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算计(1 / 1)

出蜀 牝青 1799 字 12个月前

南罂说:“小蒋,你只能跟阿铎拼拼内功,在外攻上你打不赢的。”其实已经拼过啦,内功也欠了成火候!铎小公忽然松手,长剑落地。为何?——“坤乾换晤”!南罂心念乍闪:小蒋这就要死了、她要不要出手救他?目下被逼入角隅的小蒋是如何也躲不开啦,而他受此全力一击必死无疑!依南华真人庄周之言:“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此招反转全身及周遭阴阳之炁,济寒阴而上、流炎阳于下,催动真气由坤位至于乾位;量其肃杀之力,对方若非功力倍之者不能相争,即令南罂本人也是避走为上。

心念飞转之间,就见两股真气迎面扑到——小蒋、铎小公一齐攻向了自己!这一变来得太快、力道又来得太猛,南陛下也未敢硬接,但不得不接,因为终不能避。终不能避,还是可以一缓为自己赢得喘还之机。南罂直身拔地而起,下垂的双手掌心向外托,待重新落定才教两掌推出,最终接了这合力的一击!

之所以如此小心,实在她其时的功力尚不足寻常的七成:“清聆鸢”一施即自损三成,何况她又调用了全副的真气以抵御箭雨——灯蚕羽衣虽说刀枪不入,却无从消解所受之力。接下攻击时她幡然醒悟,铎小公并非是使出了“坤乾换晤”:真气的流向不是从“坤”到“乾”而是出“坎”入“离”,这石阵的排布具有某种迷惑人心的效应,能在不知不觉间变换阵中的方位,所以他能够成功地偷梁换柱来声东击西!

这算什么?两人合起伙来暗算我?这较方才二男为她相斗的情形落差也忒大——南陛下觉得大是屈辱,心一横、牙一咬,真气绵绵而出,强将二人各迫回两步。小蒋的心沉了:他可是拼进了十成的劲道啊,且况与自己联手的还是铎小公!南罂当真是功力深到没有底么?他望了铎小公一眼…那表情莫若不看的好。南罂说:“终究还是些男流之辈!”

此言一出,铎小公的表情…一些教人目不忍视了;骄傲如他,如何经得起这话?却也没得可说了——这教南陛下的心里熨帖了几分。小蒋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从未觉得男流非要压过女流才称其男流:他的父亲聪明精干,母亲也不让须眉,授业恩师十八、皆为江湖异人,内中最强者是位女恩师。所以他听而未闻——本来也不是“男流女流”的问题,南陛下跟前就算是来了“钉住不流”也无济于事啊!

南罂一举制胜、正待发力斥散三人,孰料铎小公那端的劲道忽尔收陷,顿将三人的真气绞到一起——炁之为物瞬息万变,是以高手拼斗内力乃万险之事,南罂当要撤力时三人的真气已濒临胶着之界、实在缓无可缓处;铎小公的这一动作不啻临渊一脚,三人一齐堕下水,谁也别好善罢甘休了!小蒋心道声“你狠”,南罂叫了声“阿铎”;阿铎面冷如冰。

就见阿铎的身后影影绰绰多出几道的人影——一下南罂跟小蒋连生气的心思也没有了:他们三个拼斗内力、尽在分身乏术之际,可这里是铎小公的地盘啊!还有十二个冥司使在这呢!别说是冥司使,这时就算来两个小混混,也能要了南罂与小蒋的性命!

——南罂一口鲜血急喷、洒在地上,整个人身子都是一矮!与此同时,环绕三个

人仿佛生出一个圈子:奔来身后的人影在这霎齐向后返,似被一道无形之力所阻、弹出圈外!小蒋隐约望见铎小公的鼻口都挂了血,他好像还笑了笑:“…‘缠沙若雪’,呵,南陛下。”

他听来名字颇为明艳,可就头脑不太听使唤…他一时想它不起;这也再次提醒了他自身的情况只有比铎小公更糟!他甚至都不能辨明重伤的部位,他只迫切地感觉到三个人的劲力已尽向他一人扑涌而来!

他感觉得不错,事实也确实如此。

南罂为防冥司使插手加害用上了“缠沙若雪”。“缠沙若雪”,名字明艳,实质残酷,一如南陛下的许多绝技。它能将交手各方的真气强行打通——真气汇通时激漾外溢,所以冥司使们只匆匆露脸个儿便须撤回继续干晾。“缠沙若雪”收方不易,却也规则简明:水往低处流,贯通后的真气会逐渐倾注到最弱的那个人身上。所以它的最大功用原非防袭护身,而是在必要时杀卒保车;说得糙一些,用最弱的一人代受其余诸人之力,他下地狱,大家活命!

