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安静的像是这个世界都是无声的。
梦里,熊熊火焰疯狂的燃烧着,被火焰包围扭曲的脸孔,他们不断的在挣扎,不断的努力求生,却被火海吞没,无情而又霸道的吞没。
爹呢?她的爸爸呢?
她惊慌失措的寻找着,一边呼喊一边拨开满地的尸体寻找,爹在什么地方了?为什么她找不到了?
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爹————!”向洛云猛然清醒过来,额上大滴答滴的滚落汗珠,后背一片冰凉的湿意。
“洛云!”云轩扬立刻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焦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洛云?”
向洛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知道气息渐渐平定下来,这才慢慢的抬眼看他,“这里……是哪里?”
云轩扬心疼的抚顺了她让汗水浸湿的发,轻轻的松了口气,“没事了,没事了,这里是城外了一个小山村。”
“小山村?”向洛云皱了皱眉,旋即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下来,“我爹……找到尸体了么?”
云轩扬无声的叹息,“洛云,督察院全部被烧毁了,在那样的情况下很难找到尸体,有些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有些也已经焦黑难忍,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
向洛云沉默了下来,昨夜那一幕一幕深深的硬在了脑海之中。
向家上上下下四十多人,除了她,全没了。
她突然之间很想笑,君王城下,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原则。
可笑的是她现在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妄为她两世为人,却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深深的记住了这个道理。
“洛云,接下去,你要怎么办?”云轩扬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溢满了心疼。
“还能怎么办?”向洛云抬头望天,“天下之大,难以容身,我这等污秽肮脏的身份,迟早是要上火刑浸猪笼的。”
可是,她不甘心,向家上上下下四十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她不甘心!
“洛云,如果,如果你没有去处的话……”云轩扬犹豫吞吐的一会儿,这才慢慢的道:“就留在这里,这个地方很隐秘,四周都是我的人,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的,就留在这里,让我……照顾你,可好?”
“……”向洛云回望他深情的眸光,心底却是一片凄凉,她的心一直都很小,很少装人,所有一旦装了人,便很难再装下其他人,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面对她的沉默,云轩扬有些失落,却还是温柔的笑笑:“你可以先不回答,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段日子,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答案,好吗?”
向洛云无法拒绝她的温柔,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云轩扬立刻绽放出柔美的笑颜,轻声说道:“那你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我先回皇城一趟,晚上再过来看你。”
“嗯。”向洛云嗯了一声,没有拒绝。
云轩扬见她神色没有了异样,这才放心的离去。
“好好照顾着洛云,你们有空的话,多陪她说说话,多说些好玩的故事给她听知道了吗?”云轩扬不放心的交代着手底下刚调来的丫鬟么
。
“是的,少爷,我们会照顾好小姐的。”
得到了他们的再三保证,云轩扬这才放心的望了一眼房间的人儿,转身离去。
洛云,这一次,你就留在这里可好?让我照顾你,让我亲近你,让我拥有你。
我一直以为这是个奢望,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它变成理想,就这样,可好?
云轩扬并不想回皇城,更不想回皇宫,真想就这么抛开一切,然后带着自己心爱的那个她,一起策马奔腾,一起笑傲江湖。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放下,他还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不过,一定很快的。
洛云,只要你答应我,那么等我,很快我就能够把所有的事情了解掉,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
他带着满心的希望,带着浓浓的喜悦赶回了皇宫,然而他却不知,等他再度充满的赶回小村庄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封冰冷的信。
家不在,亲不留,
上穷碧落,洛云不离不弃,
殿下之恩,有缘再报,
今日起,世上再无洛云此人。
勿念,珍重。
——————————————————————————————————————
永和宫,云凌溪坐在轮椅之上,静静的在玉兰树下,出神的望着天空。
江大护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殿下就这么站在那三天三夜了,一句话也不说,一口水也没喝,就这么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恨恨的一跺脚,那个该死的女人,就这么走了吗?为什么不来和殿下告个别?殿下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了,你为什么还不来?该死该死该死的臭女人……
莫宁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过来,轻声道:“主子,您该吃药了
。”
云凌溪仍然是一动不动,似乎将他们都当成了空气,然而他的脸上却异常的苍白。
莫宁轻轻的吸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酸意,哽咽的道:“主子,您若是再不吃药,伤口要恶化了。”
他看着殿下苍白的脸色,那道射入后心的箭羽,伤口差点要了殿下的命,太医院的人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殿下救活过来,可是他却一醒来就让人将他抬到了这里,默默的看着,看着。
他们都知道殿下在做什么,他是在等人,等一个人回来质问他原因,或者,回来问句为什么,可是,三天三夜了,那人恐怕早就走了,又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云凌溪还是无动于衷的望着远方,他似乎就像是个蜡人,没有感官,没有知觉,如果不是他的脸上浸出微小的细汗,恐怕他们真的要以为眼前这真的只是一个,蜡人。
“主子!”莫宁一把跪了下来,江城跟在他身后,两人齐齐跪在了云凌溪的眼前,眼眶通红,“主子,属下求您了,请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云凌溪僵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极慢极慢的垂下了目光,落在了身前跪在地上的两个大男人身上,似乎已经千万年没有变过的姿势终于转动了。
“什么?”他的声音太过沙哑,显然模糊不清,像是从沙盖里挤出来的一般,干涩的让人心口发疼。
“主子!”莫宁与江城两人大喜,“主子,您该吃药了!”莫宁连忙把药递了过去,这药迟来了三天了,殿下身上的伤,如何能受得了?
主子为了拼尽全力救下向震洪,受了致命的一击,若不是命大的话……如何还能在这里?
可是这样重的伤,真的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
向洛云,你可知那晚要是没有主子在暗中安排的话,单单一个轩王殿下,如何能救得了你?
向洛云,你可知若是没有主子在帮你们,就连轩王殿下都会因为那晚的行动而被乱箭射死?
向洛云,你又可知,你以为主子害了你向家上下被灭门,可殿下却为了救你向家上下,而差点丢了性命?
你可知……可知主子心中有多在乎你?
云凌溪静静的看着他手中拿得那碗药,干涩的眼睛似乎看不清事物,索性不看了,慢慢的嗯了一声
。
莫宁二人大喜,连忙拿起汤匙,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喂着云凌溪。
药喝了一半,云凌溪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前方,“莫宁。”
“属下在。”莫宁连忙应了一声。
“你知道,什么叫做恨么?”云凌溪淡淡的问,他的声音太过沙哑,若不是仔细听的话,根本听见他在说什么。
莫宁深深的低下了头,“属下,不知。”
云凌溪缓缓的看着远方天际那一抹暖阳,艰涩的道:“我以为她会恨我。”
“怎么可能?!”江城不甘心的插了一句,“殿下,您为了她尽心尽力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恨你?”
“尽心尽力?”云凌溪摇摇头,“向家上下,若不是我,便不会死了。”
“不是你!”莫宁哽咽了起来,“是长风和国师!不是主子您!”
“他们亦是我的人。”云凌溪收回了目光,看着膝盖上放着一支有些发黑的玉笛,这是他们离开天牢后,他在牢房里找到的。
她没有带走,没有带走他唯一的感情。
“我以为,她会恨我。”他轻轻的抚摸着那支玉笛,声音很轻,很模糊,“可是,她却连恨,都不想施舍给我。”
如果,连恨都不想恨他了。
那么,他在她的记忆中,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