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劲风心中觉得虞知的胆子颇大,从他南下之前朝萧元德要诚意就可以看出,虞知从不在乎什么皇权。
不过,秋劲风话锋一转,又是说道:“陛下,老臣以虞知的性情他不会在此事上欺瞒陛下。”
秋劲风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在萧元德给他看这封奏折之前,虞知的书信先一步送到了秋若若。
给秋若若的书信,便是要给秋劲风。
虞知会欺瞒萧元德和秋劲风,但虞知绝不会欺骗秋若若。
萧元德看向秋劲风,似乎不满意秋劲风的回答。
只听秋劲风继续解释道:“虽然虞知性情飞扬,思路不同于常人,但是他亦是心肠柔软之人。他能够毫不犹豫地帮助郭永年之女郭娴杀上苍山,便足以见他热血正直。因此,老臣以为此事不论真假,陛下不妨让人暗中查探一番,总归是不会错的。”
萧元德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如今的人间并不太平,一场浩劫随时都会爆发,如天灾一般将整个人间给倾覆。任何的细微之事都可拉开浩劫的序幕。
忽而,萧元德问道:“老太傅,你觉得项籍破境有几分希望?”
江南城的楚王府没有那位威严的王爷,但府中的红衣女子依旧日日在庭院中品茗看书,仿佛永远都不会厌倦一般。
燕云十八骑第二骑——红衫女。
红衫女操持着项籍麾下所有的军务事宜,各军主帅需要申报之事,皆是由红衫女谋断。
此刻,曹令跪在红衫女身前,低下头颅,眼中难以掩饰的愧疚。
燕云十八骑之间本不需如此。但身为军中将领,曹令丢了山中城,已然是失职。他正向红衫女请罪。
红衫女跪坐在桌前,桌上白色的瓷杯之中盛着褐色的茶汤,淡淡的雾气飘出,带来一股浓郁的清香。
红衫铺地,玉手执笔,雪白的纸上落笔生花,远远一瞧,只剩下一副宁静平和的风景。
良久之后,红衫女放下笔,将瓷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方才想起眼前还有跪着一人。
“与你交手的少年叫做虞知。”红衫女淡淡地说道。
对于曹令所说之事,红衫女对于眼前的茶汤更感兴趣。
曹令微微一怔,说道:“虞知,是那个三先生去北境追杀的少年?”
红衫女倒了一杯茶水,看向曹令,开口道:“是他。不久前,虞知奉楚皇之命,巡狩南州。只不过,我没想到虞知会这么快发现我们的秘密。”
曹令说道:“沧州府那一座山中城也被虞知发现了。”
“既然是发现了,一处还是几处就都不重要了。”红衫女放下茶杯,起身说道:“主上还未走出孤天塔,在此之前,整个南州还不能乱。”
曹令眸子一冷,沉声道:“我们需要怎么做?”
红衫女拿起一封书函,交给曹令。在曹令到来之前,她已经听闻了苏城郡发生的事。不仅是苏城郡,整个南州府大大小小的事也都会传入这座王府之中。
所以,红衫女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南州府不允许有这样的少年存在。”
曹令接过书函,没有看,就这样离开了王府。他相信红衫女,这种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
在南州府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红衫女帮助项籍奠定了南州的基业,养兵屯粮,将南州的一切都掌控在手中,颇有一副巾帼不让须眉,运筹帷幄之中的气概。
曹令刚走片刻,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在红衫女的身后,他仿佛从未存在,又仿佛一直都在。
身影带着面纱,面纱之下的脸型轮廓,不难看出此女子该是一位美人。可现实却那张脸上伤痕斑驳,大大小小不知经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光是这张脸若是初见之人定会大惊失色。
女子身影如灵蛇般细软,尤有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只是可惜那张恐怖的脸让人害怕。
“要我去杀了他吗?”女子说道。
红衫女摇了摇头,重新拿出来一个瓷杯,斟满茶水。
褐色的茶汤杯子中旋转,然后香气渐浓。
“李浩渺还在江南城,三先生他们都不敢妄动。我等最好等着主上从孤天塔中出来。若是主上破境,方能应对李浩渺。否则,一位剑道宗师足以抵得上我南州所有兵马。”
女子没有一丝感情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暗中行动。或许李浩渺不会觉察到我离开江南城。”
红衫女还是摇摇头,说道:“或许吧。李浩渺未见过你,你若是隐匿气息前往苏城,也许有一线可能。不过,没有这个必要。”
红衫女继续解释道:“咱们那位世子殿下要来了。前两日,他特地嘱咐过,将虞知留给他。呵呵,世子若是愿意为主上出力,我等何必拦着。这些年的福气和培养也该让世子做出回报了。”
女子又是说道:“当年,世子被带回王府只是婴儿,恐怕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红衫女一愣,旋即笑道:“这些年,他跟在主上身边,竭尽全力地讨好主上。他应该也发现了些端倪。明眼人都能看出,若是没有那个女人在场,主上可从未装出过父慈子孝的情分。”
