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回到家中,自然是全家欢喜,女儿们向父亲撒娇,妻妾们向丈夫诉衷肠,使杨元庆尽享天伦之乐。
吃罢午饭,杨元庆在书房里坐了下来,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将身体彻底放松,这时门开了,妻子裴敏秋端了一杯热茶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君,怎么不和孩子们再玩一会儿?”
“还要写一封急信,改天再陪他们,这一次我在京城呆的时间较长,要过了年才回去,我会多陪陪大家。”
杨元庆笑着握住妻子的手,不料裴敏秋的手轻轻一翻,从他手中挣脱,淡淡道:“既然夫君急着写信,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丈夫一眼,转身出去了,杨元庆半晌方苦笑一下,他心里自然明白原委,妻子外柔内刚,免不了今晚要好好解释一番。
他摇摇头,提笔继续给师父张须陀写信,他写了一封快信,叫一名亲卫进来,嘱咐他立刻送往齐郡,这才了一桩心事。
杨元庆回到书房,刚端起茶杯,裴敏秋又走了进来,眼中有些怪异之色,“夫君,我祖父来了,要急着见你。”
“我这就去!”
杨元庆立刻起身向外快步走去,走到一半,他却忽然回头一把搂住裴敏秋的腰,裴敏秋措不及防,刚要挣扎,杨元庆已重重吻住她的唇,裴敏秋挣扎了两下,便迷失在丈夫暴风骤雨般的热吻中。
半晌,裴敏秋推开他,在他胸膛上捶了一拳,没好气道:“不用讨好我,我自然会善待她,都怀了你的孩子了,我还能把她怎样?”
杨元庆笑嘻嘻问:“祖父现在何处?”
裴敏秋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在外书房呢,快去吧!”
外书房内·裴矩负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他眉眼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因为护送新公主去突厥与始毕可汗成婚,而没有参加高丽之战·却没料到战争的结局竟然是大隋惨败。
不仅高丽之战的惨败令他心中焦虑,大隋日益恶化的局势也让他这段时间寝食不安,他隐隐感到乱世将至,隋朝的死活与他无关,大不了他辞官不做,而裴氏家族才是他立身之本,他是裴氏家主·更要考虑家族的命运。
所谓家国天下,先是家族,然后才轮到大隋,最后才是天下之民。
今天,他听说杨元庆已到,便急不可耐地赶来了,杨元庆是他的孙女婿,也是裴家可以依仗的一大军阀势力·在乱世,只有手握军权的大军阀,才保护住裴氏家族的利益。
这时门外传来杨元庆的笑声·“祖父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我自会去探望,怎么能让祖父亲自上门。”
裴矩回头笑道:“别说这些客气话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上门。”
“可是祖父每次上门都让我觉得心慌。”杨元庆看了一眼墙上的字画笑道。
裴矩呵呵笑了起来:“放心吧!不会再拿你们的东西了,今天是有正事。”
杨元庆点点头,“祖父请坐!”
两人坐下,裴敏秋亲自端了两杯热茶送进来,裴矩指指杨元庆对她道:“今天我要和你丈夫谈一些重要事情,你就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是!敏秋知道了。”
裴敏秋退了下去,将门给他们关上·杨元庆奇怪地问:“祖父,出了什么事吗?”
“有件事我要先问你,你为何要建议圣上准许跨境剿匪?”
杨元庆沉吟一下问:“祖父为何要问这件事?”
“你先回答我!”裴矩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杨元庆无奈,只得道:“因为河间崔太守几次请我发兵剿灭河间郡乱匪,我却无能为力,河间郡内有十几股乱匪·多则上万人,少则千人,都对涿郡仓库虎视眈眈,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
“就这么简单吗?”裴矩有些不相信问道。
杨元庆点点头,“就是这么简单!”
裴矩叹息一声,“你这个跨境剿匪的建议会给一些心怀野心者以良机,他们会借口剿匪攻城掠县,割据地方,成为大隋毒瘤,你不该这样建议。”
杨元庆淡淡一笑:“我也这样提醒过圣上。”
“那他怎么说?”
“圣上说,如果真是有人想造反,就算没有这个跨境剿匪,也一样拦不住他们,他们照样会攻郡掠县,有了这个规定,就让那些一心想保卫大隋的忠臣可以放手施为,不再被束缚,祖父,这是圣上的原话。”
裴矩愕然,半天没有说话,“好吧!这件事先放一边。”
裴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他只是想用这件事引出杨元庆的野心,可这种事偏偏不好明说,就算是孙女婿,也让他开不了口。
犹豫了一会儿,裴矩才问道:“元庆,你觉得大隋前景如何?”
