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港。
“这些人就是用这些玩意填肚子的?”米兰达用厌恶的目光看着桌子上的十几个碗碟,上面放着颜色各异的泡菜,有各色海藻、蔬菜和萝卜,还有几个较小的碟子,里面盛着黄褐色的虾酱,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没错,这国家比较贫瘠,我们毕竟是来做买卖的,暂且忍耐些便是!”周可成伸手招呼来一旁的官奴,用娴熟的朝鲜语吩咐道:“劳烦取些羊肉、鸡肉来,若是没有狗肉也行,再拿些木炭、竹签上来,我们自己烤就好了。”说完后从怀中取出几枚银币丢在对方手中。
那官奴听到周可成会说本国语言,先是大吃一惊,又看到银币,又露出喜色来,他小心的将银币收好,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回来时已经多了半边狗来,还冒着热气倒像是新杀的一般。周可成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拔出腰间的短刀将狗肉切成小块,又用竹签穿了便放在炭火上烤,约莫六七成熟了便蘸虾酱吃,米兰达在旁边看了也模仿着周可成的架势切肉烧烤起来,两人都在船上憋了小十天了,每日里也就能吃些咸鱼干饼之类的充饥,现在好不容易吃上新鲜肉食,不一会儿便将那半边狗大半都进了两人的肚子,此时那官奴又送上炖好的狗肉汤来,米兰达喝了一碗入肚,才觉得浑身上下通泰,觉得人间至味,莫过于此,拍着肚子笑道:“我原来在葡萄牙时听从新大陆回来的水手说那儿的野蛮人饲养狗作为肉食的来源,还以为这是野蛮人特有的风俗,想不到这狗肉的味道还是蛮不错的嘛!”
“这又算什么!”周可成擦了擦嘴边的油迹:“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才知道这狗肉的美味!”
两人正说笑间,只见那官奴领着一个皂衣高冠汉子进来,长揖为礼,用流利的华语说道:“二位,我家大人有请,请随小人来!”
周可成与米兰达在那高冠汉子的引领下走出房间,然后立即被塞进一顶轿子里,轿帘深垂,挡住了两人的视线,米兰达试图将其揭开,但发现外面又是一层黑布,于是他放弃了窥看外界的努力,悻悻的低声道:“看来这个国家戒备心很强,他们把我们当海盗对待。”
“依我看不全是提防我们!”周可成低声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主人这么做更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我们的到来。”
“不让其他人发现我们的到来?”米兰达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难道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这些水牛角!这是制造角弓的关键材料,这个国家的人民以善于制弓和射箭而闻名,但明国大皇帝封锁了边境线,严禁向这里出售水牛角!”说到这里,周可成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说了吧?”
“角弓?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个!”米兰达懊恼的拍了一下手掌,当时欧洲战场上虽然长弓已经被威力更大的火绳枪基本淘汰,但世界的其他地方弓箭这种最古老的远射武器依然十分活跃,作为一个在世界各地都有有丰富战争经验的前葡萄牙军官,米兰达当然知道角弓的厉害,他有个印度仆人便十分擅长使用这种武器,周可成通过他从印度购买这么多水牛角他本以为是自己用的,却没想到对方把这当做敲门砖。如果像他说的那样,水牛角对于这个小国来说是极其紧缺的军事资源,那其价值就算翻个七八倍也不稀奇了,无论古今中外军火生意的利润都是最高的。不过看对方的反应,只怕周可成方才说的是不假,可是将如此珍贵的商业情报这么轻易的告诉自己,莫非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他怀疑的看了周可成一眼:“周,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难道不害怕我抛开你直接从印度运水牛角到这里来吗?”
“如果你答应和我合作的话,这点利润又算的了什么呢?”周可成笑了笑:“而且你也应该知道这种生意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你一个葡萄牙人与他们言语不通习俗不同,与其抛开我单做,还不如和我合作!”
听了周可成这番话,米兰达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暗自点头,他自然知道牵涉到军火的买卖最是敏感,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手下只有四五个人,连像样的船都没有一条,反观周可成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还懂得当地的语言,自己吃独食的下场恐怕是难看的很。
两人说话间,突然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随即轿帘被揭开了,方才那个皂衣高冠汉子躬身行礼道:“已经到了,二位贵客请下轿随我来!”
周可成下得轿来,环顾四周,已经到了堂下,只见其两端状若牛角的鸱尾(脊吻)高大,瓦顶斜坡缓慢呈扁而薄屋内柱高同柱距,和柱高同最高的顶部,基本上形成一比一的关系。此外,门和窗的装饰均以直线或直棂为主,并无复杂的纹样,看上去朴实气魄宏大。不太像明代的建筑,倒有几分盛唐时候的建筑风格。便随口问道:“敢问一句,这房子只怕有数百年了吧?”
那高冠汉子一愣,笑道:“贵客只怕是看错了,这房子是七十多年前我家曾祖所建的!”
周可成听了一愣,暗想莫不是自己看错了?却听到堂上有人用华语沉声道:“贵客好眼力,这房子虽然七十年前所建,但法式结构都是照着三百年前吾祖的鹿鸣馆的,便是一砖一瓦、一梁一木也未曾变动。”
说话间一名老者走出门来,只见戴白色头巾,披深衣,长须颊瘦,神色俨然,约莫五十出头年纪。周可成赶忙躬身行礼:“在下周可成,见过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