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往(1 / 1)

出蜀 牝青 1844 字 11个月前

前一刻他还在好奇铎小公怎么死了,他现在倒要好奇他怎么活了下来——

而这是铎小公另一个不愿为外人道的隐情。

铎小公有一个替身,就是他双胞胎的兄长。

作为双生子中的幺儿,铎小公被选中为“独子”是有原因的——那不是娘爷抓的阄,每人的概率一半,倒霉的一个永远成为影子。——双生儿的存活率原比正常胎儿的要小,特别在医疗卫生尚不发达的古代。

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健康而正常的。

第二个孩子也生产了下来,却有一点不正常——他心脏的位置照着常人偏右了寸数:这使得他在出生时比照其它的婴儿担了更多风险,但度过了危险之后,他那武功见识并皆卓绝的娘爷一致决意将祸福相依的箴言运用于他的身上,选他来作未来的“尊上”。或许有朝一日,再不幸长剑穿胸而过,他那万中无一的症候会救得他一命:这一来,他非但不是残缺的,反而大成若缺、胜出自己的正常人哥哥一筹……

当然,那日去找南罂是他的真身,而非替身。

虽然作为替身兼下属的兄长有提过此事,但他首先是一名下属,而非一位兄长,尊上不用替身,他只能躬身而退。

南罂武功天下第一?那他铎小公这就来以身试法!

一百五十九招!铎小公竟然只能接南罂一百五十九招!第一百五十九招时,她倒转了他的长剑,刺穿他的胸膛。

已经许多年,他没有看见自己的血了,流血还是极小的时候挨打的事。那一天,他暗暗诧异自己的躯壳里居然能流出这么多血来,鲜血汩汩外流,心胸之中居然能渐渐畅快……

铎小公这次更是只字未答,天性欢乐的小蒋还是自己寻到了事情的可笑点儿、终于笑将出来:

“南陛下能杀铎小公本也不算什么了不起之事,试问不是‘陛下’出手还有哪个杀得…哈哈…只是,真没想到南陛下居然能教铎小公心甘情愿拜倒石榴裙…哈哈哈,这才是妙处所在!都闻南陛下凶神恶煞,现在想来竟还是个美人儿……”

铎小公:“你想一见?”

小蒋连连摇手:“‘陛下’圣颜岂容轻睹,还是不见为好。”他这才忍住笑,竟见对方忍俊不禁。小蒋问:“你笑什么,莫非你说的这些都是逗我的么?”

铎小公:“不是。只是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小蒋:“我倒有一件事不明白的紧!”

铎小公:“讲。”

故事听到此处,铎小公找来他的意图已经明了。只可笑他此行一不要做武林盟主,二不要当天下首富——不过是要去东海上泛泛舟,哪里就引出这许多事来?他委实跟那位传说中的南陛下没的瓜葛啊!

小蒋问:“为何要害华瞻姑娘?”

当彭老板提及了南罂,事情就现出了偏离;现下另一波的首脑铎小公终于现身,反还将事情绕了回来。

可是——为何要害华瞻姑娘?铎小公既与南罂有此深仇旧恨,杀人嫁祸原也不足为奇,但、华瞻真的就非死不可么?亟风山庄和洞隐门都想杀南罂,尽可以杀去!干甚你们自己不去好好地杀人,却反来害死我的华瞻!

终于,小蒋勃然而起。

“木华瞻不是我杀的。”铎小公答得波澜不惊。

“那是谁?…南罂?”小蒋笑了。如果天底下连铎小公都会不说谎,那么这世上就

没有骗子了!

铎小公看着小蒋的眼有些略带嘲讽地怜悯:“你以为木华瞻就会爱你?你怎知她不是南罂的人,是她为你排下的棋子?”

于是小蒋再来怜悯铎小公一段:“难道铎小公是江湖骗子的头儿,就俯瞰天下没有半个诚意之人了么?呵,也难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江湖骗子的头儿?铎小公教武林人士闻风丧胆,雅呼尊号甚多,唯今之称才是一针见血么!

铎小公:“骗子头儿只有在必要之时才编谎骗人。”

小蒋:“那便不编!久闻铎尊上神功盖世,现下咱哥俩儿就比划比划!”说毕,身已斜出亭外,掌缘却欺而来。

“哪个与你称兄道弟!”铎小公怒,举左手反格,右手即来擒拿。

铎小公出手之快,小蒋原有心理准备,一见之下,仍不免讶异。所幸他双脚临近亭柱,情急中一搭上柱,凭借腿上的助力一抽,这才捷如脱兔,甩开对方的擒拿手。

铎小公一擒不中,右爪变掌,凌空疾推。

这掌招式甚平,但小蒋识得厉害——他却不避,跃身前欺,对出一掌。

两掌交未处劲力已接,二人身形倏定,掌力翕忽激涣,一座近旁耸立太湖石訇然四裂、乱石崩飞。

幸而两人即发即收,两股劲力尚未胶着。饶是如此,铎小公连退两步、身形方定;小蒋则连退三步,他肋下被一块碎石弹中,流出血来——刚刚拼那一掌用极周身之力,以致连尽日的护体真气都为之一竭!

