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弃子(1 / 1)

第20章:弃子

三月二十四,车驾终于到了炳城,庄逐和随驾的军队也在这里,在半路上楚明月就按照宫规礼制恢复了皇后娘娘的打扮,随行的侍女碧烟上了岸之后,终于不晕船了,开始一如从前一般的服侍。

到了炳城春狩行宫,楚明月和新月下了车,被安排到了行宫之中专供妃嫔起居的南宫炎上殿。

皇帝来到行宫,把楚明月她们安置好之后,第一件事就去召集水师将领议事。

郡王庄逐一早就领着手下众将士在城外恭迎,后来就一直在这个议事厅里等着。看到皇帝风尘仆仆的走进来,端着茶盏的手就一抖。

他跪下请安,皇帝淡淡应了一声,顺手接过左右递过来的茶水,手指扣住杯子,小小的啄了一口,一路滚烫滑下嗓子,烫到心里一片暖呼呼的,才开口道和侄子说一些这一路上的事情。

庄逐坐到皇帝的下首对面,含笑把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皇帝紧紧盯着他,爱怜的拂起他额头上一缕发丝,仔细看着他的脸,良久一腔慈爱化成淡淡的一句,“逐儿,你瘦了。”

庄逐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些撒娇的把脸贴在了皇帝的手掌上,一双春风桃花的眼睛微微眯起,“陛下也瘦了。”

“还不都是自己折腾的?”皇帝失笑了说了一句,眼神却远远的望出去,脸上就收敛了笑意,那被岁月淬炼过的俊美面庞,一旦失去了笑意伴随,立刻显现出一种近于杀伐的冷酷萧杀。

从小到大,庄逐无数次看过叔父这个表情,几乎每一次的背后都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也收敛了神『色』,慢慢的坐直身子。

皇帝却又不着急立刻说话了,他拿过一边的银茶匙,慢慢拨着茶盏里的浮沫,半晌,他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逐儿,远儿那孩子,算了吧。”

这几个字听起来平淡无奇,但是放在皇家子弟和皇帝的对话上,意义就显得非常重大了。

庄逐何等聪明,叔父这句话说出来,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庄檄就是枚弃子,以后,留在魏国,是死是活,都不要了,也不用管了。

他菲薄的嘴唇一下子抿了起来,握着杯子的手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他没说话,皇帝也没看他脸『色』。

沉默良久,庄逐才轻轻叹气,继续说道:“檄儿那孩子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是不是废了?”

皇帝眉骨不易为人察觉的一跳,一张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此刻越发苍白,在茶水烟气里,竟然有了种会随时湮灭一般的感觉。

他依旧没说话,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逐儿,朕曾经以为自己真的会千秋万世,可是,也是经过这样一场战争,才让朕看清楚自己。朕,已不在盛年之景了,立储,势在必行,而大梁,显然不需要一个残疾的皇帝。”

庄逐无语,还是点点头。立储,这等大事,而今皇帝居然会迫在眉睫的提了出来,看来,皇帝确实感到心累了。

皇帝闭眼,微微拧起英挺的眉,抬眼扫了他一下,加重了语气,“逐儿,回宫之后朕将授你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至于以后的边境战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了。对魏国那边,檄儿是个累赘,日后行事,不必管他。圣旨我早给了有司去密发,这方面的处理不必担心。”

“……皇叔,若今日是我,被挖去髌骨,废掉手指,然后质押于敌国。您你会不会说,‘日后行事,不必管他’?”庄逐终于隐忍无限,轻轻的问,语气平和。

皇帝愣了一下,“……逐儿,朕只能告诉你,身为皇室子弟,我们没有个人的感情纠葛。任何感情,与国家相比,都轻如鸿『毛』。不说是你,就算是朕被扣押了,朕也只能以死殉国,别无他法。”

“……我终于明白了父王当场为何选择急流勇退。”庄逐轻轻摇头,“皇叔,您这样的皇帝,当的太辛苦,也太自苦。”

“一个残疾之人,如何继承皇位!朕,.......”皇帝说不下去,偏过头来,以手扶额。

一缕华发,在他转首之间,隐约闪烁于一头青丝之中。

何谓不知忧?华发顿时生。

“那就不要让他继承皇位。”庄逐慢慢的说,“陛下,他才十二岁,他被他的父亲以国家的名义舍弃了。”

“身为皇族中人,享受了锦衣玉食,付出代价理所当然吧。”

庄逐的脸上浮起了枯涩的微笑,他一双漆黑的眼定定的看着叔父,轻声道:“皇叔说的对,但是,那是他的父亲该付出的,不是他。皇叔,咱们皇家太没有人情味了。”

“庄逐!”皇帝震怒,手掌击在了桌上,庄逐垂首撩衣跪下。

“皇叔,一个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在他痛苦挣扎,却没有任何人能救他的时候,他的父亲抛弃了他,立了别的孩子做太子,他会怎么想?日后他的兄弟继承大统,檄儿要怎么面对这本该他所有,沾了他的鲜血才换得平安的天下?皇叔,换了是我,您会不会这么做?您会不会心疼我?”

