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我试探过宜并不清楚，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安里瓦斯的事情吧。”笑过之后，依音正色道。

柯听到这句话，肃了表情：“是，我知道。”

“我的母亲，还有你的母亲，都不是传闻中病死的吧？吾母是被哥哥杀死的，想必令堂也差不多？”

“我母亲……母上大人她……她是被……”柯微微战栗着，盯着自己的手，怎么也无法说出那句话。

有些事情，终是连时间也无法使之释怀，溅上母亲鲜血的双手，又怎么可能被洗净？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才明白，哥哥为什么最后会选那么一条路。安里瓦斯，包括他们的亲人，命运都太过相似了。”依音安慰地抚摸着柯的头顶，“或许这句话很多余，我想很多人对你说过吧？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不是……么……”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纵然有再多的人说不是你的错又能怎么样？就算再清楚那时候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办法又能怎么样？有些事不是对错能够说清的。

“安里瓦斯的那个命运……”柯只觉喉咙干涩，过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柯，落羽她也许会成为最后一个安里瓦斯。毕竟，道具真的搜集的差不多了。”

柯猛地抬起头：“你希望落羽……”

依音怒道：“我不希望！她是哥哥唯一的孩子，我当然希望她好好地过一辈子，可是是你打破封印的！全面战争在即，我能怎么做？”

柯被骂呆在当场，半晌才道：“我一直……当她……是及的朋友……”

依音不语。

“好吧，我陪她去。”柯的声音疲惫得宛若快要消失。

自柯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易安斯走了进来，依音亦是无比疲惫的样子。

“易安斯，你从那么点大就跟着我了吧？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要怎么做？”

易安斯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无论大人去哪里，我必将誓死追随！”

依音沉默半晌，向外走去：“易安斯，像我这样的人，会下地狱的吧？”

柯离开后，随即上了羚犀兽向着暂住的公寓疾驰而去。

门一打开，葛加尔吓了一跳：“柯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看着正在做午饭的葛加尔，柯轻声问：“莉莉安还没起床？”得到肯定的回复，柯暗自想了下这都中午了，赖床是不是太严重了？

柯看着忙碌着的葛加尔，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葛加尔，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一个人，也能照顾妹妹吧？”

“很久吗？”葛加尔奇怪地问。

“也许要很久。”

“那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去？”

柯犹豫了一下：“对你们来说也许太危险了，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没有力量的人类到达。”

柯说着转身向内间走去，想去看看莉莉安。

“缚之式，六十七，冰牢。”

瞬间一层不算薄冰把柯整个覆盖了起来，动弹不得。其实对柯而言，这个等级的束缚要破开并非难事，只是他太惊讶了，葛加尔，这个孩子他一直以为是普通人类，这一下发难看来，他分明是鬼术师。

在传闻中早已被灭族的鬼术师一族，三大高阶人类种族之一，双眼为黄泉之眼，传说可以从人间和鬼界的交界处读取一切，同样也从那里力量。满月之夜，鬼界的通道关闭，鬼术师相应地失去力量。

柯挥手打破冰牢，碎冰落了一地，他安静地看着葛加尔，等着一个解释。

“您救我们的那一个满月之夜，我们的族人在失去力量的状况下被狼人族灭。”葛加尔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垂着头解释着，额前浮现出的淡蓝色符印闪烁不定，“父亲是族长，他死后，剩下的族人拼命保护着我们直到被您所救。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用上这份力量了……所以没有告诉您……可是，我们可以保护自己，您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柯愣了半刻，才道：“好吧！”

葛加尔欢呼着跳进房里找莉莉安了。

柯暗自头疼，自己流浪这些年都遇到了些什么啊？居然连鬼术师灭族的现场都遇见过自己还不知道？收留的两个孩子居然是鬼术师遗孤？不过缚之式六十七的话，已经很厉害呢。柯暗自想着，鬼术基本常识他还是知道的，分为缚之式和击之式，前者束缚，后者攻击，各有九十九式。数字越大，所需的力量越多。而葛加尔刚才甚至舍弃了结印，显然力量已经很强了。

直到黄昏，柯才准备好所有备用的东西，带着两个孩子，驾着大一些的黑壳兽向城中心赶去。刚到，就听说城主想见见两个孩子，柯虽然疑惑，但还是让易安斯带走了他们，自己回头去通知宜。打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淡紫色的头发舞在空中，灰白色的眼中狂乱的光芒，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落羽抓着宜，獠牙慢慢靠上她的脖子。