铎小公虽不若小蒋之狼狈,也绝不轻松!一掌试过,他深知想除掉小蒋也甚棘手。

于是,二人振衣归座。

小蒋喝了口白水:“为何选我?我的功力尚不如你,你若杀不了南罂,我更杀不了。”

铎小公:“你来助我杀她。”

小蒋:“这不可能。华瞻——”

铎小公:“说过不是我杀的。”

小蒋:“把‘天魔解体’打入玲童子体内的——”

铎小公:“是我。”

小蒋:“你既然会‘天魔解体’,为何自己不用?一个铎小公杀不死南罂,两个、三个也杀她不死?——是铎尊上自己舍不得死!”

因为暗道出身的缘故,铎小公原也不甚舍不得,但他死过了一次,遂有了舍不得的体会。铎小公:“你便舍得?”

小蒋:“舍不得!所以你别想着把‘天魔解体’用在我身上——我若是功力陡增三倍,第一个就先杀你。”

铎小公还真没这样想,因为“天魔解体术”的实施有其限制:虽然“解”的是别人的“体”,也是要调用自己的内力来“解”别人:玲童子武功与自己天差地别,“解”他自不费力;小蒋虽然打不过自己却也相差无多,“解”了小蒋他要在很长的时间内连玲童子都打不过——何况在此之前他还要先制住小蒋。

小蒋:“‘秘魔传音’的也是你?”

铎小公:“是。”

小蒋:“铎小公,你的未婚妻要你憎恨了全天下的女人么?”

铎小公:“?”

小蒋:“那你欺侮绣蓉究底是为何?”

铎小公:“欺侮?”

小蒋:“你把她从江陵掳到浔阳,再关到这苾园之中,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铎小公一手拈着酒杯,意外地想起一个问题,“你说…她被人强暴过么?”

小蒋脸色陡变。

铎小公:“随口一问。”

眼见这家伙又要拍案而起,铎小公不禁苦笑:“你放心,凭我这点微末道行还奈何她不得!”

——什么叫做“还奈何她不得”?他用了什么“道行”?今日绣蓉见到宋韫后的反常表现一幕幕闪过心头,一时小蒋的心肺都要炸开!

二人中间的石案平地浮起——他料小蒋会出手,先运力逼起石案作隔。小蒋一掌中正石案,铎小公亦一掌拍上,抵住来势:石案悬空夹在两掌中间,成了受力的靶子。微响窸窣,这块白岩天成的石案终不能支,龟裂、塌陷,落下竟流成了石粉!案上的茶具失了依托,却平坦坦地落地,连一滴的酒水也没有荡溢出来——只是不能再喝了。

白光倏起,切流粉而过,铎小公身形急闪,险险擦身——白光插入亭柱,正是一柄韭叶剑。铎小公左手探出,三指翻扣另一团白光——这一举实在险着,稍有挪捏不准,手就废了。因二人方才对掌所用皆是右手,正自后力未继之息,双方不约而同、均用了左手。饶是左手,竟也不差分毫,铎小公举重若轻、拿定另外一柄韭叶剑的剑腊。而他的脸色却无甚喜色——小蒋居然还有第三柄剑!

铎小公急出右手擒剑,小蒋右手即撒剑、却反向了铎小公的右手迎绕而上:缠丝手。四只手一时胶着难解,而小蒋的剑——手虽然松开,剑的去势犹在:

凌空的剑身没能没入铎小公的身体,仅差了寸许;因为他的护体真气受到引发,于关键之机阻滞了剑势。但,

依旧凶险——

风中细响忽闻,转眼看时,渌波亭四下居然人影森森:

十人,不多不少,就像是于此瞬间凭空而生。——现在的他,还如何也斗不过是个十个冥司使!

只未料,小蒋尚未开口,铎小公已沉声叫了退下。

不知是太过服从尊上之号令还是太过相信尊上之能耐,话音落处,人影退尽。——毕竟此时此势,小蒋已胜出了三分,而铎小公倒有七分难保周全!

“你会错意了。”铎小公这句是接了上面的话头说的。

“那你来作解!”小蒋抬膝抵住剑柄,意下:你最好给我个对头的解释,不然咱们就是看看我的剑能不能破你的真气护体!

铎小公:“你何时会犯困?”

——?小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想睡时。”

铎小公:“要是别人呢?要如何做?”

小蒋:“这不太好办。”

铎小公:“‘甫离魂’可以么?”

小蒋:“若由你来施出就可以。”

修习内功第一要调控精炁神,能葆精炁神完足,人不倦不困。如小蒋、铎小公的内功修为,是绝对足以令自己在不想睡的时候保持清醒…而要论被别人催眠,那须要施术之人的内功强过自己才成。“甫离魂”是一种不太常现江湖的催眠别术,但小蒋知道它。“术”如其名,可令受术之人在一段较短的时间内陷入睡前的神智迷离恍惚,要妙在“不着痕迹”、让人只是觉得自己打了个盹儿。这种机巧法门施展来无疑是要需要难度的,往往又作用武林高手身上、那施术之人的内功就必须过硬…是以此术太过吃力不讨好,几将绝迹。

铎小公:“你何时犯过困?”

何时犯过困?——这个直似无理的问题教小蒋心头一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