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暗度陈仓。”(1 / 1)

“你们两个??”

沈棠缓缓瞪大双眼,朝右边看看江杳,又往左边看着段逐弦,双手食指碰在一块儿,“我的天,我没做梦吧?小薇快来掐我一下。”

段逐弦点了下头:“没做梦,等明天领完证,江杏就是我老婆了。”

又是一声石破天惊。

江杳脑袋嗡嗡作响,面红耳赤,恨不得冲上去摁住段逐弦的嘴。也不知道段逐弦抽什么疯,居然跑到沈棠面前宣布婚讯。

还一口一个“老婆”叫得亲热,搞得他们好像是自由恋爱修成正果一样。

果然,沈棠误会了,拍着巴掌道:“好好好,小丑竟是我自己啊!亏我还一直以为你们闹矛盾,想了一堆调解的法子,搞半天你们是在暗度陈仓!”

暗度陈仓。

这罪名可太大了。

江杳比窦娥还冤,大步走到沈棠面前,试图辩解:“死对头和结婚对象,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你能理解么?”

沈棠笑眯眯道:“理解理解,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嘛。”

江杳扶额,头一次感受到百口莫辩的滋味。

沈棠嘴角擒着笑,故作叹息地摇摇头:“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没一个人告诉我,我这朋友当得可真没地位。”

提起这茬,江杳顿时来了劲儿:“还说我呢,你大一那会儿和你老婆谈恋爱,不也没及时向我报备么?还是某人要你带小许过来让我见见,你才想起我这个好兄

弟。”

江杏抱着过去的账本哗哗翻着旧账,继而想起当年大雪中的不欢而散,便没好气地瞪了门外一眼,触到段逐弦早就等在那里的视线。

“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江杳表情凶巴巴,像个刺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段逐弦伸出手,轻轻揽过江杳略僵硬的肩膀。

向沈棠夫妻俩告别后,江杳挣开段逐弦的胳膊,火速拉开半米远的距离。他心里别扭得很,不知道段逐弦唱的究竟是哪出。江杳先前没开车过来,出了楼栋后,下意识跟段逐弦走。天幕是厚重的烟灰蓝,像藏了一出剧目。

借着夜色,江杳幽幽地瞧了会儿段逐弦的侧影,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沈棠住这里?”

段逐弦淡淡道:“不难查。”

以段逐弦的能力人脉,想知道一个人的住址,确实简单,但总归要花点时间和精力,何况段逐弦这么个分秒如金的大忙人。

江杏眯了眯眼,略嘲讽道:“你该不会早就调查好了,随时准备去做客吧?”

以段逐弦暗搓搓搞事的习性,他相信段逐弦能干出这事儿。

“刚查的。”段逐弦转头看向江杳,“为了接你。”

月光恰巧探出云层,照亮段逐弦的脸,疏朗,坦荡。

江杳愣了一下。

胸口那根凭空出现的羽毛,又开始隔空搔痒了。

直到他听到开车锁的声音。

“上车吧。”

段逐弦拉开副驾,动作语气干脆利落,带着催促意味。

进车门的时候,江杳心头那股痒劲还没过,分了神,没注意头顶,撞到了一只手。

段逐弦嘴上急得很,手上却像个绅士一样,帮他挡着门框。

坐在车里,江杳收到沈棠发来的消息:「虽然有马后炮的嫌疑,但我其实早就有预感,你俩可能有一腿。【狗头】」

江杳发了个问号过去。

沈棠:「上学那会儿,你们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磁场特别强,我老觉得你俩关系最好,我是多余的。」

呵,观察得还挺仔细。

江杳腹诽,

那我以前还喜欢过你呢,你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这个钢铁直男。

江杳盯着沈棠发来的话良久,把手机倒扣在大腿上,偏头看向车窗,从玻璃上窥见了一点段逐弦的轮廓。

对于沈棠的推论,他并没有想要全盘否认的意思,他才不是段逐弦那种不坦诚的人。

老实讲,在过往的岁月里,段逐弦的存在感的确要比沈棠强。

于他而言,沈棠就如同静静站在精美油画里的佳人,惊鸿初见,赏心悦目,是年少限定的悸动和审美。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画面逐渐老旧模糊,人与背景逐渐融为一体,最后只剩下一抹绚丽而空洞的色彩。

段逐弦则刚好相反,是一场无声的爆炸,或是射入他世界的一枚信号弹,强光令人目眩,带来天翻地覆的暴动,所留下的深刻标记,即使岁月变迁也毫无磨损。哪怕他当年喜欢沈棠的时候,投向沈棠的视线末端,也时常是段逐弦这个情敌。

