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罗艺十天前发动突然袭击以来,窦建德便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幽州局势的发展,他屯兵十万在河间郡北部,当杨元庆大军杀进涿郡之时,他也骤然出兵,从南面向涿郡进攻。
按理,杨元庆大举进攻涿郡,使上谷郡出现空虚,他应该挥师进军上谷郡更有效果,可是那样一来,他的军队就喧宾夺主,成为隋军的主敌,那不是他所期望,但更重要是,他并不是来救援罗艺,宋正本失踪至今没有消息,使他和罗艺仇怨难解。
醉翁之意不在酒,窦建德对幽州军的五千具装甲骑垂涎多时,如果他能得到这五千重甲骑兵,又何惧隋唐?
事实上,他答应和幽州结盟的根本目的就在于此,罗艺的死活他不管,就算罗艺灭了,只要五千重甲骑兵归他,那么他也能独立对付隋军,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宋正本的意外失踪使他的美梦破灭。
窦建德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隋军和幽州精兵在涿县大战,他便立刻意识到机会到来,立即亲率十万大军杀入涿郡,向涿县扑来。
十万大军铺天盖地,延绵十余里,大军已经渡过巨马河,距离涿县城只有四十余里,但这时大军却放慢了进攻的步伐,窦建德一连得到两个情报,隋军向西撤回了涞水县,而从幽州城赶来的三万援军已过了良乡县,离涿县也只有四五十里的距离。
窦建德看了看天色,已快到黄昏时分,他心中有些犹豫,是先包围涿郡再打援军,还是等援军进城后再一并包围?然后再增兵夺取只有一万守军的幽州城。
窦建德心中很清楚,罗艺在前段时间招募了四万余新兵,使他的兵力达到七万五千人,目前薛万钧率一万人守军都陉,他又分兵三万来救援涿县。渔阳郡和安乐郡再分去驻兵五千人,那么幽州城的军队只剩下一万人,而且高开道又放弃了北平郡撤回辽东,无法像上次一样支援幽州。这就是一个夺取幽州城极好的机会。
只是.....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杨元庆,他会任自己夺取幽州城?不可能,他只是撤军到数十里外的涞水,随时可以杀回来。
窦建德叹了口气,他很忌惮杨元庆,很害怕自己吃不到羊肉倒惹一声骚,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夺取幽州城的野心。想到这,窦建德毅然下令道:“全军加快行军,一个时辰后包围涿县城!”
十万大军陡然加速,窦建德亲率三万骑兵风驰电掣般向涿县疾奔,一个时辰后,天色已黑尽,窦建德十万大军先后抵达了涿县,涿县四周扎下大营。将县城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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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黑尽了,冀中大平原上万籁寂静,涿郡的人口主要集中在幽州城附近。而南部人口稀少,涿县一带更是因为魏刀儿的肆虐而人烟断绝,一座座村庄被杂草淹没,只剩下残垣断壁。
离涿县东北约十五里外的平安镇外却出现一座军营,这就是罗艺亲自率领的三万援军,三万援军以步兵为主,速度不快,尽管他们拼命赶路,还是晚了一步,涿县已经被窦建德的十万大军包围。
这个意外事件也着实出乎罗艺的意料。他最初还以为窦建德是来救援自己,却没想到窦建德居心叵测,逼退了隋军,竟然直接包围涿县,罗艺这才忽然意识到,他不仅仅是杨元庆一个敌人。还窦建德这条毒蛇横卧在旁,这让罗艺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和窦建德结盟,这不就是引蛇入室吗?
罗艺踌躇了,他不敢再继续前行,他想到了幽州城,城内只有一万驻军,如果窦建德把自己包围,又增兵北上,幽州城危矣!
“传我的命令,命薛万均部火速撤回幽州城防御,放弃军都陉。”
杨元庆的军队既然已杀到涿郡,那防御军都陉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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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在漫天星斗之下,罗艺站在大帐前,久久凝视着涿县方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
“父亲,太晚了,休息吧!”长子罗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脸上充满了对父亲的关心。
罗艺叹了口气,“局势严峻,我睡不着啊!”
“父亲.....”
罗诚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罗艺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孩儿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和杨元庆谈一谈。”
“谈什么?”
“谈谈条件,我们把幽州让给他,他准我们带一些兵回关中。”
罗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杨元庆怎么可能准我们带兵过境,诚儿,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那我们不要兵,就是我们一家人过境,隋唐不是签订了和解协议吗?如果唐朝提出让我们过境的要求,我想杨元庆一定会答应。”
“他答应又能怎么样?”
