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池高深莫测地感叹着，让柯哑然失笑，“但是啊，你自己不会难过么？”

“我？”柯微微意外，开玩笑道，“你没听传闻说过，柯少爷根本就没有心么。”

“没有心？”池不屑道，“没有心你为及小姐撑那个伤撑到她离开？难不成是为了耍帅么？”

柯尴尬地干笑数声。

“对了，池，本来我想自己去，恐怕一时半会起不了床，所以拜托你。

我曾经练过一个术式，可以将对方灵脉封死，表象与尸体无异，但能靠消耗灵力存活最多长达一个冬天。”

“你不会是要我去……”池看着柯笑着点头顿时有一口血喷出来的冲动。

明兰逸其醒来的时候，天色正值黄昏。无边的晚霞浸红了整个天边，看上去就仿佛烈焰不断地燃烧。突然一个小女孩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眨了眨眼，对方也是。难道这是面镜子？不对，我不会变成女孩啊？明兰逸其不明白这个状况是什么。

“啊咧？”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明兰逸其尚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终于意识到对面是另一个人，顿时红了脸挣扎着想向后退。

“醒了？”柯也走近这边。

明兰逸其费力地回忆下最后的记忆，然后看着柯，犹豫一下，才打招呼道：“恩……你好……没想到到了地府还能遇到你。”

费了半天力气终于让明兰逸其相信自己尚还活着，明兰逸其费力地表达不理解：“你是说，你封住我灵脉从而假死了一个多月？可是，为什么你要救我呢？”

“想问你些事。”柯不甚在意地说道，“而且你不是想要离开吗？”

“欸？这样啊……那么明兰逸其这个人算是已经死了？”明兰逸其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果然已经剪到耳际处，象征十二士的辫子已经不在了。

“恩，你改个名字也好，以后用起来方便。”柯很赞同“明兰逸其”已经死了这个想法。

“诶……那就跟母亲姓，叫唐逸好了……话说柯少爷想问我什么？”

“现在恐怕不是问话的好时候，我们就快要进入冰原了。”柯掀开窗帘，唐逸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在车驾上，周围的景色飞驰而过，仍然看得出这一片风景早就不是沙漠了，甚至不少地方还残留有积雪。

“啊咧……冰原……”明兰逸其四处看看，发现之前那个小女孩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这个小女孩是人类？也一起去？”

“莉莉安是鬼术师。”虽然她其实没有学过什么，柯在心里补充道。

“鬼……鬼术师？”明兰逸其瞬间像被什么击中，再度念了一遍，“鬼术师？”

“你知道？”柯微微皱眉。

“我曾经学过一个术式，可以把一部分记忆共享给你们。”唐逸闭上眼睛，“该来的报应终究还是会来的。”

浅蓝色的光点慢慢浮了上来，逸散在这一片空气中。最没有防备的是尚还睡着的落羽，几乎一下子就被拖进这一片记忆中，幸好一旁的柯扶了她一把，才勉强回忆里在过来，不明所以地发现自己呈半透明状飘在空中。

“我这是变成了鬼魂？”落羽很是惊恐地问道。

“这恐怕是明兰逸其的记忆里。”

落羽闻言仔细看着周围，这看上去是一个房间，房顶很矮，也没有什么光线，周围陈设很空，光是看着就令人倍感压抑。看上去比现在还要小好几岁，尚还没有束着十二条辫子的明兰逸其缩在黑暗小房间的一角，睁着清亮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门突然开了，一个打扮得极其华贵的男子走过来，很是不屑地丢下一张卷着的纸。

“喂，这是上面吩咐你去做的。”

明兰逸其抬手打开那张纸，寥寥几句话，落羽凑上去看了看：明日月明夜，引诱狼人进攻鬼术师，诛杀逃脱者，搜寻鬼界石。落羽只看懂了鬼术师一词，惊骇地回头看柯，却发现柯青着脸，努力抱着颤栗的莉莉安。

“我不要……”明兰逸其没有力气一样回答道。

对面的男人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平民的贱种，谁给你权力拒绝的？有机会能为我们十二士效力你应该感恩戴德地爬过来舔着我的鞋道谢才对！贱种！”

“我不要……”

仍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反驳。对方一下子把他扔在地上，拿靴子使劲对着肚子踹下去，直到他如虾子般缩起来捂住肚子。

“你是不是忘了，你姐姐还在我家地牢做客？”男子对着他的脸踩下去，“你要是不想你姐姐发生什么的话，就给我乖乖听话。”

门终于又关上了，把光线关在门外。

明兰逸其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缩到那个角落，就仿佛这样才能觉得安全。

“我不想要做……姐姐……”仍是盯着虚空无神的眼睛，伴着无意识的呢喃仿佛行尸走肉。

画面如同梦境般消散不见，重新聚合起来的时候却是一个陌生的山头。

“这里……”落羽四处环顾着，发现是一个岩石区，险峻而高耸的岩石块高的甚至上插云霄。

莉莉安魔怔般盯着面前的景色，如同梦呓一般无意识地喃喃道：“布拉格雷……”