女子心中没有半分可怜,若是项景昊没有被带回王府,一定会饿死在某个街巷中,而后那具瘦小的尸体也被丢尽臭水沟中。
红衫女看淡了世间的凉薄,心中生不出任何同情。
她淡笑了一声,说道:“每个人活在世间都有各自的用处。世子的出现也有他该完成的任务。”
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遁入空中。
而新沏的茶汤依旧散发着热气,一口未饮。
红衫女叹了一口气,“真是浪费了这好茶。”
江南城中无数的亭台楼阁林立,清风拂柳,吹动一池春水。
江南城不似京都的威严,它更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处处充满着朝气与活力。
一片竹林之中,竹叶苍翠,在风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风起剑舞,无数的剑光在竹林间涌动,如风吹,如雨打,回荡在整片竹林之间。
一片片竹叶纷纷飞落,然后在半空中一分为二,变成两片更薄的竹叶。
世上不会有生出两片一模一样的竹叶,但在剑光之下,所有的竹叶都有了自己的“孪生兄弟”。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剑光消散,从竹林中走出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正是叶清欢,那一夜之后他被三先生所擒,这一路就到了江南城。
而在这一路中,也发生了许多曲折之事,让叶清欢暂留在江南城里。
在叶清欢前方不远处的亭中,白衣女子走出,女子手中抱着古琴,淡雅脱俗,仿佛融入眼前的山水之中,浑然一体。
叶清欢望着女子,开口道:“你的琴道又精进了。很快就能够踏足开碑八品。”
白衣女子不是他人,正是燕云十八骑的第四骑——司琴雪。司琴雪的师傅是上一任的第四骑,因而她也成了燕云十八骑的其中之一。
司琴雪也看向叶清欢,想了想说道:“你的剑道已经有了方向。将来你的修行进度会超过我。”
两人同样白衣,也同样冰冷的人。两人间的对话简单而又直接,那些夸赞也朴实无华,没有一点修饰。
“走吧。陆姨在等我们。”司琴雪说道。
下山的山道并不长,幽深静谧,少有人烟。
白衣胜雪的两人已经走了不知多少次,相伴而行,不曾言语,耳边只剩下蝉鸣和鸟啼。
两人似心有灵犀一般,不善言语,也不想言语。
没走几步,李浩渺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李叔(李前辈)。”两人同时开口道。
李浩渺先是看了司琴雪一眼,然后再看向叶清欢。
司琴雪懂眼色,随即先一步离开。离开前,司琴雪不忘说道:“我在山下等你。”
叶清欢应了一声,便是看向李浩渺,他问道:“李叔,是虞知来江南城了吗?”
李浩渺笑着摇头,却是打量着叶清欢,脸上闪过一些打趣的神色。
“小鱼儿还在苏城,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来江南城。不过,燕云十八骑都被我盯着,要真想对小鱼儿动手。他们走不出江南城。”
叶清欢则是说道:“虞知独自南下,身边没有强者护卫。燕云十八骑正想对他动手,恐怕会很容易。”
李浩渺眼珠一转,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可以让燕云十八骑损失一员大将。不过,这件事需要你出手。”
叶清欢眸中闪过凶戾的光芒。“什么主意?”
从北境开始,三先生穷追不舍的追杀让叶清欢也记恨上了。
尤其是陨星崖那一次,若非出现了奇迹,虞知和黎晚桐早就坠崖而死。
李浩渺俯身在叶清欢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紧接着叶清欢的脸色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
“清欢,这件大事就交给你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事要成,可比将三先生这些家伙都杀完,还要来得过瘾。哼哼,我倒要看看项籍会是什么脸色。”
叶清欢不再搭理李浩渺,朝着山脚走去。
“哎,你小子别走啊。好好想想,司琴雪那丫头不错,你们两个挺般配的,你将她娶了,又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又给小鱼儿除了一个大敌,一本万利的买卖!”李浩渺后面大喊道。
随即,叶清欢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李浩渺故意喊话,声音足以让司琴雪也听见。
还在山道上的司琴雪脚步一滞,眸中杀过一丝杀机。而后又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唉,剑道宗师,打不过!
“小鱼儿传信,寻你帮忙。一切都在信中。”
李浩渺的声音再度在叶清欢的耳边响起,一封书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