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两人心照不宣又各怀心思地回了自己领地。
二十分钟后,江杳抱着睡衣,敲响了隔壁卧室的门。
“我房间的浴室放不出热水了,借你浴室用用。”
卧室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从里面被打开,江杳来不及防备,视野里猛地塞进一片冒着热气的赤裸胸膛。
江杳呼吸一窒,惯性往下瞟了一眼。还好,穿着裤子。
他原本打算去一楼浴室洗澡,都已经走下半截楼梯了,突然想起他和段逐弦刚刚破冰,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巩固一下关系,于是才转头来找段逐弦。
可此时此刻,他面前站着衣不蔽体的前炮丨友,对方身后是他们厮混过好多次的大床,在这种情况下借浴室洗澡,莫名像在暗示别的什么……
江杳猛地一凝神——他俩现在是哥们。
怎么能想那些不健康的东西?睡哥们可是要遭天谴的
“你用吧,我现在要去公司一趟,正准备跟你说。”
段逐弦倒是很淡定,帮他开门后,走到衣柜旁继续挑选衣服,转身的时候,肩胛、背肌、腰线暴露无遗。
许久没见,段逐弦身材好像又变好了一点,江杳依旧站在门外,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光洁紧实的后背。
他眼神顿时飘忽起来,视线像有弹性似的,落下,弹开,又落下,又弹开。
他俩刚搞上的那段时间,有点不知节制,每次被某人欺负狠了,他便泄愤似的在对方背上抓出痕迹,往往旧的还没消,又添新痕。
但现在,那块皮肤已经恢复如初,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不是要用浴室么?”
段逐弦的声音由远及近,江杳如梦初醒,从成堆黄色废料里爬出来,顶着两只泛红的耳尖,一溜烟进了浴室。
这个澡洗得略有些久。
结束后,江杳用冬季睡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将扣子系到最顶上那颗。
他把门推开一点缝,半个身体做贼似的探出浴室,确认段逐弦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挺直腰板回到自己房间。
趴在床上,江杳把陈一棋喊上线,连麦打游戏。
“段逐弦最近表现怎么样,没惹你吧?”陈一棋还惦记着他们冷战的事。“他挺好。”江杳匆匆扔下仁字,沉声提醒,“我看到你了,注意西南方向有人。”
经过一阵艰难厮杀,两人终于在仓库成功碰头,搜刮了一圈物资,陈一棋突然怪声怪气调侃:“你对段逐弦真是越来越宽容了,你们该不会在玩先婚后爱吧?”
“滚。”江杳懒得理陈一棋,“上学那会儿,我和他有点误会,现在解释清楚了。”陈一棋惊讶:“所以你俩和好如初啦?”江杳淡淡道:“如初谈不上,只能说暂时放下了。”
毕竟后来段逐弦改志愿、看他暗恋失败笑话等等那些破事儿,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他做人大度,不打算再计较。
第一场战斗结束,战绩跳出来后,陈一棋沉默良久,嗓音凉凉道:“你不是江杳,叫江杳本人来跟我组队。”
看着惨不忍睹的胜负率,江杳忍不住捏捏眉心。
他操作频频失误,纯属是被桌上那一大束玫瑰花给晃的。
每回屏息瞄准的时候,他眼角就掠过一团夺目的红,紧接着子弹就打偏了。休整装备的间隙,江杳道:“问你个事,送红玫瑰是什么意思?”陈一棋:“你收到红玫瑰了?”
江杳:“嗯。”
陈一棋语气忽然兴奋:“有人想绿了段逐弦!”江杳顿了顿,问:“有给兄弟送的么?”
陈一棋更兴奋:“有人想打着兄弟的幌子绿了段逐弦!”江杳沉吟道:“有没可能送花的人不知道红玫瑰的意义?”