布拉格雷山区，十余年前鬼术师一族最后的聚居区。明兰逸其坐在一块矮一些的岩石上头，听着下面传说的士兵报告。

“全灭……”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手策动的，月明夜，一边是失去理智的狼人，一边是失去力量的鬼术师，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只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居然有两个小孩被吸血鬼救走了。”一个贵族服饰的男子跨步走来，“该死，要不是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老子至于失手么。”

明兰逸其抬眼看了看那个男子。对方不过是要发泄愤怒，而一个平民恰是最好不过的对象。

“赶紧给我拨几个速度快的，我就不信了，两个小屁孩还能反了天去。”说着微微舔了下唇，如同嗜血的饿魂。

两个小孩……要杀掉？明兰逸其突然觉得厌烦，几乎体内因罪恶感而不断产生的嗜血因子一下子被挑了起来。他抬头看看周围，很好，刚好没有人在。

那贵族还在喋喋不休，突然对面那个一直文静孱弱的男孩抬头，微微红了脸，低声秀气地问道：“他们跑掉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在场？现在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贵族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一问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点了下头。他随即很吃惊地发现地面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可是，分明还能看到自己自立在那里啊？自己躯干上空空的？咦，自己的头呢……明兰逸其被自己惊吓了一下，微微缩了手脚，慌乱地擦掉短刀上的血插回鞘里。几乎是惊恐地随手抛出一些不稳定灵力球销毁了那具被他斩去头颅的尸体。

“没什么事的话，就向上面报告没有发现鬼界石好了。”明兰逸其微微地低语，“要不要派追杀部队？”

仍是景像消散聚合，这次的明兰逸其看起来大了两三岁的样子，肩上已经束起象征第十二士的发辫。这是一个幽暗潮湿的地牢，牢门半掩，地上有一指宽高的积水，旁边尚还放着几套上面尚有血迹刑具。明兰逸其跪坐在这一片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水中，膝盖上枕着一个秀丽的女子，长得和他七分相似。女子半阖着眼，面容静好，甚至微微带着笑，一手还死死抓着明兰逸其的衣袖，似是为能见到他而感到十分的兴奋。

然而女子胸口确是大片大片的鲜血，脸色也早已青紫，短期多时。发辫垂下，看不见明兰逸其此刻的表情，隔了半晌，才抬手为姊姊合上眼，只是手腕无法停止地颤栗，怎么也合不上。你有没有过，费尽全力来保护那个人，最后功亏一篑？你有没有过，不惜名节与原则，变卖尊严也想要好好让她活下去的那个人最后倒在你眼前？明兰逸其甚至都没有哭一声。出门，抱着姐姐出去。牢外，一地尸体。

回忆戛然而止，落羽几乎没有办法从中反应过来，就看见莉莉安红了眼，抓起旁边可及的东西向唐逸砸了过去。柯伸手抱住她，不让她冲过去，莉莉安徒劳地挣扎着，嘶着声音怒骂，额前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符印。

“莉莉安，冷静点！”柯费力地抓住她，生怕她一时激动真的要了唐逸的命。

“没关系，柯少爷……你……你让她杀了我好了……反正，反正是我应得的。”唐逸看着莉莉安，倒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决定的结局。

“你杀了我的族人！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凭什么要死啊啊啊！”仍是声嘶力竭地喊着，柯的劝说完全不起作用，莉莉安的心完全被之前所看到的带回了那个被灭族的夜晚，恐惧，仇恨几乎淹没了整个理智。

“啪——”乌兮从车外进来，也不言语便是一个耳光扇了下去，莉莉安脸上顿时红起一片，本来强忍着的眼泪绝了堤一样向外涌。

“啊……”本就是色厉内荏的怒气，眼泪一下来顿时溃不成军，哀哀地抓着柯的袖子擦眼泪。

“妈妈……”

柯轻轻拍她的背帮她顺着气，抬眼看着唐逸，抿了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孩子一那样的年纪经历过那些，心性不是他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更何况这孩子本就比旁人来得更为清醒，一直都知道自己再做什么，想要什么，也容不得他人置喙。

“莉莉安。”柯待她慢慢平静下来，“若是有人拿刀杀人，是刀的错还是人的错呢？”

莉莉安啜泣着想了想：“是……是人……”

“恩。”柯又看了眼唐逸，“他就不过是那把刀，而当初下令给他的那个人才是凶手，所以，你冷静点，不是他的错。”

说罢又朗声道：“若是想要赎罪何必用这种手段？激怒诱使对方杀你能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想要逃避责任罢了！想要赎罪不如好好地留下来保护莉莉安好了，也算是你对他们的补偿。”

唐逸的眼神怔了怔，随即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