杨元庆微微一笑,“祖父,这个题太大了,让我不知该怎么说,不如祖父先说说,把我带进去。”
裴矩点点头,“好吧!我先说两句,如果从职位上说,我是尚书左仆射,位居第一,可如果从权力比,我只能排第三,在内阁中主管户部,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裴矩取出一张报表递给杨元庆,“这是我汇总各郡税赋钱粮,要报给圣上的,里面有很多问题,你看看能不能明白。”
杨元庆接过报表看了看,脸上掩饰不住地震惊,裴矩叹息道:“去年前年就不说了,就看今年前六个月,税赋总收入比去年上半年锐减一半,这是地方官们自己报的数字,有意思的是,匪患严重的北方只比去年减收两成三成,倒是没有什么匪患的南方地区比去年减收了五成、六成甚至还有七成,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杨元庆沉吟一下道:“祖父的意思是说,北方地区是虚增,而南方地区是虚减,是这个意思吧!”
“确实如此·北方郡县虚增税赋我可以理解,太守们是为了保官位,但南方地区为何要虚减,元庆·你想到了什么?”
杨元庆脱口而出,“说明南方很多郡县已经有了自保之心。”
“对!就是这么回事。”
裴矩长叹一声道:“开皇十二年,南北完全统一,距今不过二十年,可南北分裂却有数百年时间,几百年的隔阂又岂是短短二十年能够弥合,圣上推行南人治南本是着眼长远利益·如果是盛世没有问题,可如果是乱世,就会造成南北重新分裂,没有了南方的税赋,我不知道大隋还能撑几年?”
杨元庆沉默半响道:“大隋仓禀不是能用几十年吗?”
“那是绸缎、布匹等轻货,我说的是粮食,你见过能存放几十年的粮食吗?粮食最多存放两年就会霉烂,而且一次高丽之战·便耗去了千万石粮食,如果再来一次,洛口仓就会成为空仓。”
杨元庆叹了口气·“我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那你说吧!你为什么要建议跨境剿匪?”裴矩又将话题绕了回来,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杨元庆,他希望杨元庆对自己说实话。
杨元庆低头笑了笑,他明白裴矩的意思,就像道士的步伐,远远近近兜着圈子,其实裴矩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有些事情他确实不能再隐瞒了,正如他给杨广所言,高丽惨败·每个人都有了心思,裴家也一样。
杨元庆抬起头注视着裴矩,“祖父,假如有一天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若也是逐鹿者之一·祖父能支持我吗?”
裴矩握住杨元庆的手笑了起来,笑得像孩子一样,他终于听到了杨元庆的心里话,他轻轻拍了拍杨元庆的手,“这还用问吗?你是裴家的女婿,如果真有那一天,裴家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高丽之败就像一把开启潘多拉之盒的钥匙,将无数颗取隋而代之的野心释放出来,无论是草莽还是庙堂,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无论是关陇贵族还是山东士族,甚至连杨广最信任的人也一样野心彰显,宇文述就是之一。
在很多年前,宇文述造反的种子就已经埋下,随着时机渐渐到来,他心中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了。
尽管如此,宇文述依然心机极深,他知道天下到处是流民,只要有钱粮,那么就能在一夜间拉起数十万人的大军,因此,他并不急于招兵买马,而是拼命储存钱粮,正因为这样,他才对李浑的旧账耿耿于此刻,在宇文述的客房里放着四口大箱子,挑夫们都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宇文述和客人李神通,李神通是李渊的堂弟,有一个小小的散官在身,官拜正八品怀仁尉,闲居京城。
“李贤侄,这是.....”
宇文述笑容明媚,对送礼的客人,他一向很友好,而且沉甸甸的四只大箱子让他感到价值不菲,李神通已经告诉他,这其实是兄长李渊托他送来,也就是说,李渊有事情求自己。
李神通笑着将箱子一一打开,一道道金光晃得宇文述眼睛都睁不开,他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缝,贪婪之色流露无遗,竟然是四大箱黄金,全是一块块黄澄澄的金子,至少有一万多两。
“这是祖父留下来的财富,由我兄长继承,一共有黄金一万两千两,现在全部献给宇文大将军,我兄长说,只求宇文大将军能替他谋一份肥差。”
一万两千两黄金,李虎留给子孙的财富要归他宇文述了吗?宇文述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但狂喜却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一般送礼都是先送礼单,事情办好后,再把礼单兑现,但李家却直接把礼先送来,这让宇文述有些为难,如果是别人,办不成他有会吞掉不退,但李渊送的礼他不敢这样做,毕竟是李虎的孙子,一旦这样做了,他会得罪所有的关陇贵族,这一点,宇文述拎得很清。
“李贤侄,请坐下说话。
他请李神通坐下,这才笑眯眯问道:“不知你兄长想让我帮他谋什么高位?”
李神通欠身缓缓道:“我兄长想做太原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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