“不可能。”陈一棋斩钉截铁,“除非这人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江杳语塞。
可惜这人不仅接受了义务教育,还考入国内最高学府,进世界名校留学,智商卓群,人中龙凤,精英中的精英。
陈一棋道:“你人缘好,平时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分不清真情假意也正常,总之玩玩可以,但千万别被外面那些心怀叵测的小绿茶骗了。”
深夜,江杳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和天花板干瞪眼。
大约一小时前,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但过了这么久,一直没听见隔壁房门有动静。鬼使神差地,江杳翻身下床。
一楼只有客厅开了两盏小壁灯,光线虽弱,但足够普通人视物,对江杳而言却稍显昏暗,勉强能看清两米外的沙发上躺着个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个东西,整个人往前一滑,稀里糊涂砸到了某个人肉垫子上。
耳边响起无意识的闷哼,紧接着是灼热的气息丝丝缕缕落在耳畔:“一睁眼就看到你投怀送抱。”
挺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偏偏嗓音带着点沙哑懒倦,咬字也不清晰,好像在故意搔刮他耳膜,听着特别不正经。
“投怀送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江杳立刻直起上半身,气哼哼地半跪在地毯上,往旁边瞟了一眼。
他踩到的是个文件夹,正翻开某一页,看起来是在被阅读的过程中脱落的。他刚要去捡,便被一只滚烫的掌心握住手腕,往沙发的方向带了一下。江杳重心不稳,又摔回段逐弦身边。
他吓了一跳,有些狼狈地瞪向那双失了深沉而略显轻佻的眼睛,再结合某人以往的禽兽做派,脑中立刻警铃大作。
大半夜在客厅对好哥们下手,这人还要不要脸了?他心脏砰砰直跳。却也只是僵在那,没反抗。
然而,和设想中的不一样,段逐弦把他拉回来后,并没有继续动手动脚,只是轻轻地摩挲他的手腕,像寻求抚慰般,掌心的高温源源不断渗进他的皮肤血管。
江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段逐弦这种严于律己还有轻微洁癖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不脱衣服,皱皱巴巴睡在沙发上。
他立刻语音呼唤智能灯。
几盏大灯亮起,江杳眼前花白一片,他来不及适应,低头检查段逐弦的情况。段逐弦似乎并没意识到他开灯了,双眼半阖着,苍白的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潮红。江杳眉头一皱,掰开段逐弦箍在他手腕上的指骨,意料之外地轻松。那只失去攀附的修长大手垂落在沙发边,无力的状态让江杳顿时心惊。他立刻探了探段逐弦的额头,烫得吓人,“你发烧了?”“不知道。”段逐弦慢半拍道。“原来还有段总不知道的事啊。”
江杳嘴闲不住攻击,但还是三步并作两步,拿了体温表来过来。
果然,396c。
“只要一下雪,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还真是。”
江杳盯着体温计上的数字,语气似有几分轻松的嘲弄,唇角勾起又放下。可短短几秒钟,他便左右转了三次身,三次都没有目的性。从段逐弦的视角看,江杳一张故作镇定的脸上写满了“无措”。终于,江杳从混乱中找到了头绪:“我去取车,咱们去医院。”段逐弦道:“发烧吃退烧药就行了,没必要去医院。”
江杳从记事起就没发过烧,不太信:“真的吗?这么高的体温,我怕你烧傻了。”
“不会的。”看着江杳略显彷徨的表情,段逐弦实在没忍住逗弄的心思,“别担心,就算真烧傻了,也是我傻,不是你傻。”
江杳脸一黑,眼底还真闪过一丝忧虑。
他用力掐住段逐弦的下巴,威胁道:“你最好给我快点好起来,要是烧傻了,我马上就把你踹了,谁要跟个傻子过一辈子?”
