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一路西奔,将暮色和星辰抛之脑后,当迎来第二个朝阳时,他抵达了卢龙县,在数里外望去,万丈霞光染红了县城,使这座古老的县城沐浴在瑰丽的光环之中。
北平督军董熙出城五里迎接,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翻身下马,跪在杨元庆面前泣道:“甲七参见少主人!”
甲七是当年杨素给排他的编号,一晃已经十三年过去了,他已从年轻的家将渐渐变成了镇军一方的大将,这份经受住岁月考验的忠心也使杨元庆颇为感动,他翻身下马扶起他“你们每个人都有了好的归宿,这就是祖父最欣慰之事。”
董熙擦去泪水,看了看杨元庆,见他容貌成熟,目光里充满自信和淡然,浑身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他忍不住感慨道:“当年我离开公子时,公子只有十六岁,现在公子已经成了真正的人中之龙,老主人若还在世,不知该有多欣慰。”
杨元庆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个,给我说说高开道的动静。”
“公子要对高开道动手吗?”
“那倒未必,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杨元庆一路进了县城,和幽州相比,卢龙县城内显得破旧而贫穷,城池狭小,估计人口不足千户,街道上冷冷清清,到处是低矮的房屋,坎坷不平的街道,一群群面有菜色的孩子围着他们。
“高开道撤退时带走了县里近一半的人口,官员也全部带走,剩下的都是几千老弱妇孺,粮食已尽绝,幸亏我们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董熙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对高开道的恨,他的妻子就是卢龙县人。妻弟被高开道强征从军,被带去了辽东,他就恨不得明天就发动对高开道的战役,但他也知道。少主人心中早有了计划。
杨元庆点点头,回头对记室参军裴青松道:“立刻发信到太原城,命紫微阁立刻派遣新的卢龙县令,北平郡太守可调雁门郡长史刘子贵担任,乐平令高著文出任长史,永安尉赵琼出任司马,另外再命温彦博速调五万石粮食到北平郡。”
裴青松在马上躬身道:“卑职马上就写!”
一行人来到了县衙。杨元庆在县衙内堂坐下,两名士兵搬来一幅地图,挂在木架上,这是北平郡和辽东的地图,董熙拾起木杆,指着临榆关对杨元庆道:“这里便是临榆关,我的一名手下扮作采药人,翻越燕山到了临榆关背后。发现高开道在关后驻军有一万余人,而且召集上万工匠,在凿石修城。”
临榆关并不是后来的山海关。要在更南面一点,因紧靠榆水而得名,北面便是一条燕山支脉,临榆关扼守住了过山隘口,也是一处地势险要之处,大业九年时,杨元庆曾经在临榆关驻扎近一个月,对那里地形非常了解。
但他这次来北平郡并不是为临榆关而来,更不是为了攻打高开道,现在他暂时还不考虑辽东。他要集中精力夺取河北,对付窦建德,这才是他的主要敌人。
杨元庆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片刻问:“当年元弘嗣造船之地,地图上有吗?”
董熙挠了挠头道:“公子,元弘嗣造船之地在濡河口。”
卢龙县就紧靠濡河。杨元庆沿着地图上的濡河向南,很快便找到了濡河口,从地图上看,距离卢龙县大约有百里左右。
“可有路过去?”
