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即便是最为冲动的人也不再认为疤脸打碎神石是在故意羞辱他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次祭祀胜利者自己神灵的仪式。这些土著人还处于原始社会的晚期,在他们的概念里,神灵还没有从自然界的具体事物中完全抽象出来,成为概念式样的神。在他们看来,神灵与世间万物一样,也有喜,有怒,有各种,可以通过祭品来讨好,仪式来沟通。既然他们可以用猎物甚至人牲来祭祀神灵,那这些敌人为什么不可以用神石来祭祀讨好自己的神灵呢?神石肯定比鹿或者人更珍贵,更加讨神灵的喜爱了吧。既然事情牵涉到神灵,哪怕不是自家部落的神灵,那还是小心一些好。许多围观的土著人纷纷惶恐的跪了下来,向炼铁炉祈祷。
由于陨铁的含铁量远高于绝大多数铁矿石,几乎可以说是一大块质地不那么纯的生铁,这次炼铁的速度远比北方岛屿上那次要快。还没有到子时朴德泰就向周可成禀告炉子里面融化了,底部的炉门被打开,呈半**状的铁水流了出来,闪发出红光。围观的土著们发出惊恐的叫喊声,他们将这和喷发的火山岩浆联系起来,认为疤脸部落的神灵是恐怖的火山之神。铁匠们将刚刚凝结的铁块用铁钳夹了出来,然后开始在铁砧上用力敲打。在铁锤的敲打下,铁块开始缓慢的变幻形状,最后经过脱碳、热处理、淬火等一系列工序,最后变成了一柄铁斧、一支铁权杖、一具铁犁、一把钢刀。
疤脸走上台,将刀挂在腰间,一手拿起斧头、一手拿起权杖,高声道:“我刚刚说过,我是一个战士,是一个国王。我没有预言的力量,只有战斗的力量,也懂得如何统治。所以我把神石变成这几样东西:斧头用于开辟森林、而铁犁则是用来耕作开辟的土地、钢刀用于砍杀不服从我统治的人、权杖统治那些服从的人;剩下的铁将被做成一张铁椅子,我将坐在那张铁椅子上统治你们,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不满的,可以现在就站出来,否则就跪下表示臣服!”
周围的土著人敬畏的看着台上的几样铁器,他们虽然不清楚那块神石是怎么变成这几样工具的,但都知道自己平时膜拜祭奠的神石已经变成了上面这几样东西。一开始是一个人,很快就是两个人、三个人、更多的人弯下膝盖,低下头,向台上的那个男人表示臣服。看着一排排底下的头,疤脸就好像刚刚喝了一大碗美酒,浑身熏熏然,他终于体会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突然,身后的大象高声吼叫,火铳齐射,他的侍从们举起武器,高声呼喊:“铁之王万岁!铁之王万岁!”
“师傅,疤脸也称王了!”小七低声道,一阵阵欢呼声冲入他的耳朵里,让他也有几分熏熏然了:“您什么时候也称王呢?”
“称王?”周可成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鬼念头?我是个商人,对于我称王即无好处也没有必要!”
“商人又如何汪直不是也自称徽王吗?”
“那不过是愚蠢的虚荣心罢了!”周可成笑了起来:“他把宝贵的金钱花在愚蠢的排场上,结果呢?那只会犯了朝廷的忌讳,他将来乞求朝廷招安的时候就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了,朝廷不会忘记那些事情的。”
“嗯!”小七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缺憾,毕竟没有师傅您,阿坎和疤脸都没有机会称王的。”
“小七!”周可成转过身,伸出自己的双手:“我们只有两只手,不可能把什么都抓在手里,只有学会舍弃才能得到真正宝贵的东西。称王的确很好,但是不要忘记权力的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负担,如果我想在这里称王,那就意味着阿坎和疤脸不再是盟友,而是敌人,更要紧的是,大明也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你明白了吗?”
“好吧!”小七失望的叹了口气:“师傅,我记得上次你说阿坎和疤脸称王之后,就可以想办法成为大明的藩属了?是吗?”
“是呀!现在就只能等待时机了!”说到这里,周可成转过头向西北方向望去,目光中露出期待。
北京,永寿宫。
一场初雪过后,北京城的气温一下子陡然下降起来,从蒙古高原刮来的朔风越过燕山山脉,来到帝国的心脏。看上去分外萧瑟,宫女和太监们都换上了厚实的衣服,有些宫女们还戴上了帷帽和面纱,好遮挡寒风。院子里的树木早已落尽了叶子,枯瘦的枝干指向天空,院子里有些地方还有些没有融化的残雪,看上去有些脏。
“皇爷,您小心!”麦福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嘉靖登上行舆,随着一声清亮的吆喝,行舆便被抬了起来,平稳的向清馥殿行去,那里接下来即将举行“行香”的仪式。这本是佛教中举行法会时的一种仪式,的法式师登台时,信徒焚香礼敬,后来发展开来,道教中也有。嘉靖崇信道教,自然对这项仪式也十分看重,便在西苑专门修建了一处宫殿用于行香之用,名叫清馥殿。
行舆上,嘉靖双眼微闭,养着精神,比起在大内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身体羸弱的他在离开紫禁城,搬到西苑居住的同时,也摆脱了身为天子所必须承担的那些繁重典礼和朝会,休养身体,从事自己喜欢的道教活动,写写青词,唱唱道经。至于具体的朝政,他交给信任大臣处置,而他自己只是隐身幕后,偶尔给予一点提点,其余的便让他们自己揣测,后世将这种执政方式称之为静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