罗艺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自嘲地笑了笑,“李渊要的不过是幽州而已,我这个光杆总管跑去,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个异姓王,他可能容忍我吗?”
罗诚还要再说,罗艺却按住了儿子的肩膀,眼睛里充满了对儿子的爱怜,他柔声道:“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和幽州共存亡,唯有你和信儿我放心不下,你连夜回幽州城,带着弟弟返回老家襄阳,蛰伏不出,等待天下局势快明朗,你们想出仕,想做富家翁,随便你们。”
罗诚坚定地摇了摇头,“孩儿不走,孩儿要陪父亲一起。”
“浑蛋!”
罗艺忽然翻脸,他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怒视他道:“我已近五十岁的人,还有什么可留念,你们是我的血脉,也是罗家的血脉,你们若死了,罗家怎么办?”
“弟弟可以走,但我不走!”罗诚依然坚定地说道。
“你......”罗艺忽然暴怒。一巴掌将儿子打翻,指着他吼道:“逆子,你敢不听我的话吗?”
罗诚在父亲面前跪下,含泪道:“孩儿什么话都可以听父亲的。惟独这件事,恕孩儿不能从命!”
罗艺呆呆地望着儿子,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男人的果敢和担当,半晌,罗艺慨然长叹,“有儿如此,我罗艺还有什么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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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的五万大军并没有撤过涞水。撤到一半时,他便发现了不合常理之事,窦建德为什么不直接进攻易县,易县只有五千隋军守卫,窦建德有十万大军,他完全可以分兵把自己堵在涞水县,然后大举进攻易县,一旦易县被攻破。那么大量的物资将被毁之一旦,就算他的军队能顺利撤回恒山郡,那么这一次河北战役也算是彻底失败。
这是一个重大的缺陷。他不相信窦建德会想不到这一点,跑到涿郡来进攻自己,杨元庆立刻敏锐地意识到,或许窦建德的真实意图未必是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为何不进攻易县。
杨元庆大军暂时停留在涞水东岸,距离涿县只有三十里,大军并没有驻营,而在等待主帅杨元庆的命令,而杨元庆则在耐心地等待着斥候的消息。
杨元庆正在大帐内和几名大将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了奔跑声。一名亲兵奔到大帐门口道:“启禀总管,涿县有紧急消息!”
“说!”
杨元庆停住了和将领们的谈话,秦琼和谢映登等人也将注意力转过来,他们同样极为关心窦建德十万大军的情况。
“斥候情报,窦建德大万大军已将涿县团团包围,罗艺已率三万援军抵达涿县。在距离县城十五里之外驻营。”
“他好快的手脚!”
杨元庆微微冷笑了起来,对众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窦建德不甘心吃干饭,跳出来抢菜了,我估计他也是看中了罗艺的重甲铁骑,想来趁火打劫,当真打的好主意!”
“总管,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琼有些担忧道:“幽州军在涿县城中只有两万人,一旦窦建德大军急攻破城池,五千重甲铁骑真的就归他了。”
杨元庆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窦建德的加入使局势变得非常复杂,现在三方皆为敌人,每一方都想在三方博弈中捞取最大的利益,都希望自己一方成为渔翁,窦建德其实本可以成为最大的渔翁,可是他担心隋军把重甲铁骑夺走,便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反倒让隋军成为了渔翁。
杨元庆现在就在考虑如何当这个渔翁,既不能让窦建德这只‘鹤’把罗艺这只‘蚌’吃掉,也不能出手过早,使鹤飞蚌逃,关键这么把握这个度。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君廓道:“窦建德会不会既想吃掉五千重甲骑兵,同时又趁幽州空虚的机会,再增兵吞掉幽州?”
旁边谢映登摇了摇头,“幽州未必空虚,我们的军队既然已杀到涿郡,那防御军都陉就没有任何意义,罗艺肯定会调回薛万钧的一万军队回防幽州城,这样幽州城防御就有两万人,以幽州易守难攻的城池,窦建德一时攻不下它。”
杨元庆见秦琼若有所思,便笑问道:“叔宝有什么想法?”
秦琼摇摇头苦笑道:“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能不能让罗士信进攻河间郡,逼窦建德撤军。”
其实夺取恒山郡的目的,就是要从侧翼牵制住窦建德的军队北上支援罗艺,秦琼这一说,众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不仅要把窦建德军队逼退,还必须让他掉一地羽毛,博陵郡就作为他给我们的赔偿。”
杨元庆说到这,立刻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返回涿县,距涿县十里外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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