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驿馆?”虞知看着稍显豪华的别院。
守将说道:“知府大人怕您住不惯驿馆,特意寻了这一处别院。”
虞知抬头望着高悬的匾额,上面刻着四个大字——虞安别院。
虞知忽然一笑,说道:“这是特意改的名字,还是原来就有这小院?”
别院的名字有“虞”,这不禁让虞知觉得是刻意所为。
此时,南州知府傅询走了过来,“此虞安别院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可不是刻意为了迎接虞大人所改的名字。”
傅询走到虞知面前,恭敬行礼,自我介绍道:“下官南州府知府傅询,见过虞大人。”
虞知打量了一眼傅询,便是说道:“傅大人不必多礼。我乃是晚辈,不在朝堂上就不需这么多礼节了。”
虞知是督查御史,代天巡狩,不管是原官位多大,此时此刻虞知最大。
傅询只好答应下来。他看向别院,说道:“虞大人,此处别院算不上江南城中最豪华的别院,但胜在雅致简约。听闻虞大人习武,这别院的后面就有一个演武场,闲暇之时虞大人可以修行。”
“傅大人有心了。”虞知夸赞了一句。这能成为南州知府的人果然手段老道。
傅询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院中还有仆人侍女十数人,可供虞大人差遣。还有几位厨子,怕虞大人吃不惯南州的口味,下官特地让人寻了大楚各色菜系的大厨,全看虞大人喜欢。”
傅询拍了拍手,府中便是走出了一群仆人侍女,还有几个厨子。
若是虞安别院,已经虞知吃惊,那从下人到厨子准备得如此细致,更让虞知震惊。
虞知看着傅询,只听傅询问道:“虞大人是有什么疑惑吗?”
虞知抿了抿嘴,打量着眼前的别院和这数十号下人。
“这应该很贵吧。”
虞知摊摊手一副穷鬼的模样,说道:“傅大人,我可没这么多银子请人伺候。”
傅询自然不会让虞知出钱。他稍显得意地说道:“虞大人放心,这些都是江南城的士族和商贾为了迎接大人准备的,绝不会让大人花销。”
“而且虞大人在江南城所有的开销,都会有人出钱。虞大人尽管去领略南州的美食美景,不必有什么顾虑。”
虞知狐疑地看着傅询。“你说的都是真话?”
“下官怎敢欺瞒虞大人。”傅询信誓旦旦地说道。“这虞安别院正是姜氏名下,而这些厨子也是从百味居......”
话音未落,虞知皱起眉头,淡淡地念道:“姜氏...百味居.....”
这两个都不是虞知喜欢的词。
傅询明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旋即立刻转变口风,说道:“总之虞大人全然可以放心。”
虞知走到门前,朝着虞安别院望了一眼,问道:“傅大人,我若是住进了姜氏准备的别院,又花了南州府商贾的银子,在朝中会不会有人告我官商勾结,贪污受贿呢?”
傅询一愣,他显然没料到虞知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
这些官场的潜规则不言自明。
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关键时候自然就要松一松手,你好我好大家好!
傅询回过神,说道:“这都是污蔑。若真有这样的诬告,下官第一个给虞大人作证。”
“那就好,那就好。”虞知脸上的阴郁担忧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既然如此,傅大人你就先去忙吧。我就住在这里了。等我休息好了,再去寻傅大人。”
虞知下了逐客令,傅询也没有多留。
离开时,傅询多看了雷骏一眼。在苏城时,虞知身边不曾有这样的一位少年。
没走几步,傅询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虞知懒洋洋的声响。
“你们俩,将我的小毛驴照顾好了。你们俩去做些糕点,我先去睡一觉......”
傅询刚坐上马车,神色一下子僵了下来。
“去查一查,虞知和姜氏,还有百味居之间的关系......”
