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占领关中已近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内,他一大半的精力都用到了进攻扶风郡上,杨玄感亲率十万大军进攻扶风郡,他一路势如破竹,但在进攻雍县时却遭到了顽强抵挡。
扶风郡太守窦琎已经准备了充足了粮食和军资,率八千郡兵死守雍县,另一方面,窦琎族兄,弘化郡太守窦抗率陇右各郡共两万郡兵支援扶风郡,在大震关一战击溃了杨玄感派去的先锋大将张贵和他率领的一万军队。
窦抗曾是幽州总管,武艺高强,统帅能力极强,他在雍县连胜三战,歼灭杨玄感三万军,使杨玄感被迫后撤。
窦抗派大将张仪率一万军进驻虢县,与雍县互为犄角,他则率大军进入雍县,接管了雍县防务,窦抗部署得力,和虢县互相配合,连连击败杨玄感的攻城大军,杨玄感只得改变策略,由进攻改为对峙,他命杨玄奖率五万大军驻扎郿县及陈仓县,和窦氏兄弟的军队进行对抗。
杨玄感则调头向东,率十万大军迎战渡黄河而来的宇文述之军。
蒲津关,杨积善代表杨玄感来到了隋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宇文述忧心忡忡地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这次他率八万大军前来镇压杨玄感的叛乱,已经没有上次那样顺利了,上次他率五万大军,横扫杨玄感的二十万大军,而这一次,他明显有点气短,气短的原因是,他的长子宇文化及在杨玄感手中。
八万大军他分兵两路,一路三万人由副将屈突通率领,驻军在潼关外,另一路五万大军,由他亲自率领,从蒲津关过黄河,兵压关中,事实上,屈突通率三万军在潼关外没有任何意义,宇文述不让他进关中,就是怕他知道自己和杨玄感的秘密交易。
宇文述已经在谋划宇文家族最后的夺位之战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长子宇文化及被俘,令宇文述心急如焚,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宇文化及换回来。
“大将军,杨玄感派来的使者到了。”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
“请他进来!”宇文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刻必然会来临。
片刻,杨积善快步走进了宇文述的大帐,他躬身施一礼,“杨积善参见宇文相国。”
宇文述深深看了他一眼,立刻吩咐身边亲兵,“任何人不准靠近中军帐五十步内,敢硬闯者,杀无赦!”
“你跟我来吧!”宇文述转身向内帐走去。
杨积善跟宇文述进内帐坐下,他取出一份信放在桌上,推给了宇文述,宇文述一眼认出,那是他儿子的笔迹。
宇文述又看了一眼杨积善,他记得此人是杨素的庶子吧!好像娶了一个商人之女做妻子,为此杨素还被人嘲笑过,曾几时,此人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坐在自己面前,宇文述有一种说不出的羞恶之感,偏偏他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宇文述只能忍了这口气,慢慢把信拆开,他看了一遍,信上说昨日关中下了雨,夜晚没有月亮,都符合,这就说明他儿子还活着,这封信的意义就是证明宇文化及没有死。
宇文述放下信道:“你说吧!杨玄感的条件是什么?”
“宇文相国果然是快人快语,那我就不客气了。”
杨积善挺直了腰笑道:“我大哥是想要宇文相国手上的五万大军,就这个条件。”
宇文述勃然变色,“这不可能,你们是做梦!”
“是吗?宇文相国不想要儿子了?”杨积善笑了笑道。
宇文述死死地盯着,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将杨积善烧成灰烬,他咬牙道:“你不是杨玄感之弟吗?我用你来交换我儿子,可不可以?”
杨积善胸有成竹,他摇了摇头,“恐怕你扣了我,宇文家的秘密就会告白于天下,丹阳的三座庄园里面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宇文相国愿意让天下人知道吗?”
这句话戳中了宇文述的要害,宇文述就像泄气的皮囊,一下子软了下来,他颓然坐下,半晌,他口气也变软了,“可是……我就算让他们投降,将士们也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这个我们知道,我大哥的意思是,宇文相国大败一场,一切都解决了。”
“你们想让我怎么败?”宇文述警惕地问道。
“只要宇文相国贪功冒进,一路攻打到蓝田县,结果粮草被我们断了……”
“哼!杨玄感想得倒挺美,那我儿子呢!什么时候放出来?”
