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别了别嘴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伸出手,有抽丝般开始一缕一缕地从那一片印记中把记忆结晶抽取出来,待到唐逸手上的时候,那些记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结晶的样子,而是已经变得如同最初尚汐从太阳穴将它们抽出时那样,如丝如缕的白色不定形的细丝。唐逸定了定神,找到那片时断时续的细丝最初的地方,闭上眼睛开始正式解读那段封存的记忆。
刚刚过了不久,突然间神色尴尬地抬头看向柯:“柯少爷……为什么是这个内容……”
“怎么了?”柯不解地看向唐逸尴尬的表情,并不清楚这里面的记忆如何能让唐逸脸红得几乎快要滴出水。
“这段……咳……情史……恐怕不该让我们看……非礼勿视……”
“我知道那里面是……”柯一时也觉得尴尬,“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被困在地下恐怕也找不到那段记忆中的她在……思念的对象啊。”
“不,能找到。”唐逸抬起眼,“就在这。”
“在这?你是指?”
唐逸的眼角抽了抽,有些难以相信地嘟囔道:“是修。”
柯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修开始的时候,看上去之前不认识尚汐……”
“其实应该是认识的,而且有过两次会面。”唐逸很是尴尬地又看了一会才道,“问题是那两次修都不知道对方就是汐。”顿了一会,唐逸不大确定地说,“尚汐的样子……呃……是在也变得很多……非常大……”
“真是复杂……”柯无奈地扣了扣额角,“没办法,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有我们决定了。等修出来再说吧。”说着看了眼修迟迟没有出来的门口,“哦?我倒是忘了,就算没有这份记忆,还有一个人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
“你是说……”唐逸沉吟,“这么说来,尚汐自己应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才对。不过……莲究竟是谁?”
修沉默地看向尚汐,觉得有些尴尬,想要出去,却听见莲用一种很是轻微的声音道:“修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留下来陪暗夜大人一会么?暗夜大人也会高兴的。”
“我?”修有些困惑,“尚汐她未必希望我留在这吧?”
“大人,你见过这个么?”莲红着眼起身,从尚汐的袖袋里慢慢取出一样东西,举在修眼前。
修的瞳孔瞬间锁紧,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右耳上那个耳坠。眼前赫然是一个一模一样,完全成对的耳坠!修如同被甩到阳光下的鱼一般,徒劳地张着嘴,怎么也说不出话。
“你……想说明什么?”修的声音干燥得几乎要断裂,“你想说,纱夏她去世的时候把这个耳坠托付给尚汐了?”
“修大人!”莲眼神清澈地盯着他,容他自己去想真实的结果。
“喂……喂……莲……”修惊吓般地后撤一步,惊恐地盯着尚汐沉睡中的脸。
纵然很多年过去了,其实那张脸也早已改变了太多,然而依稀可以看出与当年的相似之处。尚汐之前说过于纱夏是同族,因而修也并没有细想过这些相似,这时候看来,若是只是亲缘关系,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莲……”修的声音近乎恐惧,“你不会是,不会是,想说……尚汐她……就是……”
“暗夜大人,早年在王城的封号,就是纱夏郡主。”莲半跪着,无比安静地看着尚汐说道。
“胡说!”修的眼里满是悔恨的伤痛,“尚汐她说过纱夏已经死了!而且,精灵的发色和瞳色怎么可能改变!”
“原来您不知道?”莲的声音并没有太多惊讶,“您不知道么,暗夜大人没有说错,纱夏郡主,当年那个活泼开朗,有着纯血水之一族骄傲的紫发紫瞳的纱夏郡主,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逝去了。在这十年里或者的就是这位,暗夜大人。”
“十年之前?”一道鲜血顺着修不断跳动的眼角流了下来,慢慢滴到地上,他伸手按住眼角,挣扎着问道,“十年之前发生过什么……”
“您真的不知道您送给暗夜大人的是什么?”莲色声音不觉有些尖锐,“那块小石头?就是传说中的魔物摄魂之石!十年之前,从暗夜大人那里夺去摄魂之石研究数年的王城下令,做摄魂之石植入人体的实验。你知道被试验者是谁么?”
修的嗓子一阵干涩,说不出话来。是的,他猜得到是谁。到最后,是他亲手把纱夏的那种阳光与生气,生生送断。
“实验……失败了?”修企图伸手去触摸尚汐,却发现中间仿佛隔了很远,怎么也碰不到。
“实验把摄魂之石分成两块,分别植入两只眼睛,一开始融合得异常顺利,几乎没有太多排异反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所以后来的气氛一直很放松。送出手术室的时候,暗夜大人的家人都过来看她。”莲仿佛有些不忍地偏过头,“就那个时候,摄魂之石失控了。”
修顿时想到尚汐失去意识之后一直在喊的那两个人。妈妈,和阿尼。
“大人她失手杀死了……她的母亲和妹妹。”莲咬着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修慢慢地伏在尚汐的床边,看上去似乎很是平静。然而睫毛却几乎一刻不停地颤栗着,无法停止。
“你先出去吧。”修的声音虚弱地宛如大病初愈,莲微微犹豫下,还是顺从地起身,走到门口,却又听见修的声音:“你,究竟是谁?”