马车上空无一人,唯有赶车的车夫。
车夫应了一声,便是驾着马车离开。
“陛下,虞知已经到了江南城。”
安福至说完之后,便是默默地退下。
皇宫中,萧元德望向南州的方向。如今天下不太平。不论是南州府,还是万里冰原,都是潜在的威胁。
自从那两座山中城暴露之后,项籍的意图昭然若揭,不论其他,光是与夜鬼勾结已经该抄家灭族。
萧元德身后站着一人,此人须发皆白,年岁与秋劲风相差无几,但精神比秋劲风要好上太多。
范文正从大狱里出来了,若非萧元德的允许,范文正此生都会在那一座大狱之中。
萧元德转过身,看向范文正。二十年前的那一场祸乱,死了许多人,死在夺嫡的皇子手中,也死在范文正的手中。
要是说起来,死在范文正手中的朝廷大员才是最多的。
当初的大理寺卿正是范文正,这个只认法理不认情的狠人。
当朝六部,其中四部的尚书侍郎都有死在那座大狱中,其中也有萧元德的人。
萧元德登基之后,自然要清算一番。他没有杀了范文正,而是将他囚禁了起来。这是保下了范文正的性命。否则他的那些属下,还有明里暗里的仇人都会将范文正给挫骨扬灰。
“参见陛下。”范文正行礼道。
萧元德淡淡说道:“不必了。朕关了你二十年,这一拜也就免了。”
范文正倒也挺直了身躯,他以为他会一直在那座大狱中终老,不曾想还有出狱的一日。
萧元德继续说道:“二十年前,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些人也都触犯了大楚的律法,按律法也该杀。”
萧元德的皇位来的不是那么光彩,历来夺嫡而来的皇位也都不是光彩的。
在那些暗流的背后,肮脏不堪的事情不断地发生,那些争斗会令人恶心,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夺嫡是你死我活的荆棘之路。
若是能活到最后,这些肮脏事又算的了什么?
范文正没有说话,因为他自知当年所为问心无愧,先帝所命,亦是皇命。
“事情也已经过了二十年,那些过往的事也就不必再提。如今,大楚将倾,人族危难,朕有事让你去做,你可愿为朕效力?”
范文正虽身在大狱之中,但今年开始大狱之外的一些事也时常会有耳闻。
他知道这都是他的那位弟子韩鞅要让他知晓的。
他了解韩鞅,这不会是韩鞅的手笔,因此唯有萧元德的命令才会让韩鞅这样做。
范文正有一身气节,说道:“老臣遵礼守法,效力于民,为民而死。”
“老顽固!”萧元德骂了一句,但现在的大楚朝堂就是少了这样的老顽固。
萧元德知道在范文正的眼中,自己这位皇帝比大楚律例还低上一等,若是犯法,范文正同样会拿人
“你已经知道了南州府的事情。近些年,楚王常年都在南州,听调不听宣,南州官场也都是他的党羽,包藏祸心。朕要你去将南州将这些党羽剪除。”
范文正闻声,心中细细思索着。
虞知前往南州府的事情,他已经知道。
为何萧元德还要派自己前往南州呢?
显然,萧元德也信不过虞知。他给了虞知莫大的权力,但是他依旧信不过虞知。
萧元德继续说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萧元德盯着范文正,帝皇之威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范文正的身上,但范文正的脊梁并没有屈服。
“虞知一人,缺少帮手。官场手段,虞知不如你,他能够将南州搅成一滩浑水,将那些贪官污吏都给杀了,却难以给朕一个安定的南州。”
“如今夜鬼出世,千年前的预言成真,大楚不能乱,百姓不能乱。”
萧元德负手而立,远眺南州的方向。他为的是大楚,也是为了自己的江山。
虞知入南州已经初见成效。入了江南城,他更要直面项籍,剩下的南州各郡就不是虞知有精力整治的了。
朝中有能人,萧元德却不用。一是怕派去的人也是项籍的党羽,二是去往南州无根基,又如何能整治南州?
范文正是入南州的最好人选。因为他的性情,不可能与项籍为伍,也因为他的出身,也可以镇得住南州。
范文正领命之后,离开了皇宫。
在大狱之中二十年,他比那些朝臣看的更加明白。
皇宫外,一袭大红官袍的韩鞅持着黑色折扇,正等着范文正。
“恭喜老师重得陛下重用。”韩鞅说道。
师徒两人没有任何仇恨,韩鞅关了范文正二十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让范文正受一点委屈。
两人所有的矛盾唯有一点——忠于律法,或是忠于皇权?
二十年前,范文正选择了前者,韩鞅则是选择了后者。
结局一目了然,最后的最后权依旧比法大。
范文正看了一眼韩鞅,又回头望向皇宫深处,幽幽一叹。
“太平了二十年,人祸天灾终究循环往复。”
随即范文正对着韩鞅说道:“韩鞅,陛下让老夫南下,你陪老夫走一趟。”
韩鞅笑了笑,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本是应该。不过,弟子为老师寻了一个徒孙。老师或许更愿意与她同行。”
“哦?”范文正一想,明白了过来。
“是那个丫头?”
“是。”
“她答应做你弟子了?”
“呃,还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