“当年专门修了一条官道,不过多年没有走,估计已经荒废了。”
杨元庆立刻对左右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出了卢龙县,延着濡河向东南而行,有一条当年幽州总管元弘嗣修建的官道,官道夯实得极为平整细密,虽然多年没有使用,但道路上依旧寸草不生,千余骑兵出了城,沿着这条官道向东南方向疾奔而去。
下午,杨元庆率领亲兵抵达了濡河口,老远他便看见了十几座巨大的仓库,像十几个昂头挺立的巨人,迎着海风矗立在岸边。
官道的尽头是一片被高墙包围的空旷之地,仓库便在围墙之内,由于附近数十里内荒无人烟,围墙并没有被破坏,一座锈迹斑斑的铁大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几十名亲兵上去撞开了铁门,众人冲进了被高墙包围的旷野,眼前的情形让所有人都惊叹起来,远处是茫茫大海,而在绵长的岸边停泊着数百艘身躯庞大的船只,都是五千石的海船,但大部分都看不见桅杆,这些显然是还没有完工的大船。
杨元庆的眼睛眯了起来,当年他曾听崔弘升说过,在北平郡的造船所,还有数百艘没有完工的大海船,是当时的幽州总管元弘嗣奉旨修建,但后来元弘嗣被调走,造船所便停工了,杨元庆没有时间过来视察,一直到今天,时隔近六年,他才第一次来到这座属于幽州的造船所。
虽然隋军拥有上万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但那些船只只能在内河中航行,而无法出海,要想出海到高丽,必须建造大型的海船,才能抗击海面上的风浪。
杨元庆又不由想到了水军大将来护儿,当初杨广死在扬州时,他正奉旨在丹阳郡造船,后来据说是投降了萧铣,成为萧铣的水军大都督,这让他有点遗憾,他缺少统领水军大将。
“启禀总管,我们找到不少住在此地的人。”一名亲兵跑上来报告,打断了杨元庆的思路。
杨元庆看见士兵们带上来二十几人,有男有女,后面还跟着大群孩子,所有人都畏畏缩缩,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这让杨元庆感到有些奇怪,荒废了几年的造船所居然还有人居住,他走上前问这些人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吓得跪下,结结巴巴解释,大多是齐郡那边口音,说了半天,杨元庆才大概听懂他们的意思,他们都是东莱郡人,原本是造船所工匠,工匠停工解散后,他们回了东莱郡老家,但那边乱匪太烈,他们又逃回造船所,在这里种粮种菜,仓库里有布匹做衣服,他们几十人便将这里当作了他们的家,已经住了五六年。
这时,杨元庆倒想起一事,吩咐亲兵道:“把他们都放了,找两名领头人和我说话。”
士兵们找到一间干净的屋子,摆上一张坐榻,杨元庆坐了下来,亲兵把两名中年男子带了进来,两人战战兢兢在杨元庆面前跪下,杨元庆见他们身体健壮,肌肉结实,看得出是干体力活之人,便笑了笑,柔声问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也是东莱郡人吗?”
一名稍微年长者道:“回禀将军,我们二人是兄弟,我叫张龙,他叫张虎,都是东莱郡黄县人,祖上以造船为生。”
杨元庆又一指海岸边的几百艘大船,问他们:“那些海船好像都没有完工,还可以修复吗?”
“完全可以修复,我们经常上去,船只都很结实,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和船匠,几个月就可以完全修复造好,我们自己就修复了一艘船,时常驾船出海捕鱼。”
杨元庆之所以问他们,是因为幽州一带造船工匠不多,而他的工匠大多没有造海船的经验,他需要大量能造海船的工匠,当年元弘嗣就是从东莱郡招募了三千名造船工匠,这些东莱郡的船匠让他有了想法,杨元庆点点头又问:“你们最近可回过家乡?”
“回禀将军,我们去年秋天还回乡给父母扫墓。”
“那你们家乡还有造船工匠吗?我是说造海船的工匠。”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一齐点头“倒是还有不少,不过现在没人造船,大家都改行当了,种地做点小买卖之类,那边徐元朗赋税沉重,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
杨元庆沉思片刻,指着自己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何人?”
兄弟二人胆怯地摇头,杨元庆微微一笑“听说过杨元庆吗?我就是!”
杨元庆之名,天下谁人不知,两人听说眼前的将军就是大名鼎鼎的楚王杨元庆,吓得他们砰砰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楚王殿下恕罪。”
杨元庆一摆手止住了他们“我并不是想吓唬你们,只是想以楚王的身份告诉你们,我打算在东莱郡大量招募造船工匠来这里造船,给最优厚的钱粮,每月我可以给每个造船匠五十吊钱、一石米,你们兄弟二人替我去招募船匠,每招到一人,我就赏你们一两银子,将来我还可以让你们当官,怎么样,干不干?”
官利**之下,兄弟二人的眼睛都冒出光来,这对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他们已修复了一条大船,可以直接驾船过海去募人,更关键是,对方是堂堂楚王,不会和他们这些小民失信,他们一起点头“我们明天就回乡,给殿下招募船匠,至少一千人我们有把握。”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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