漂亮饱满的唇,往外吐着凶巴巴的话,却像掺了蜜一样。原来江杳想和他过一辈子。段逐弦唇角浅浅弯起一个弧度,没让江杳察觉。
江杳不知道烧成这样是什么感受,只好先把段逐弦扶回房间,毕竟沙发睡着肯定难受。
段逐弦没什么力气,上楼的时候,一半力道都压在他身上,火热的身躯笼罩在他身侧,散发出的温度比夏天的火炉还要霸道。
把人弄上床后,江杳顾不上满头的汗,赶紧上网搜索退烧方法,然后撸起袖子打了盆冷水,往里面加冰块,毛巾浸透冰水后,拧干敷在段逐弦额头上。
暂时安顿好段逐弦,江杳走到露台上,给段逐弦的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
医生说段逐弦最近工作强度太高,休息不足,前两天就有点着凉低烧,但按照段逐弦的体质,应该很快就能自愈,他也没想到会演变成高烧。
江杳愣了愣,大概知道这高烧是怎么来的了。
明明自己生病了,大冷天地还把外套给他穿,又陪他淋了半小时的大雪。傻子。
江杳暗骂一句,又事无巨细地咨询了家庭医生其他注意事项,得到“可以先居家休养看情况”的答复后,才终于放下一半心,去给段逐弦准备退烧药。
露台门打开,段逐弦看见江杳握着手机急匆匆走进来,根本来不及看他一眼,便大步离开卧室,旋风一样刮来又刮走。
他从没见江杳这么匆忙过。
明明是活得最潇洒恣意的人,却偏偏被他牵住手脚,打乱阵脚,过去的十年是这样,眼下亦是如此。
他心中忽然酸软得厉害。
这么好的江杳,他刚才还坏心眼地逗人家,故意看那张骄矜漂亮的脸为他写满担忧,要不怎么说他这人道貌岸然、不是个东西呢
几分钟后,江杳端着玻璃杯和药丸返回卧室,见段逐弦闭着眼,明显是在装睡,便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大郎,该吃药了。”
段逐弦睁开眼,干燥的唇动了动:“娘子在外面有人了?”江杳挑挑眉:“你就说吃不吃吧。”
“吃。”段逐弦坐起身,接过江杳手里的药丸,就着几口温水仰头咽下,“毒药我也吃。”江杳翻了个白眼:“有病。”
但这两个字对段逐弦毫无杀伤力,因为段逐弦这会儿确实有点大病。在江杳的指挥下重新躺回去,段逐弦道:“别管我了,去休息吧。”江杳“嗯”了声:“你睡着我就走。”退烧药有安眠成分,没过多久,段逐弦就进入了轻度睡眠。
高温让段逐弦的嘴唇起皮干裂,本就浅淡的唇色更是苍白得吓人,江杳看不过去,便用棉签蘸水给段逐弦湿润嘴唇。
但他从小饭来张口,是被家人宠大的,根本不会照顾人,尤其是病人。
好几次他都蘸多了水,水珠顺着段逐弦的下巴流到衣领里,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擦,生怕段逐弦二次着凉。
忙活完一通,江杳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视线垂落到段逐弦脸上。
这人本来就疏离淡漠,平时总是一副冷如冰霜好像谁都欠他钱的样子,本来看着就没多少人气儿,这会儿皮肤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变得愈发像尊雕塑。
冷冽,完美,但缺乏生命力,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模样。再锋利的冰雕,融化时也是脆弱的,这么冷硬强势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病倒了呢
上午那会儿,段逐弦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游刃有余地装逼;几个小时前,段逐弦在漫天大雪里,低声下气说漂亮话;现在,段逐弦又成了一副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撂倒的脆弱模样。
这么一套起承转合下来,说没点触动,那是假的。
但又不止是触动这么简单。
这种感觉有点像被下蛊,一颗心好像被什么牵引住了,失去了基本判断力,总之不太妙。
他都不禁怀疑,倘若段逐弦以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继续开口向他求和,他可以立刻原谅段逐弦所有的不是。
所以段逐弦必须立刻好起来。
敷额头的毛巾已经换了十几遍,江杳仔细观察段逐弦的睡眠状态,仿佛神经质般,每隔几分钟,伸手探一下段逐弦的额头、脸颊、耳根、颈窝,生怕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蒸发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杳毫无知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段逐弦的体温终于降到38度以下。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江杳原本还算清醒的大脑突然就被困意席卷。他实在撑不住,没过几秒钟,便趴在段逐弦床边睡着了。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对上段逐弦专注望向他的视线,立刻清醒过来。
江杳坐直身体,揉着眼睛问:“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吗?”
段逐弦靠在床头,盯着江杳后脑支棱出来的红毛,淡淡道:“睡得还行,就是梦里老有人摸我。”
江杳脸—热,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闷声闷气道:“谁摸你了?”段逐弦道:“一个我喜欢的人。”
江杳瞪大眼,憋住的那口气差点没提起来。他鞍前马后照顾了段逐弦一宿,结果这人梦里都是沈棠
江杳越想越气,已经无暇思考等下用棍子还是拳头,清蒸还是红烧,直接用力拽过段逐弦的衣领,把人按倒在床上,指骨都捏白了,恶狠狠道:“你他妈听好了,昨晚是我在摸你!”
某人行迹太恶劣,骂一句根本不解气,江杳咬着牙根,再添一句:“你个没良心的混蛋!”压在身前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睫毛轻颤,眼圈泛红,眸光潋滟,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气的。段逐弦点了下头:“嗯,我说的就是你。”
江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