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这时才发现，他说的是那只雪兔。尚汐这才缓缓伸出一直藏在雪兔身下的右手，手背上有一片巨大的纹身，是一条宝石蓝的蛇。纹身突然闪出一点荧光，竟然真的有一条宝石蓝的蛇从纹身里爬了出来！

细长的蛇吐了几下信子突然张大口，一点点把那只没有意识的雪兔吞了下去。心满意足地缠在尚汐手臂上打着盹。柯抱紧仍未醒来莉莉安，暗自庆幸没有被莉莉安看见这一幕。落羽惊惧地看着细长蛇身上凸起的那块，那是尚未消化的雪兔，刚刚还安详地睡着的雪兔。世界上最为普遍的错误之一，即是将美丽与善良等价起来。美丽即为善，丑陋即为恶。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即便容貌有如冰雕玉琢，尚汐此时恐怕也没有什么善良可言。

“灵蛇啊？”柯略微好奇，这种程度的残忍在他不算很长的人生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早已看惯，“很高级的灵兽啊。”

落羽努力甩开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重复：“灵兽？跟刚才的那只熊一样的？”

话音刚落，尚汐和修难得统一地停下脚步回过头，以一种冷入骨髓的眼神盯着落羽。落羽只觉心里一阵发毛，求助般看向柯。柯默念三遍：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然后给了落羽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熊那是魔兽。”阿七见落羽受不住了，解释道，“魔兽是低等魔物，一般认为没有思想。”唐逸听到这里微微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却在柯的视线里没有开口。

“灵兽有比较高的灵力和思想，是高等魔法师在幼年通过换血仪式契约而来的。灵兽的话，一般认为是魔法师一生的挚友和最忠实的伴侣。是如同亲人一样的存在。你说跟魔兽同级实在是一种侮辱。”柯继续道，余光微微注意着唐逸不甚赞同的表情。

他其实从唐逸那里知道，比如唐逸的双头蛇就有自己的思想。猎人作为人类并没有契约的资格，所以那十二头魔兽其实是在上一次大陆战争中被俘虏、囚禁并改造的。死去一只便少一只。魔兽自己并不全部是情愿的。

但是柯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不少人会在对上魔兽的时候心软，起码是犹豫一瞬间，那就有可能是顷刻毙命的事情。而且魔兽，是被魔气所污染而产生的，这个魔气源头……柯下意识地捂住腹部，母亲，我不会让你用生命做成封印白费。

尚汐和修在落羽满脸的愧疚中收回了杀人般的目光，落羽好奇宝宝又发作了：“那修的灵兽是什么呢？”

柯在那一瞬间打算阻止却又来不及了。灵兽只有高阶魔法师才能拥有，而落羽这么一问，若是修其实没有灵兽，那就是**裸的讽刺了。而刚才那番苦战中，修并没有放出灵兽，那很可能是没有的，落羽这句话……

“她也就随便问问，不要放在心上……”柯见修脸色变了变，赶紧宽慰。

“我也很好奇你的灵兽是什么。”阿七微微笑道，面色有些苍白，显然重伤未愈。这下倒是柯一时反应不过来，阿七不是不明白的人，为什么也这么问了？

修的脸色愈加不好，就在柯无比郁闷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修伸出了右手：“兰可它受伤了。”

落羽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兰可是灵兽的名字，余光却看见尚汐貌似很在意一样回头来看。随着修手背上华光闪过，一只神情很是萎靡的凤凰无精打采地趴在修怀里。突然又剔透的光泽自银白色的十字架上落了下来，尚汐左手微抬，银白色的十字形手链吊在那里晃了晃。那些光泽如同水滴般溅在凤凰兰可身上，那些尚还流着血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柯有些意外地发现，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清晰地从这个女孩身上感觉到灵力的波动。明显被压抑了的感觉。修欣喜地抱着兰可，转头：“再次多谢了。”尚汐目光闪了闪，偏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山洞？”落羽突然出声道，“要不要在那里过夜？”柯想了想，环顾见没有反对意见，便点头表示同意。

夜幕笼罩了冰原。不知何时，落羽突然醒了过来，看外面尚还一片漆黑，转头发现柯拄着剑背倚石壁出神。

“你不睡么？”落羽小声问道。

柯回头，血红色的瞳孔在夜色里微微发光：“我守夜。”

“不是设了结界么？”落羽看向山洞口，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仍然有灵力波动隐隐从结界上传过来让人安心。

柯微微笑了下，也不答话，但落羽明白，他在担心。之前差点顾及不到莉莉安让他感觉很挫败吧？睡得有些朦朦胧胧的落羽看着那张脸，有些心疼地凑过去，伸手拥住柯。柯身体猛地僵住了，低头看了看，伸手想推开，却惊讶地发现落羽已经睡着了，手顿在空中犹豫了很久，最后伸手拂去落羽垂在额前的乱发。黑暗中又不知过了多久，落羽翻过身去，柯几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黑暗中却隐隐传来波动，柯惊讶地抬头，发现尚汐慢慢睁开眼，眼神清明地盯着他，显然一直都没有睡。

