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叛逃
“彼拉克老了”
幽暗的走廊里,尤诺徐徐吸了一口烟斗,炽红的烟丝照亮了他充满血丝的眼眸。
“放在十年,不,五年前,他不会像这样絮絮叨叨地谈起故人和往事,只会不容置疑地指出一个方向,随后要求我们不遗余力地执行——当然,事后证明他总是对的。”
“你不打算听他的销毁巨人祷告书么?”
走廊对面,第六席火焰大主教,也是七位大主教中唯一的女性奥莉薇亚轻声道。
和其他六人不同的是,奥莉薇亚的身形并未因为恶神之火的侵蚀变得臃肿膨胀,反而保持着正常女性也难以媲美的窈窕优美,声音也如冰冷的幽泉般悦耳动听。
“不,我还是会按他说的做。”
“出于尊重?”奥莉薇亚微微歪了歪脑袋问道。
“出于责任,”尤诺摇了摇头道,“假如我不是火焰大主教,只是下面一名普通主教或者修士,出于对他的尊重和景仰,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但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就必须对得起我的责任和使命。”
“答应他,是因为我也察觉到了这本祷告书的危险,虽然我一向不认可彼拉克对信仰的纯洁性过分的苛求,但我也相信,那些超乎掌控而又过于强大的力量的确容易让人堕落。”
“前些日子我沉浸在巨人祷告研究之中,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彼拉克提出来我才恍然惊觉——并不是我在有意识地控制着研究的进展,而是那本书中的内容在悄无声息地引导着我深入下去,走向一个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的未来。”
尤诺取下紫铜雕成的烟斗,双指夹着它在墙壁上磕了磕,残留的烟丝和灰烬飞落出来,在半空中燃烧成一片飘零的火花,落地前便化作虚无。
“奥莉薇亚,你还记得六年前雷德尔分殿的叛逃事件么?”他问道。
“任何一位火焰修士都不会忘记吧?”奥莉薇亚交叠双臂,斜倚在墙壁上道:“主教亚蒙率领麾下七十四名习武修士集体叛逃,不愿叛逃的十二位修士被他们杀死灭口,我们的人赶到时,尸体上还燃烧着属于死之女王的黑焰。”
“这种级别的叛逃事件自王朝立国以来仅此一例,彼拉克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越发注重我们的信仰是否足够虔诚,大概也是怕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吧?”
“没错,”尤诺点了点头,“我们既是监视火焰之人,也是火焰诅咒之人,这两天放下巨人祷告书后,冷静下来想想,这次绝不是彼拉克杞人忧天,有雷德尔的前车之鉴,对待同样超出我们掌控的巨人之火,也由不得我们不谨慎小心。”
“可你也说了,主教以上的修士研究那本祷告书时没有出现太明显的问题,只要我们慎重一些,完全可以规避堕落的风险,”奥莉薇亚微微蹙起眉头道,“那天我就想说,但彼拉克都摆出了那种态度,唉”
“不单是风险上的问题,”尤诺说道,“从枢机会议结束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监视者要塞发现这本祷告书的过程太顺利了。”
“顺利?我记得他们呈上的报告书中详细记录了发掘祷告书的全过程,以及事后巨人余孽的反扑,监视者部队为此牺牲了不下十人”
“那些只是表象——”尤诺摇头道,“一本记载了火焰巨人本源之力的祷告原典,怎么可能历经整个巨人战争以及后来北境多年战乱而完好无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保留在巨人墓地之中?”
“我知道那里是曾经巨人王庭的旧址,从玛莉卡陛下和先王葛孚雷撤军后,我们也始终无力对那里进行全面清扫,以致于至今还有不少巨人余孽匿身其中苟延残喘,但这些,都不是那本祷告原典恰好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你应该也记得原典扉页金箔上雕刻的那个名字吧,圣赫仑穆尔——‘圣’是巨人王族的专属代称,赫仑穆尔则是巨人王庭的末代大祭司。能出自其手的祷告原典理应是巨人王朝最宝贵的财富,即使还有几本留存至今,也应该被那些余孽珍藏起来,视若自己的性命般守护,怎么可能随意丢弃在一处半毁的巨人贵族陵墓中呢?”
奥莉薇亚闻言一怔,一时陷入了沉默。
尤诺深深一叹,道:“那本祷告原典,很可能是一位隐于幕后的存在刻意设下的陷阱,但我无法判断陷阱究竟是那本书中的内容,还是祷告书本身,但不管如何,对方一定不希望我们就这么把书毁掉——所以,我恰恰要这么做。”
奥莉薇亚深深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吁了口气道:“怪不得即使是跟你不对付的希仑,也从不质疑你主管监视者要塞的能力,除了你,我们之中或许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个足以近距离监视火焰,还能坚守本我的存在了。”
“过奖了。”
彼拉克偏转目光望向圣堂深处,轻声道:“其实这才是我真正尊敬彼拉克的地方,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早接触灰灭火焰,却至今仍能保留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虔诚的信仰,这一点,即使纵观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他站直身体将烟斗收入贴身的衣兜,道:“监视者要塞那边应该已经将销毁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你有空的话,也督促一下北边的情况吧。”
“我明白。”奥莉薇亚应道。
两位大主教结束了短暂的会面,各向着走廊的一边走去,不久之后他们便会离开圣堂,返回各自驻地,继续年复一年的守望。
然而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监视者要塞已经乱成一团。
要塞上下的灯火全部被人点亮,嘈乱的搜查与问询声在各处响起,还有一队队披甲上马的哨骑连夜散向四面八方,举着火把驰向漆黑的夜幕。
主教书房中,居中的檀木书桌被整个掀倒在地,触目可及的家具也被砸了个干净,亚冈提背着双手两眼通红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散发出的气息一如暴雨上空的阴云般压抑。
“这孩子他怎么会叛逃,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