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嘴角扯出一点点决绝的笑容,耗尽身体里最后的灵力,挥出一道火墙,阻绝了对方的进攻和视线。随即向后仰去,倒进成河湍急的激流中,消失了身形。火系的体质在如此虚弱地时候落入水中带来了无法言喻的疼痛感,这样的疼痛感让及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只是下意识的蜷缩了身体,握剑的手不知何时放开,任由那柄剑落入淤泥深处。激烈的流水不断带着她向下游冲去,礁石不断转到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鲜血为河水冲散反倒不引人注意。终于,一个漩涡中的巨石狠狠地装上及的后脑,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但她再度醒来的时候,正搁浅在不知何处的沙滩上,看日头,应该也过去了很久,鼻尖的血腥味告诉她,其实她仍然在战场,水流并没有冲下来很远。就连想要瞒天过海地死去都做不到么?真是没用啊,及自嘲地想着,后脑被撞击恐怕是有些出血,导致她眼前的事物看过去有些重影。她条件反射地想用剑撑起来,然而这才发现,剑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手上。
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仿佛只是心底有什么呼唤着她不要死,她顺手摸到半截长矛,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某个不确定的方向走去,不知道在走向哪里,只是觉得非去不可。战场,走了不久又是战场,新鲜的鲜血的气温混合着腐烂尸体的味道让及几乎想要发疯一样大笑出声来,践踏着前人的尸体来进行下一场的战争,这遍地,猎人、血族还有精灵的尸体不知还要堆上几层?
她从来都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修女们这么说,母亲也是,依声大人也是,她顺从地听从他们的安排,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想要像现在这样杀戮,像现在这样夺走别人的生命?伤口的失血越发严重,对鲜血的渴望也渐渐清晰。战场上固然是不缺乏鲜血,然而亵渎这些被这场战事夺取性命的死者,她还真的是下不去手。
轻微惊恐地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及眼前的重影让她凝神了不短的时间才看清楚,是个年轻的猎人,看上去还没成年,看样子是在战场上被砍了一刀晕过去战事结束才刚刚醒来,肚子上被砍的伤口很大,他近乎有些受惊过度有些茫然地看着肚子上的伤口,嘴里发出着虚弱而惊恐地闷哼,伸出仅剩的一只手,去吧从肚子里流出来的肠子努力塞回去。
及看着这近乎有些恶心的画面,配合一旁的断肢残臂,心里生出一些恻隐,随即又强迫自己转过头,向前走。她心里对自己说,要是自己因为放过那个孩子而死,就当是为了杀过如此多的人赎罪。一只手从尸体堆里伸出来抓住她的脚踝。眼前越发模糊,只能看出那是个中年人,手里举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及蹲下身看过去,心里有些不豫。
“求……求……求……你……救我……救……救……”
及看向那近乎已经是齐腰断去的身体,心知这完全是凭借血族强悍的生命力才撑到这个时候。
“你有什么愿望么?”及用一种清淡的声音问道,心里嘲笑着自己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居然还有恻隐之心。
男人像是临终出现了幻觉一般突然握住及的手,露出一种极为幸福的笑容:“女儿……我回来了……我回来……”
话未说完,生命便已经到了尽头,及伸手抽出他手里的东西,定睛看了很久,才看清那是个怀表,上面有风之一族的图腾,还有一张她现在看不分明的全家福。真是老套的情节,她想着把怀表收到怀里,轻手轻脚把他双眼合上:“要是我有幸能活下去,就去把它交给你女儿。”
声音里是无尽的悲哀。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给自己一个能够挣扎着活下去的理由,她撑起身,继续向着那个不确定的方向走着,一步一步,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里仿佛是闪过很多人,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过。在人类而言已经算的上长久,而对血族而言不过刚刚开始不久的生命在她脑海里慢慢闪过,那些人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模糊。
眼前已经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影子,几乎完全看不见路,脚下一个踉跄被什么绊倒了,本就已经破损严重的长矛应声而断。她跌坐在地上,无措地四处摸着想要找到什么可以支撑的东西,然而触手的感觉确是没有边际的尸体。
最后她终于找到一块空地,坐了下来,眼前已经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想来是脑部出血已经完全压迫住了视神经。到此为止了么?她如同幼儿时候一样屈膝坐下,双手环抱着膝盖,带着解脱而带着天真的笑容看向蓝天,尽管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又仿佛看见了那被鲜血染得通红鲜红的天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有细碎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时,她偏头听了听,约莫有三十人的小队,看灵力,不是血族。现在的她,失血过多,早已无力对抗终于到最后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正面迎向那一小队猎人的脚步逼近的方向,像是迎接着一个必然的结局。