“只要粮草被劫,我们马上就放人,绝不虚言。”
宇文述背着手走了几步,用五万隋军换儿子,他并不在意,只是五万隋军大败,而自己的儿子却回来,这有点不好向杨广解释,或者,索性让儿子隐藏在丹阳郡,不让人知道他已回来。
想得这,宇文述道:“放我儿子不能声张,悄悄派人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必须是这样,我才能答应。”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杨积善和宇文述达成了协议,便匆匆离去了,宇文述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冷笑一声,自言自语,“杨玄感,你把老夫想得太简单了吧!”
……
当天下午,宇文述下令大军疾速长安方向进军,两天后,五万大军抵达了蓝田县以北,五万大军灞水东岸驻营,这里离灞上只有二十里了。
由于宇文述率大军进军太快,他的辎重队被抛在五十里外。
夜幕中,杨玄感几乎倾巢而出,他只留两万军守城,其余十五万大军分兵两路,一路由族弟杨玄敬率领,共五万前去截断隋军后勤辎重,而另一路十万大军由他亲自率领,向灞上扑去,十万大军在灞上停住了步伐,等待杨玄敬的消息。
杨玄感骑马立在一座山丘上,远远眺望南方,宇文述的大军并不远,就在二十里外,这一战他期待已久,当年他像条狗一样,被宇文述追赶,今天他要宇文述加倍还回来,只要打赢这一战,他的声望将高涨百倍。
这时,谢思礼来到他身旁,躬身行一礼,低声道:“楚公,我觉得此战不妥。”
“为何?”杨玄感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高兴。
“楚公,宇文述毕竟是老将,他不会任宰割,卑职认为他应该有准备,楚公不能放了宇文化及,要继续捏在手上要挟他,一旦宇文化及,他就会全力应对,楚公,我们未必是五万隋军的对手。”
杨玄感半晌才淡淡道:“人我已经放了,你现在才说这话,又有什么用呢?”
谢思礼一怔,立刻大急道:“人几时放的,现在还能追回来吗?楚公,快去追回来!”
“放肆!”
杨玄感一声怒喝:“你敢对我这样说话吗?”
谢思礼忍住心中的焦急道:“事关重大,卑职心中焦急,请恕我失礼。”
“算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要再管,再说,我既已许之,又何悔之有?你退下吧!”
谢思礼心中暗叹一声,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他转身离开了山丘,杨玄感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不由重重哼了一声,这个谢思礼来历不明,他安敢轻信?
谢思礼策马下了山丘,谢映登迎了上来,低声问:“怎么样?”
谢思礼摇摇头,“他已经不信任我了,估计只有杨家人才劝得了他。”
“杨家人那帮蠢货,他们懂什么,只有玄奖和杨巍稍好,可惜他们都在扶风郡。”
谢映登拍拍他肩膀,“不要再多想,你也尽力了,若败了也是他的命。”
谢思礼心中郁闷,他现在知道大业九年为什么杨玄感会失败了,此人有一个致命的毛病,稍胜即骄,落魄的时候他还能听一听良言良策,可一旦取得一点胜利,便骄傲自大,一意孤行,难怪李密会离他而去。
以宇文述的老辣,他怎么可能乖乖地把粮草拿给杨玄感去劫?他以为有宇文述造反的把柄,宇文述就被他要挟住吗?只要宇文述不承认,一切都是捏造,宇文述在意的是人,是他的儿子,一旦放了宇文化及,宇文述不会有任何顾忌了,可偏偏杨玄感在这关键却要遵守什么诺言。
“愚啊!愚不可及!”
谢思礼长长叹了口气,骑马向长安城方向而去,这里已不是安全之地。
……
隋军大营内,宇文述背着手站在营帐前,远远地注视着东方的天空,嘴角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他刚刚得到消息,他的儿子宇文化及已经被释放,这就意味着勒在他脖子上的绳套被解开了,他没想到杨玄感真的会放人,这样一来,他还有什么犹豫。
当年杨素指着杨玄感很得意地告诉他,‘吾儿是做大事之人……
现在再想想杨素的话,真是可笑之极,宇文述也知道杨玄感胸怀大志,但胸怀大志就能做成大事吗?真正做大事的人,要会忍、会等、会狠,三者缺一不可,杨玄感显然都不具备,该忍的时候要第一个跳出来,该等的时候却又急不可耐,该狠的时候却又有妇人之仁。
杨玄感就像三国的袁绍,注定成不了大事,真不知他怎么会生出杨元庆这个儿子,宇文述却忘了,他也生出了宇文化及这个蠢儿子。
宇文述叹息一声,回头问道:“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禀报大将军,都准备好了,每人都带了三天的干粮。”
“很好!传我的命令,立刻杀向杨玄感大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