,一枪在胳膊,一枪在小腹!非常狡猾的家伙,我死的不冤!”
“你的人都在干什么?”三好长逸将愤怒倾泻在卫队长身上:“侧近,还有卫队,难道都死了吗?”
“在下一定切腹谢罪!”卫队长闭上了眼睛:“不过事先我们已经清理了行列两侧,刺客开枪的距离至少在一百步以外!”
“什么?”三好长逸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卫队长是绝对不会撒谎的,因为这没有必要,主君被刺杀,身为卫队长只有以死谢罪,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
“现在伤势如何了?”三好长逸问道。跪在地上的大夫看了三好长庆一眼,看到对方微微点头后揭开被子。三好长逸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他才重新睁开,显然大夫已经竭尽全力处理过伤口,但效果依旧不明显。伤口位于腹部和胸部之间,足足有碗口大小,用来包扎的纱布已经浸透了鲜血,散发出的气味更是不敢恭维,三好长逸的胃部一阵翻滚,赶忙让大夫重新盖上被子。
“很臭是吗?”三好长庆苦笑道:“这就是死亡的味道,我已经在战场上闻过无数次了,现在轮到我自己了。我本来还想处理了伤口之后赶回芥川城,撑到二弟赶过来,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家督!”三好长逸几乎无法睁开眼睛,也有可能是悲痛模糊了他的视线:“您不要这么说,医生,也许医生还有办法,请您在坚持——!”
“呵呵!”三好长庆笑了起来:“你撒谎的样子还是这么拙劣,我已经完了,铅弹打进我的肚子,把里面的内脏搅碎了,你可以看看那枚铅弹,这真是恶鬼制成的子弹,没有人这样还能活下来!”
三好长逸下意识的偏过头,他看到在床脚有一个铜盆,血水里有两枚黑乎乎的东西,他伸手将其拿起。沉甸甸的,应该是铅,与其他铁炮射出的铅弹不同的是这两枚铅弹已经严重变形,头部就好像一个黑色的蘑菇,不难想象像这样的玩意射入人的躯体内会有怎样的恐怖效果。三好长逸握紧拳头,沉声道:“我一定要将凶手抓住!”
“这个倒不是当务之急!”三好长庆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其他人都退下,我有事情和长逸说!”
众人驯服的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两人独处的时候,三好长逸终于开口了,悲痛让他的声音结巴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住口,别像一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三好长庆的声音变得粗鲁起来:“我们是武士,又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能够死在自家的**,在你的陪伴之下,已经很好了,至少我没有被敌人砍下脑袋!”他瞪着三好长逸:“我杀过多少人,已经数不清了,现在死在别人手中,这很公平。现在,你拿纸笔来,就在旁边的桌子上,把我说的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