至于段逐弦,他没看出这个人有多在意他。

除了故意气他的时候。

他觉得沈棠最后一句属实夸张了。

沈棠和段逐弦有竹马之谊,他一个从天而降,一上来就跟段逐弦针锋相对,恨不得出现在每条路中央把段逐弦堵死的人,怎么能比

轿车驶过一条宽敞的大路,车载屏幕上跳出一个名为“张浩”的来电显示。

段逐弦抬手接通。

对面的声音直接外放了出来:“段总,您身边这会儿没别人吧?”张浩语气迟疑,像是有什么事要汇报,但又怕泄密。

正当段逐弦想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江杳点了点窗玻璃:“把车停路边吧,我正好去对面转转,你完事了联系我。”

刚才拐弯的时候,他看到马路那边有个开放式的建筑设计展览橱窗。

段逐弦看了江杳一眼:“你不用回避。”

江杳不领情地抬抬下巴:“我才没兴趣偷听呢,别到时候出了啥事赖我头上。”

段逐弦眉梢微挑:“我什么时候赖过你?”

……江查语塞

明面上,段逐弦好像确实没怎么埋怨过他,反倒是他对段逐弦有一堆意见。

“行了行了,我就不打扰段总办公了。”

车刚停稳,江杳便丢下一句话下车,眼神飘忽,语气浮躁,开门关门的动作略粗鲁。

这是江杳心虚的典型表现。

段逐弦目光紧紧追随出去,直到夜风中那个酷酷的背影消失在花坛拐角,弯起的唇角才逐渐回落。

电话那边的张浩屏息凝神了半天,突然被段逐弦公事公办的冷淡声音点醒,赶忙开始汇报工作。

有一瞬间,他都快怀疑自己打错电话了。

刚才话里带笑的温柔男人,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段总。

这几天按照段逐弦的指示,张浩继续调查段飞逸的动向,有了一些新发现:“段飞逸在溪庭有一套住宅,您应该知道吧?”

段逐弦“嗯”了一声,眼神微冷。

张浩提到的这套房子,就是当年他母亲出国前留给他的唯一资产,在他十六岁那年,被他父亲段松以非常规手段拿走,转赠给何霏霏和段飞逸,只为了投诚何家,谋求何家的商业支持。

此前他一直独自住在那里,直到母子俩拿着房本堂而皇之进门,将他赶了出去。

张浩继续说:“房子年中办理了过户,现在记在一个叫刘敬的人名下。”

刘敬是诚安集团的技术人员,对于整个企业而言不算多么重要的角色,但能接触到证券交易的关键信息,而段飞逸是当初华延协助诚安上市的主要负责人。能以几

千万的房产做交易,这两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利益关系。

十五分钟后,结束通话。

段逐弦捏了捏眉心,随即压着限速,驱车驶向马路对面。

下车后,大步往街心广场的方向走,老远看到一小撮红发,在夜风中肆无忌惮招摇着。

眼底最后一点凉意如雾散去,段逐弦匆促的步伐慢了下来。

江杳正拿着手机扫码,给橱窗里的建筑作品投票,然后认认真真填写评语,满脸挑剔。

段逐弦没有打扰他,徐徐退开几步,放了根烟在嘴里,想了想,没点燃。

江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十分投入地写了一大段话,点完发送才察觉到身后有人气,一抬头,从玻璃上看到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段逐弦背光而立,面容藏在阴影下,只露出默默注视他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江杳觉得那双眼睛比漫天的秋夜还要柔和。

江杏单手插兜,回头:“段总在spy背后灵呢?”

“那你被我吓到了么?”

逆着身后的街灯,段逐弦的视线从一而终地落在江杳脸上,调侃的话既不刻薄,也不冷硬,淡淡的神情如水般揉进灰蓝的夜色。

江杳愣了愣,嗅到了一丝低气压。

他走到段逐弦面前,弯腰仰起脸,视线由下往上好奇问:“段逐弦,你心情不好啊?”无论伪装得再稀松平常,也还是排除不了被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看透的可能。这是段逐弦这么多年来得出的经验。

段逐弦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离得很近的漂亮面孔,薄唇微动:“没有。”

呵,嘴硬。

江杳撇撇嘴,但好心眼地没拆穿。

他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后,又用自己的烟头往段逐弦指间的烟上靠了一下,在无人的广场,和段逐弦并排吹冷风,陪段逐弦抽完烟,才一同回到车里。

回家路上,段逐弦问江杏:“你好像对刚才那个图书馆设计不太满意。”

江杳懒得谴责段逐弦偷窥他手机的不道德行为,稍稍解释了一下:“建筑是公共艺术,比起艺术性,我更看重实用性。”

段逐弦点点头:“你想说它华而不实。”