柯迅速掠了过去，试图阻止失去理智的落羽，落羽慢慢抬头，灰白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他突然全身寒气顿生，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绝对服从么……柯难得惊慌地想着，下级血族绝对服从于上级血族，这就是绝对服从的能力。即便贵为城主，作为梅安第特的宜也无法反抗的绝对能力，宜惨白着脸，无法动弹地呆在原地。柯疯狂地把灵力向那边压上去，可是落羽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毫无阻碍地咬了下去。尖牙触及宜的一瞬间，突然从宜身体里涌出一道强光把落羽逼了开去。

柯突然觉得全身一松，飞掠过去接住从强光中软倒下去的宜。四面各种元素向着那一道强光汇聚过去，而强光仍是不满足，漩涡般夺取着周围一切可以夺取的能量。在那一片光幕中，那些能量与元素慢慢地开始了有序的排列，仿佛酝酿这什么。宜惊讶地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光幕，力量却慢慢地被抽了过去，在柯怀里缩成一团。

光渐渐缩成人形，落羽的安里瓦斯之力亦被光幕所用，落羽的理智这才回复，随着力量的减弱，外貌也渐渐恢复成人类的样子。

光中的人形愈发清晰了，她身着华美的长袍，面容亲切安详。她慢慢从空中落了下来，最后的光也隐入了她的身体。柯看着那人影，几乎连心脏都无法跳动。

落羽震惊地看着那人形，不知所措地向后退去，却听到柯用一种几乎沙哑地发不出声音却又声嘶力竭的声音呼喊着：“母亲！”

那人影，睁开眼睛，眼中慢慢地汇聚起神采：“据我死去已经有多久了？一年？一百年？”笙依慢慢地说着，声音却不似来源于口中，而是虚无飘渺地从整个影像中传来。

“我留下一片意识残片在这里，也不过是我与穹，逍遥大人商量好，以这种方式来迎接下一位安里瓦斯。现在看来是成功发动了，河原先生的预言果真成真了。

我亲爱的同族，下一位安里瓦斯，我给了你暂时压制安里瓦斯之力暴动的力量还望你莫再伤害我的孩子。当宜受到安里瓦斯攻击时就发动的术式，还望不要再发动第二个才好。”

笙依慢慢地摊开左手，上面有一块形状奇特的暖玉，暖玉离开笙依的手，便慢慢向着落羽飞了过去，从脸颊左侧融入落羽体内，只留下暗青色同样形状的印记。

“此乃安里瓦斯之传承，你所需的一切都在里面，安里瓦斯的命运，柯或是依音这两个孩子迟早会告诉你，还望你不必心急追问。至此，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空中的那个能量聚起来的人形颤了一下，一些能量开始离开。

“撑不了多久了么……小柯，小宜，来让我抱抱……”笙依转向柯，露出微笑。

柯如同失尽力气，浮虚着脚步向笙依的影响走去，即将触到地时候，却突然跪倒，抱住笙依，放声大哭，如同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哭泣。宜被笙依接过抱在怀里，笙依另一手揽过柯，紧紧抱住她的两个孩子。

“原谅母亲，小柯，逼你做那么残忍的事，还把带着黑暗之物的你赶出城去，受了不少委屈吧？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黑暗之物伤到？小宜？我知道你性子活泼，却把你禁锢在城主之位，一定很辛苦对不对？对不起……我的孩子……小柯，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么？若是遇上安里瓦斯……绝对不要……爱上……她……”

影像终于完全溃散成初始的能量。柯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几度踉跄才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却发现依音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这边。

“你知道？”柯嗓音已经哑到说不出话来。

“恩。”依音单手扶住柯，“她说的逍遥大人和河原先生是我已离去的双亲。”

“及醒了，落羽要去看看吗？”依音，侧过头问落羽。

“欸？”落羽从发愣中惊起，“恩。”

及慢慢地睁开眼，大病初愈般喘着气，记忆的碎片边角锋利地在脑海深处打转，噩梦般的疼痛。黑暗中弥漫着寒冷的意味，及缓缓伸手虚空一划，周围的蜡烛无声地燃了起来。

“你醒了？”推门进来的是落羽，看见及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及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满脸都是虚脱的表现，碧绿的眸子也完全没有光泽。

“我想去冰原，找我的母亲。你，一起去吗？”落羽问道。

及剧烈地咳嗽数声：“我不会去了。”

“欸？”落羽一下呆住了，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确实没想过及会拒绝。

“落羽，你一向擅长装傻，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而柯他凡事都比一般人忍耐些，所以你们一起游历，有些事情还希望你认真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及阖上眼，仿佛吩咐一个孩子一样说着。

落羽一惊，低头不说话。

依音走了进来：“及，你先休息一会，是不是太累了？”

及看着依音张口貌似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出口，只闭上眼睛。依音待落羽离开，挥了下手，蜡烛再度熄灭，房间又重回黑暗。

“柯，之前宜的事……对不起。”落羽看着准备行李的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