“我……从前,是暗夜大人的侍女。”莲强自镇定,低下头,快步走了出去。
修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荧蔓慢慢地失去光泽,黑暗笼罩了下来,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稍微镇定一点。
“妈妈!妈妈!阿尼!”**的人突然失控大声尖叫,“别过来!我求求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我会……我会……”
修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拼命而又徒劳地想把力气传给她:“纱夏……纱夏……没事的……没事的……已经……已经……”
“请让一下。”背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不知何时,一道人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修下意识摆出防御地姿势护住尚汐,警惕地看向来人,却惊讶地发现,那张脸与尚汐,惊人的相似。那张脸上带着从未在尚汐脸上出现过的笑容,看向挡在尚汐生前的修,仿佛毫不在意般耐心解释着:“我是纱夏的兄长,伊?漠冬?沉与,您能让在下过去么?我的妹妹纱夏现在状况看上去不太好。”
修稍稍放松一些,向旁边让开一步,让漠冬走近尚汐身边,以一种做过很多遍般的熟练,不断移动手中的法杖,在尚汐额前洒下一个又一个法阵。终于,修看到尚汐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不再痛苦地抽搐,漠冬手里的魔法阵也终于停了下来。
“这样就算是完成了。能撑过去一阵。”漠冬带着那种浓的化不开的笑意说道。
“你把……关于她杀死自己母亲和妹妹的那段记忆给……”修有些惊讶。
漠冬微微颔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封印了,然而魔法封印并不算顽强,所以在梦里会经常闪现那时的情景,所以尚汐说她已经十年没有睡着过了。十年前尚未封印的时候,她几乎活不下去,所以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修一时间并不大理解这种做法:“可是……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啊?她总得去面对。”
漠冬脸上的表情仿佛从来就没有变化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生命所能够承受的,面对这种话说的太容易,拥有得太奢侈。更何况,更何况你说能看到的一辈子,并不一定就是她所能达到的一辈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这个把摄魂之石给她的人是知道的。”漠冬的语调稍稍上扬,挑出一点讽刺的意味,“摄魂之石会吞噬使用者的生命力,况且,纱夏远远不只是使用者。她的生命力被摄魂之石吞噬得太多了,你知道么?她已经没有多久好活了。”
修的手慢慢地有些发抖:“是因为我把摄魂之石给她所以……”
“是我任性了。”漠冬看了修一眼,突然语气一转,归于平静,“我不该迁怒于你。”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修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无措地看着漠冬。
“默许实验进行的人是我,当时我什么都没有说,却在这里义正言辞地指责你未免也太过可笑。”漠冬的语气里有些凄凉的意思,然而脸上的笑容几乎可谓是灿烂。
就如同是一张笑着的面具,贴在脸上。一时沉默。
“你刚刚说沉与,是那个沉与森林的沉与么?”修从沉默中回神,开口道。
“如你所说。”
“那么当初,主持这个实验的人是拜旦?”修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尊敬的成分。
漠冬却突然沉默,那一成不变的笑容在一瞬间仿佛淡了淡,随即恢复了原样。
“并不是。当时,纱夏还不是暗夜,而当时的暗夜,同样在那一场灾难中被她所杀。”漠冬解释道。
“所以说是那位已经死去的暗夜主持的那次实验?”修总觉得漠冬的语气像是隐瞒了什么,看见漠冬点了点头,又无法发问,只得有些抑郁地看向尚汐。一抬头,却看见漠冬同样专注地看着尚汐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修突然想通了什么地方不对,脱口而出:“等等,你也是大魔法使的话,你不是可以进入……”话卡在嗓子里,因为在这个瞬间,修看见漠冬脸上如同雕刻上去的笑容突然仿佛雪崩般溃散开去。
“是么……是啊……”漠冬有些苦意地再度笑了,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的时候,看上去明明和之前别无二致,但不知为何,修却觉得那笑容很是苦涩。
“你猜到了什么?”漠冬好似有些兴趣地追问道。
“看你那么喜欢尚……纱……纱夏,为什么在她被做人体试验的时候,就算不能阻止,但是为什么不在现场?”修疑惑道,“你是沉与的话,不是应该能够违背暗夜的命令?你为什么没有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