皇帝一时语塞,他心疼又无奈又恼怒的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侄子,想说是,但是看着面前俊秀青年一双水一样的眼眸,嗓子眼忽然就堵了一团破烂的棉絮,再说不出话来。

“皇叔,您心里头本来就舍不下檄儿,也舍不下我们的,您这是给自己头上套了一个紧箍咒,您会活活『逼』死自己的。”

“逐儿,抛弃这种事情……在皇室里头,永远都不缺新鲜的例子……朕,会永远记得,当年父皇驾崩的时候,母后为了争取时间,把朕送入太司空闵王庄孝敛那里做人质,假意要拥立王叔为帝,那时的滋味,朕永远都不会忘记……”

后来,还是年轻的庄思浩自己顶着生死两难的压力,联合楚家,娶得楚明月为正妃,又哄的父皇将皇叔远远发回封底,这才终于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皇帝垂下了长长的眼睫,语音里带了几乎藏不住的苍凉。

庄逐手一抖,几乎将一杯沸茶泼了出去。

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心跳急如擂鼓,半晌,他闭了下眼,咬着牙说道:“那你要怎么做?”

庄逐慢慢俯身,额头碰到了冰冷的地面,长长的素『色』广袖在金砖地面上铺开了凉薄的一面扇形,“皇叔明鉴,如若侄儿无法救出檄儿,侄儿愿把毕生精力用在对魏之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然后再度把额头抵上地面,“皇叔能征善战,胸怀广阔,其人气量抱负皆在逐儿之上,守成足以,开疆也可,唯独不擅长阴谋权变。皇叔当政这八年以来,已破除朝廷门阀党争大半,这次计划如果实施妥当,魏国和河神卫都至少三十年间不足为患。这样的话,凭皇叔的能力,治理大梁,册立储君,梁国何愁不能兴盛?”

听到这段话,皇帝心头一惊,他下意识的站起来,却又矜贵的坐了回去。他为他话里的意味惊讶,“……河神卫?咱们这次不是已经解决了魏国了吗?怎么还会有河神卫?怎么还有其他的什么计划?”

跪倒在地上的白衣青年慢慢立起身子,一双春风含情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叔父,忽而,唇边绽放了一丝微笑,诡秘而优雅。

“不,陛下,这一切只是个开始。你说过,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谁,您都会留给他一个没有河神卫,没有魏国,没有南诏,没有危害的大梁的。既然檄已经被舍弃,那么,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他继续微笑,声音越发轻柔,“皇叔,一切都才开始而已……”

看着面前无比冷静而温和的青年,皇帝觉得他身上带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理智的疯狂奔腾而上,几乎要将他修长清瘦的身体瞬间吞噬。

他下意识的扑了过去,紧紧抱住自己的侄子,身体微微的颤抖。

皇帝激动了一下,随即回复镇定,抱住了侄子,他无比轻柔的说,“朕在这里,朕,会做一个好皇帝的……逐儿......“。

当皇帝和庄逐两叔侄讨论子嗣问题宣告告以段落的时候,在不远处后妃居住的宫殿里的楚明月,正以非常诡异的方式同样纠结在皇帝所生下的问题上——--

当然,和这两叔侄那种对待一国皇嗣问题,严肃而郑重的态度不同,楚明月同学的心态显然远离了正常的大路,走在了yy的道路上。

事情是这么开始滴~

话说在现代,楚明月就是和师姐们一起厮混过了好多年,穿到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把新月当成了自己妹妹看待。

这不,耐不住温丽猫的纠缠,楚明月最后大步跑出了自己的寝殿,碧烟正端着一盅炖汤过来,见她出门,连忙叫道:“皇后,您要去哪里?”

楚明月一回头,道:“汤放着,要不你自己喝了,我一会就回来。”

新月和自己一路回来之后就被安置在了南宫,打听好了她住在那里,楚明月二话不说,直杀她住的东跨院而去。

到了新月所在的院子里,正好看到新月『迷』蒙着走出来,门前一株刚刚抽了绿芽的柳树纸条软软的垂下来,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锦缎宫装,外面罩了一件鹤氅,从侧面看去,越发显得身量娇小,竟然比楚明月在船上看到她的时候,又清瘦了许多。

新月出来之后,听了听,朝楚明月走来的方向看了看,迟疑的道:“……哪位?”

楚明月二话不说,飞奔过去一个熊抱,把新月公主骇了一跳,她眨眨眼,小巧的鼻子嗅了嗅,忽然高声欢叫起来,“皇后!皇后娘娘!”

接着一大一小就抱成一团,如果不是春天地太冷,一大一小两只狗狗,说不定就地扑成一团了!

新月开心得小脸红扑扑的,拉着楚明月撒娇的说了一会儿,才发觉她浑身都冷透了,赶紧拖着楚明月进了屋,推到**,拿被子一层一层裹起来。

把头埋在被子里头,又在她手心里塞了手炉,旁边小几上放了热茶,才孩子气的停手,甜甜的笑了起来。

楚明月也笑眯眯的任自己被她包起来,凝视着那张吹弹可破的容颜,心里就暖和和的。

这个孩子,还真的可爱而又讨喜呢!想到自己先前冒出来的主意,楚明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也许未必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