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小世界里,餐厅就有了特殊的含义,除了提供留宿商人极其仆从饮食之外,还是众人交流情报、联络感情的场所。像米兰达这样初来乍到的,通常会在安顿好了之后来到餐厅里吃点东西、喝上几杯,顺便了解一下有什么消息。
当他走进烟雾弥漫的餐厅时,四处皆是留在双屿葡萄牙商人、船长、雇佣兵,粗粗看去,不少于三百人,他们围坐在一张张长桌旁,喝着啤酒、朗姆酒,吃着煎咸鱼和黑面包、高声交谈,皮肤黝黑的东南亚仆人们奔走其间,加满他们的酒杯,厅堂里回**着皮鼓的声音,一个印度盲眼乐师坐在角落,弹奏西塔琴。三个魁梧的汉子围坐一团,雪亮的匕首插在桌面上,正掷着骰子。
无论是喝酒还是掷骰子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走进门的米兰达,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位于吧台旁的一个中年汉子的演讲吸引住了,他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头顶半秃,一双明锐的黑眼睛,还有个鹰钩鼻,米兰达很快就认出了对方,这是达蒙西拉斯,一个葡萄牙人,一个冒险家、航海家、偶尔还兼职海盗,一言概之,是个亡命之徒。只见其一只脚站在自己的凳子上,用他那粗哑的嗓门高声道:“我不管什么明国的大皇帝,还是高贵的总督大人,我只知道当我们来到这个岛的时候,除了海藻、野草、鸟粪和岩石以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而现在这里有教堂、有仓库、有修补船只的船坞、有集市,每年有几百条船来到这里,每条船都装载着价值几千弗洛林的货物。而如果把这些货物运回欧洲,都有百分之几百的利润。如果那位大皇帝陛下屈尊承认这一切,我们愿意向他缴纳税收,以表达我们的敬意,甚至可以由他派遣一名高贵的大人来这里监督税款的征收,这都没有问题。但他的总督大人甚至不屑于见一见我们的代表,以区区一纸命令就要我们离开这里,放弃我们的心血、生意和财产,让我们的贸易受到莫大的损失。决不!我达蒙西拉斯决不离开这里,我既然来了这里,就绝不会离开!”
“对,决不离开!”
“对,用基督徒的武器打败异教徒的皇帝!”
许多支胳膊举了起啦,宛若树林,满脸酒意的男人们高声叫喊,淹没了西塔琴声。米兰达皱了皱眉头,他可不想被这些醉汉扯进去,他走到吧台旁,低声道:“给我一杯啤酒,再弄点吃的给我!”
“是的,先生!”老板应了一声,很快啤酒就送上来了,还有放在浅口碟子里的黑面包和煎鱼,他喝了一口啤酒,清凉苦涩的**在口中绽放。这时旁边一张桌子站起一个人来,米兰达认出正是送自己来双屿那条船的船长:“先生,您的勇气很让我钦佩,但这么做是否不太谨慎呢?据我所知,明国的大皇帝有一百万军队,上亿的臣民,他统治的土地比所有基督教君主的王国加起来还要广阔,我们只是一群商人,这个岛上可以拿起武器战斗的人有多少?五百、一千、肯定不会超过三千人吧?如果我们带着自己的财产离开这里,明国大皇帝应该是不会干涉我们的,为什么要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呢?”
“因为我们是葡萄牙人,葡萄牙人是绝不会向异教徒让步的,哪怕他是明国的大皇帝!”西拉斯恶狠狠的瞪了那船长一眼:“如果在陆地上,也许他们可以凭借其无数的军队淹没我们,但这是海岛,我们的船比他们更坚固、更快、火炮的威力和射程更远,港口也已经加固了工事,而且许家兄弟、李光头还有日本人也愿意和我们联合起来,明国的军队是无法攻下这里的!”
“这个——!”船长被西拉斯连珠炮一般的发言驳斥了哑口无言,他下意识的向左右张望,但每个人都避开了他,突然他看到米兰达的身影,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抓住米兰达的胳膊,高声向众人道:“这位是米兰达爵士,他曾经在北非的丹吉尔和凶恶的摩洛哥人战斗,是一位勇敢而又精通军事的军官,为什么不让他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米兰达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船长扯到了桌子旁,一下子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不禁有几分尴尬,他正想着如何才能脱身,却听到西拉斯冷笑道:“我道是谁,这不是上次那个被明国商人坑了订金的德米兰达吗?还勇敢而又精通军事的军官,反正不过一张嘴罢了,这里又没人能回到葡萄牙查证你的身份罢了!”
米兰达闻言大怒,他强压下胸中的怒气,走到西拉斯面前,冷声道:“只不过是一张嘴吗?那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一个王官和你到底有多大的区别!”说到这里,他对众人道:“帮我一个忙,把这张桌子上的盘碟清理一下!”
餐厅里众人都已经几杯酒下肚,此时又无聊得很,见状还以为米兰达要和西拉斯玩桌上决斗,赶忙卷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将长桌清理干净,等着看好戏。西拉斯也不避让,冷笑着站在一旁,准备应战。可米兰达却不动手,掰开一块黑面包放在桌面上,又伸出手指在酒杯里沾了沾在桌面上边画边说:“假如说这是双屿岛,这是你们的炮台,这是海岬。的确从军事角度上看,任何想要进入港口的船只都会遭到两侧海岬上炮台夹射,可以请问一下炮台上有多少火炮吗?”
西拉斯皱了皱眉头,不情愿的答道:“两门半蛇炮,还有四门可以发射三磅炮弹的鹰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