她听见对方发现她而发出的巨大喧哗,以及渐渐逼近的奔跑的脚步,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尽管一声狼狈,却宛如王者一般静立在那里。溯城的储君,纵然是死,也绝对不会倒下。她守着心底最后一点小小的骄傲,迎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一阵剧烈地风声划破长空自远处而来,肆虐的狂风突然大作,迎面扑了过来。突如其来的混乱地金属撞击声与切割骨骼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响起,及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尚等她未反应过来,那边的嘈杂声渐渐停住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仿佛带着巨大的失去她的恐惧一样揽了进去。有轻柔而带着压抑痛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及,没事的,有我在。”
及听到声音近乎惶惑地伸出手去,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那张脸,察觉手被人握住,以及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仿佛生怕惊碎了这临终的梦境:“柯?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距离及失踪第三天上午,北方的天空放出一朵极其夸张、艳丽的六角烟花。那是风之一族求救的信号,六角烟花,所有人站在城楼上,心里闷闷地疼。发出烟花的地区并不是血族占领的区域,而是正在争夺的地区。血族能够看得到的这样巨大的烟花,猎人必定也是看到了。那就说明发出这个烟花的柯,已经到了不在乎被猎人发现的地步,换言之,恐怕凶多吉少,正在被围困。而要突破战线去救他又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十之八九是来不及的。
尽管在第一时间宜就派出精兵去援救柯,然而,谁的表情都很是凝重,凝重得近乎已经看到死讯传来。落羽站在房间里,透过窗户向外看。她从来也不是那么坚强的人,她毕生的心愿也不过是平平稳稳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就算是自欺欺人的安稳也好。先前跟及在一起,她不是没有看出,及的不同,异于常人的体力耐力,比常人更长的犬齿,半夜经常独自去找奇怪的植物。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什么都没猜到,只是想着大家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就好了。等到后来,听说了柯和及一同长大,由于池刻意的隐瞒,她其实也没有想到柯是喜欢及的。再后来,古水涟说的那些话,着实已经很明显了,她还是愿意自欺欺人地守着那一片纯净而平稳的小天空过日子。
甚至有时候,她想过,要是雪暴一直不会停就好了。把那些种族之争统统挡在外面,他们过自己的平凡日子就好。那样的话唐逸就不会死,可以和莉莉安一直在一起,尚汐和修也不必面对那样一个结局,她和柯也不会为那个摊牌的日子惶惶然。然而这一切的假设终究是走到了头。
当这一切的真相被清清楚楚不加掩饰地放到她面前,她终于没有办法守着自己纯粹而简单的梦想过日子,之前所有平淡而让她觉得自己真实存在的亲情,友情,爱情,终究是一片一片摔碎了给她看,清清楚楚地通知她,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一个目的所恩赐给她的临死前的礼物。她不是不愿意,只是心里苦,苦得近乎让她动弹不得。而现在,纵是她愿意,摄魂之石和黑暗之物却又在柯身边,如何是没有办法了。
她右脸上浅得近乎看不出来的安里瓦斯传承,也就是混沌的结界所外显的花纹突然亮了亮,没有人在意到,就如同落羽这个孩子。一直有那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然而就是那个老套的问题,她与旁人一道落水,不会有人选择先救她。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落羽回头,轻声道:“进来。”
漠冬微笑着站在门口,落羽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觉得他跟尚汐长得太过相像,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漠冬不以为意地看向落羽,虽说容貌不及精灵族的细致无暇,却独有一种极端平和隐忍的气质,也难怪柯少爷那样坎坷半生的人一时会喜欢上她。漠冬这样想着,面子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微笑:“是安里瓦斯小姐吗?您好,我是精灵族大魔法使沉与,拜旦大人邀请您前往暗夜森林作客。”
“现在?”落羽一怔,想到柯尚且生死未卜下意识地想要推辞。
漠冬仍是笑着截下那没说完的话,微微欠身:“这也是柯大人先前说定下的,若是他死生不定,还望落羽小姐即刻去见一见拜旦大人。拜旦大人让我知会您一声,这件事情,是关于摄魂之石的。”
落羽怔住,一时之间脑中闪过很多念头,一时又理不清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只得作罢,默默地点了点头。简朴而不引人瞩目的六蹄兽车在数位魔法师的护送下缓缓驶出一片战乱中的溯城,慢慢隐没在天边的斜晖里。太阳完全落山后不久,前去援救的队伍终于回到了溯城。每一个队员的脸上尽是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