可怜的小蒋。南罂说:“都是阿铎的错!”——她是要杀小蒋,但计划不是这样的。这样做教她有一种不得不“牺牲”小蒋的感觉。不得不么?为了自己的活命呵。这她决不是想要的,在宿命的轮回中再次为她的自私验明正身:杀爱人,救自己,然后,再厌恶自己……都是阿铎的错!她原不必如此的,是他逼她的!他教她认清自己一次也就成了,何必还要再来一次……她几乎看见小蒋被真气击中,飞出的身体如一片飘零的落叶,终于埋没在黑暗中,枯萎。她只瞥了一眼小蒋,就慌慌地低下头,口里说:“都是阿铎的错!”——这一霎她竟看见自己吐在地上的血滴是如此的…光鲜?就像一颗颗血红的樱桃,被切出了五个花瓣的梅花状的樱桃…那天铎小公倒下以后,她瞧了一眼尚在盘里放着的樱桃,觉得它们血淋淋的;自那以后,她再也食不下此物了,她甚至还记得今年暑夏她对着一盘朱樱呕吐不止,把害怕当爹的小蒋吓得脸都黄了——

她猛地一个激灵、霍然抬头,望见白露暧空,素月沉海——算算时辰,已到了正戌时了,不觉心意凛然,又道都是阿铎的错。

“我怎么错了?”阿铎经不住南罂再三控诉,开口了。

南罂:“你让十二冥司使…在石阵之外又重叠了‘昱罡辰更阵’?”

铎小公闻言亦昂首目测一下天时:“看来什么都瞒不了南陛下。——‘昱罡辰更阵’又怎么?”

“昱罡辰更阵”与之前欲以困住的南罂的十二星次阵尚有不同,乃是联合十二名冥司使的内功来推动的,大罗神仙陷在阵中也不免掣肘,凡人在只能发出三四成的功力且用力愈强,反噬愈大。叠阵之中方位轮换,也会有乱人心智之效:南罂未着意收心宁神,不觉间就要心神离散。——因为洞隐门自得此阵法以来所用未超过三次,所以还没有关乎有人破阵而出的传说。

——可是“昱罡辰更阵”也不能替南罂答复他的问题,她百般思绪却一晌无从说起。

“是他的错!”小蒋说。他这么说倒不是为了帮她。“昱罡辰更阵”五字现在再进到小蒋的心底能激起的最强感

受是:厌恶又添,厌恶是对着他们两人的。他就是再没将“缠沙若雪”想起,通贯的真气一经流转他也明了了自己是陷在了一个什么处境了,而这两个人只消坐等他来替他们受尽这三股劲力就可以双双保全。盘桓三人之间的真气像三条毒蟒疯狂噬咬着小蒋一人,寸寸地凌迟,他不知道这场酷刑还要在他这副躯壳上持续好久…他甚至已拿不准自己仍在运力相抗还仅是身不由已地站立受刑?终于不知何所从来,一种只想早点结束一切的欲望占了上风,可这也由他不得,他竟不能死得好过些…又,何须要他们好过?

“一边说那什么也不在乎了,一听你是南罂这就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不是他的错么?更错的是他脑壳进水、连自己怎么想得也不清不楚!”小蒋被痛楚扭曲的脸强作一笑:“我就不会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打法…因为我知道你不值得……”就算他尚有多余的气力,他也不想再说了,再说下去就要到“运斤成风”,是说和而不是挑拨了。

南罂说:“我知道阿铎一向都是最爱我的。”

铎小公伊始便知晓这阵变中更迭了方位,所以他留心收敛着神思,只盘算着如何在小蒋倒下以后给南罂致命一击!

可是他把自己也关进这迷阵中来,他自己能出得去么?这次对付南罂最先想到昱罡辰更阵的不是他而是“大火”,他若定要在十二个忠心耿耿的冥司使中挑出个信不过的,那么大火便是鸡蛋中的这根骨头:她好像对星纪有一种不可说的情愫;她会不会更想让星纪在坐自己的位子?

不会,这是要反了,十二冥司使是决不会反了他们的尊上的…可是,他听见一些别的东西:星纪在说,他们到死都不曾对我有过任何多余的表示,连一分一毫也没有;我不敢奢望他们表示歉疚,这么多年以来,我只是想再度确认一下他们到底是生下过几个儿子……

星纪不曾说出过这样的话,但他却在此时闻见他深藏肺腑的言语。

如果当初选得是星纪,他会做得比自己更出色吗?他自己又足够出色吗——他称职吗?

当初他想要迎娶水中花做洞隐门的主母,他曾暗下决心:如果行不通,他宁愿与星纪易地而处!他修建萍瑞榭、训养鄂容与、布置苾园石阵,只为复自己一剑之仇……算不算公器私用、倒行逆施?动用昱罡辰更阵,乃是拿了十二冥司使的性命做注,一旦阵法被破,十二人都得丧命于此,更将整个洞隐门的基业置于何地?他早已不配再做这个“尊上”了…也难怪他们要反了!

还有小蒋和南罂的问答…他真的是连自己怎么想也不清楚?还是他不敢想清楚?他见到南罂跟鄂容与在萍瑞榭厮混,他只是觉得无耻?他把鄂容与做成“人彘”仅仅是如他所想:为了折磨南罂?他让三年前的铎小公死去,他自信他已死去,可是又遇见她以后,那个已死去的魂魄是不是重新捕获了生机、蠢蠢欲动?还是…

——来不及“还是”了,流荡三人之间的真气在这一霎亡尽,劲力的忽转将他整个人震飞:他本是三人当中受到蛊惑最浅的一人,谁知略不留神、一陷至深!半空中他翘首回望,但见小蒋被掷上一块丈高的太湖石,人石相撞,俱翻倒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