“出去走走？”尚汐出乎预料地发出了邀请。

柯意外地看着她，环顾一下，发现其他人都睡着了，想了想，微微颔首：“好。”

柯脱下外袍给落羽盖上，落羽睫毛轻轻颤了颤，柯会心笑笑，微微挣扎下还是偏过脸，起身向外走去。晚风习习的拂过，虽然很是凛冽，柯却不甚在意。柯看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孩，微微屈膝坐在雪地里，安静得好似这冰天雪地的一部分一般。

“一直听说柯少爷无心无情，看刚才那样并不是呢。”尚汐慢慢开口。

柯听到这句话有些窘迫，没有想到会被别人看见，微微红了脸。

“自遇到我之后，你一直拿灵力试探我，你要是想知道什么这个时候直接问吧。”尚汐并没有回头，仿佛很专注地看着雪地。

“我想……问，你为什么没有灵力波动。”柯没想到那种程度的试探居然会被发现，回答得略微有些狼狈。

“就这个？”尚汐似乎觉得这个原因有些好笑，“精灵的平民不比人类和血族，总体来说是很脆弱的，我们为了防止力量外泄伤到平民，一般都会把灵力封印到魔杖里面。”说着扬了扬手上的十字架，“我的魔杖被封印成十字模样。不过自己设的封印，解起来也很快。”

尚汐此时意外地耐心解释，柯没想到居然是如此正当的理由，一时间有一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内疚感。

“落羽小姐现在那个紫发的形态是本体？”尚汐偏头看向洞口，“就是所谓的安里瓦斯之体？”

柯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打算隐瞒，便点头承认了。尚汐听到这句话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嘴角浅浅地扬起，不知算不算是笑了。

柯看了尚汐那个表情，心下清明，知道尚汐的意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刚刚落羽的拥抱，居然心下突然一阵酸涩。自己又为这样的感觉一惊：我这是有些喜欢落羽了？柯无不讽刺地想着。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一个固有的结局，唯独这个局正中的落羽什么都不知道。

“你喜欢那位安里瓦斯？”尚汐观察着柯的表情，貌似并不意外。

柯被戳破也并没有恼，扬起习惯性的笑意，看着尚汐。

“你并不是个如同传闻中没有心的人真是太好了。”尚汐偏着头，这瞬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女，“我这样就可以放心托付给你。”

“托付？”柯皱了下眉，心知这场夜谈终于进入了正题。

“我的……”尚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或许我这样的人说爱情会有些奇怪？”

柯顿时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合适。这个如同冰雪里孵化出来的女孩刚刚说爱情？何止是有些奇怪，简直有些令人想笑。

“那个猎人，唐逸，会解记忆吧？”尚汐微微笑着，左手的十字架慢慢靠到太阳穴边，从头里抽出一缕白色的丝线状的记忆慢慢汇成十二面体结晶的样子：“这个，若是有一天我失去意识了，你解开看看吧，怎么处理，决定权在你。”

“这么放心地托付给我？”柯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安静地看着尚汐。

尚汐闭上眼，不说话，右手微微一弹，那块晶体直接从手背没入柯体内，只留下隐隐的印记。

“困了就回去睡吧。”柯看着尚汐仿佛很疲倦的样子。

“你睡吧，以后守夜我来就可以。”尚汐睁眼看向柯，“我已经近十年没有睡着过了。”

柯略微惊疑不定，心里却知道尚汐绝对没理由骗他，这是真的。

“最后我想问你一件事，关于你们称她阿七的那个女人。”尚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兴趣听吗？”

“洗耳恭听。”柯冷了脸，缓缓道。

落羽再度醒来的时候仍是黑夜，下意识伸手去够，却发现旁边是空的，一时恍惚，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失望。旁边地面已经凉了，柯想必离开有一会了吧？又是去干什么呢？为什么柯永远都不愿意带她一起？

落羽揉了揉太阳穴，却突然发现其他人除了莉莉安都已经坐了起来，专心地看着洞口的方向。不祥的预感突然笼罩了落羽，她爬起身走到洞口，向外看去，顿时惊恐地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

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此刻不知为何变成了血红色，血红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这个洞口，远看竟仿佛是在蠕动着前进一般。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挈住了她的喉咙。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她相当清楚，这种程度的进攻除了死守结界并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血红色越发近了，柯和尚汐立在洞口不远处，像是早于其他人便已经在外面了一样，已经带着勉强的表情努力地保持着结界。血红色终于侵染到了结界前不远的土地。落羽终于看清，那居然是血红色的蛇群！漫山遍野不计其数的蛇群！落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觉得腿微微颤栗，抬头发现柯瞬间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