“是啊。”得到正确回应,江杳稍稍坐直了身体,“那个作品虽然大胆采用了倒三角的设计,但一味追求创新,忽略了下层的支撑和材料密度,承重性能太差,很难付诸实践,目前最大的作用就是制成3d模型,放在漂亮的橱窗里,供路人拍照打卡发朋友圈,至少在我看来,它只是个艺术品,不能称之为建筑。”

谈起喜欢的话题,江杳那张骄矜傲气的脸少见地沉稳严肃。

段逐弦偏头打量了江杳一眼:“想不到你这么追求脚踏实地。”

江杳翻了个白眼,嗓音凉凉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谁叫你成天遗世独立的,压根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段逐弦笑了一声,没纠正江杳话里的谬误。

江杳这会儿正在兴头上,继续分析刚才的案例,进行口头改造,细化到材料选用、电梯布局和成本控制,两只手忙碌地比划着心中的雏形。像一颗鲜活的星星在深空闪烁,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段逐弦余光看过去,趁夜色,偷摘了一缕星辉。

江杳不带停地讲了半路,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有点自说自话,段逐弦八成已经听烦了。

“算了,你又不懂,我跟你扯这些干嘛?”

江杳嘟囔了一句,因为兴奋而绷紧的身体像漏了气的皮球,逐渐松软下来。

窝回车座后,他大咧咧地戴上连衣帽,拉下帽檐把眼睛一遮,装睡觉。

黑色轿车疾驰在笔直的公路上。

远处天际,吝啬的星星将自己藏进了云端。

到了家里,江杳精神抖擞冲上楼,被段逐弦半路拦住:“早点睡,明天还要领证。”

“知道了知道了。”江杳拨开段逐弦挡在面前的手臂,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别熬夜。”

站在江杳身后,段逐弦又提醒了一次。

江杏推开房门的动作一顿,背上顿时爬起心虚,他的确打算开个图,改造一下今天看到的展品。

“老妈子上瘾了是吧?”

回没好气地扔下一句,江杳一溜烟钻回了卧室。

翌日清晨,江杳被段逐弦叫醒,枕头旁边还放着一本砖头似的建筑工具书,办公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纸,电脑也处于待机模式。

段逐弦进门的时候,一点也没惊讶。

江杳半睁开眼,依稀看到床边西装笔挺的身影,又闭上眼,呢喃出一个字:“困。”

他骨相好,面部折叠度高,一张脸从正面看只有巴掌大小,嘴巴缩在被窝里,说话和平时拽兮兮的腔调不同,有种江南水乡的绵软。

江家就是从南方迁过来的,两年前,段逐弦在江杳老家省会出差时,曾特地转机,造访过江杳出生的小城,那里山清水秀,花团锦簇,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感觉到有只微凉邪恶的手试图揭开自己温暖的被窝,江杳双手攥住被子,虾米似的把自己裹紧:“让我再睡一小会儿好不好……”

难得听到江杳跟他撒娇,段逐弦心软了,只好拍拍被子,哄人似的说:“已经让你多睡一小时了。”

最终,江杳还是在段逐弦温和但强硬的叫醒服务中坐起了身。

“要不咱改天再领证吧。”

江杳浑浑噩噩地说,脑后那撮红色挑染乱七八糟翘着,随着他打瞌睡的动作,小尾巴似的一抖一抖,浑身都散发着耍赖皮的气息。段逐弦维持弯腰的动作,有些无奈地扶住面前摇摇晃晃的人:“我爷爷找大师算好的黄道吉日,过了今天就要再等三年。”

江杳闻言,惺忪的睡眼顿时一亮:“那不挺好的?”

段逐弦不再废话,无情地把人拎出被窝。

江杳不情不愿撒上拖鞋,走一步,栽一下,困得脑袋直插地府,刚打算趁段逐弦不备再躺回去,就被对方眼疾手快拿下。段逐弦眼都没眨,直接把这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拦腰捉进浴,顺势捏了把腰。

意识到什么,江杳倒吸一口凉气,瞌睡全醒了。

“你干什么?”

“看你困成这样,帮你醒醒神。”

段逐弦一副善心大发的姿态,从后面搂住江杳发软的身体,盯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算了,某人自己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江杳干脆眯起眼,靠在段逐弦怀里,结果一下没把持住。

他懵了一瞬,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段逐弦错愕的表情,紧接着,笑意从那双黑眸中闪现出来,很快蔓延至眼角眉梢。

江杳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段逐弦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还很贴心的帮江杳整理好衣服,然后拍了拍江杳的屁股,示意他可以活动了,像对待小朋友那样贴心。江杳红着脸,险些咬碎后槽牙,只觉得男人尊严遭到重创,直到坐上去民政局的车,都没理段逐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