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盐仓门,胡可看到两名书吏正在向几名正在哀求的百姓叱呵,他知道这是正在向进城的百姓征收入城费,而这笔钱正是用来支付新建民军薪饷的,眼下正是六月底,夏税还没收上来,官府的仓库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多余的钱粮发放民军的薪饷?百姓的哀求声一阵阵传来,让人心酸,胡可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他的心情越发恶劣,甚至开始想念起当初在黑牢里的时光,至少那时候自己无须为这么多事情烦心。
此时的城中唯有孩子还能保持着笑声,一处荒废的院落里,嬉戏的孩子爬上围墙,相互追逐嬉戏,有的甚至抓住出头的橼子摇**,仿佛一群猴子。
“去几个人把这些兔崽子赶开,不然非有人摔死不可!”胡可正对部下发令,随着一声叫骂,一团大粪被投掷在胡可坐骑前面不远处,受惊的战马嘶鸣人立而起,险些将主人掀翻。惊魂未定的胡可勒住战马后,气急败坏的骂道:“别管这些兔崽子,活该让他们个个摔死!”
胡可本来就心情恶劣,而顽童们的行为更让他火冒三丈,倭寇在四乡日益猖獗,逃到宁波城下的难民却越来越多,而明军的行动却始终未见,如果朱大人还在又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他愤懑的甩了一下右手。
穿过一条小巷,前面不远便是铁匠街,道路两旁人头攒动,亲兵们竭力为胡可开路,眼窝深陷的难民们站在道路两旁,有的高声乞讨,有的沉默呆望,胡可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钱洒了出去,难民们立即扭打成一团,他们相互推搡叫骂,争夺地上的铜板,他们当中的幸运儿大概晚上能喝上两口稀粥,虽然倭寇并没有封锁入城的道路,但原有的秩序已经被破坏,饱满的谷穗在田地里烂掉却无人收割,四方的难民如潮水一般涌入,即便知府已经下令将所有丁壮阻在城外,城内仍然拥挤不堪。即便所有的粮铺都已经被官府控制,但黑市里的粮价依然像长了翅膀——米价已经涨到了斗米四钱银子,这已经是平时价格的六倍以上;一个南瓜要五十文钱,鱼的价钱要便宜一点,可也比平时翻了两番。可即便如此,黑市里的买家依旧络绎不绝,形容枯槁的人们站满每一个货摊旁,拿出最后一个铜板来换取食物;而更多的人则站在一旁,神色阴郁的看着这一切。
“胡将军,胡将军!”一个声音打断了胡可阴郁的思绪,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知府的管家,他不敢托大,赶忙跳下马来道:“管家,有什么事吗?”
“胡将军,老爷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胡可一愣,暗想莫不是有救兵的消息了,心中暗喜,赶忙快步往知府衙门去了。
到了后衙的花厅,胡可与知府见过了礼,便急道:“大人,有什么要紧事?莫不是有援兵的消息了?”
知府脸上却依旧是愁云密布:“哪里有什么援兵,本官召将军来却是为了城中口粮的事!”
“口粮?”
“不错,眼下正是夏粮未登,去年的粮食将近的时候。城中仓库里也只有一千余石粮食,按日食五升算,供养守军和你招募的民军也就能维持月余,但每日逃到城下的百姓便有数百人,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这宁波城只怕就要不攻自破了!”
“大人说的是!”胡可点了点头:“末将方才在巡查时也想到这点了,只是不知大人有何应对之策!”
“眼下已经是六月底了,田里稻谷已经成熟,乡间并不缺粮,倭贼虽然四起,但从城里通往周围的道路并没有断绝!”
听知府说到这里,胡可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对方是希望自己去乡下收粮,解决城内外眼下的危机,他沉吟了一下,答道:“大人,在下是个武人,本当听命行事。但眼下城中的情况您也是清楚的,可战之兵不过三百,其余不过是临时募集来的乌合之众,用来固守城堞也还罢了,出城与倭寇野战不过是送死。再说力分则弱,若是出城收粮,只怕粮食没有收来,城反而守不住了,岂不是顾此失彼?”
“胡将军,你说的虽然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眼下的形势由不得我们不这么做了,城中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光是进城的老弱妇孺便有两千余人,每日施粥只有两三石杂粮,能济的了什么事?眼看着就要饿死人了,前几日倭寇来袭,城外的民兵拼死奋战将其击退为的是保护城内的父母妻儿,可再怎么下去,恐怕攻城的就不是倭寇,而是城外的那些壮丁了!”
“这个——”胡可已经说不出话来,知府的话指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事实——再强大的军队,坚固的城防,没有充足的粮食也是无法坚守下去的,如果不能解决粮食问题,杭州城的完蛋就不过是时间问题。
“出城收粮可以!”胡可想了想道:“不过末将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请让末将亲自领军!”
斥候已经汇报过情况,但徐海还想亲自看看。于是松浦清正陪着他登上一叶扁舟,穿过河汊,进入一片芦苇丛,相距盐仓门外只有两里多远。
“太近了!”松浦清正眉头紧皱,低声警告道。
徐海做了个手势,船停了下来,他开始观察城门外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有已经修建好的土垒、栅栏和壕沟,他早已学会了如何估算敌人的人数。片刻之后,他说:“至少有两千人,工事也修的很好!”
“嗯!差不多这个数字”松浦清正点了点头,生活在战国时代的他在这方面更加熟练:“不过大部分都是新兵,如果是野战,我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们打垮,但有了这些工事就又是一回事了,损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