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尘从喻清渊臂上伤处收回目光,淡道:“把你的伤口管一管。”
喻清渊见宴尘暂时能维持住形态,便又转出去侧间,他将自己规整妥当,穿戴齐整,回来后站在窗边自己包扎伤口。
宴尘看他在伤处胡乱洒了些药粉,而后右手拿着布条在上面缠了几圈,用牙齿咬着另一边去系。
在喻清渊转入隔间时宴尘已经蒸干了身上衣衫,见此他沉默几息,还是开口道:“过来,我帮你。”
喻清渊一听,立刻走过来,站在他身前。
宴尘抬眸,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要如何包扎伤口,他往身侧示意了一下,漠声:“坐在床上。”
喻清渊依言坐下,却只是看着他。
宴尘:“手臂。”
喻清渊这才将左臂伸到宴尘面前。
宴尘将他刚才半缠着的布条拿开,见那伤口依然骇人,他沉下目光,一手将他手臂抓着,一手指尖凝出灵力为他清理。
宴尘自是专心,喻清渊看着他的指尖,看着他的手背,慢慢的将目光转到他的面上。
屋内酒香未散,淡淡的。
喻清渊看了宴尘一会,蓦的抬起右手,指尖轻轻触上了宴尘一边额角。
那里有一线浅痕,是宴尘未入琉璃盏中时,他??人在那山中遇到拿着宴尘发带的叶凉州,喻清渊以为宴尘杀他,当时心中愤恨,击向叶凉州的灵刃余波割破了宴尘的额角。
此时那痕迹已经很浅了,再有几日便能好全。
宴尘手上不停,却是偏了下头,躲开。
喻清渊一顿,强行敛下心绪,收回手。
宴尘那额角处有青丝荡落。
喻清渊眸光不移,宴尘低眉时一派认真,喻清渊到此时都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人真的回来了。
“师尊,你……的心还好吗?”
宴尘似乎微顿了一下,又似乎并未,“无事。”
两字冷绝,从来不曾将自己看的重过。
让他看重的人,抛却情爱之外,从他入世历劫开始,就只有喻清渊一人罢了。
这淡淡的无事??字瞬间戳进了喻清渊的心肺,现在回想起来,这人从他此世重生之后,就一直在为他受伤。
“你的金丹……”回不来了。
宴尘不接他此句,只道:“好了。”
那臂上伤口被仔细包好,自然是胜过喻清渊自己的手笔。
喻清渊在那布条上抚了一下,只觉宴尘缠的十分好看。
他抬起头,正要与宴尘说些什么,便见宴尘已经盘膝在床尾,闭目静心了。
虽是在北海之下,此时地面上天光也已至暮斜,喻清渊也知宴尘这般应当好好休息,他同样在原处打坐,将右手触到宴尘左臂,助他恢复。
屋内酒香还未曾散尽。
……
子时之后。
喻清渊猛然睁开眼,他感觉自己身上燥热,尤其是下腹那处。
自从宴尘归去,他从未有心思如此。
他转头,看了看身侧,见宴尘仍如之前一般,还在周天运行,且整个人已经恢复成原来本体之态了。
喻清渊自是一阵欣喜,他嘴边露出一抹轻笑,正要将宴尘好好看看,他心口突然一热,那下腹处却是更加难堪了几分。
他此番对宴尘守礼克制,未敢如何,怎这大半夜的突生邪火。
喻清渊引导灵息压制,哪知并不管用,分毫都消不下去。
他皱着眉峰下床,不曾惊动宴尘,独自行去沐浴的侧间之内。
汤池内的活水是温热的,若想消火,除非冷水还可能一试。
喻清渊掌中蕴灵,一个指诀将灵息带入水中,霎时间那微微白雾变成了丝丝沁人心肺的寒气,喻清渊穿着衣衫入水,那水冰冷刺骨,别说普通人,就是有点修为的修士下来,在这其中待上几息,也定是会被冻的受不住的。
可喻清渊还觉着这水不够冷。
他心口那处越发热了,即使他这般泡在冷水之中也感到阵阵滚烫,甚至将那处水面都烫出了白气。
下身更是胀到了极点。
喻清渊这反应不同寻常,纵使他从前在宴尘面前多有调戏,也未曾如此刻这般……就快要无法克制。
他又沉又重的喘出几口气,那热气将他自己都灼了一下,尤其是心口那处似要将他一片胸膛烧穿,喻清渊将衣襟一拉低头去看,见心口处不知何时竟然长出了一朵含苞的红梅!
这滚烫的热意,还有他此时这般,皆是这朵红梅所致。
喻清渊试了下,消不掉,像是与血肉共生,长在了肌肤之上。
他现在脑中不受控制一般疯狂旋涌的,都是要回去与宴尘欢好。
喻清渊甩了甩头,又是两道灵息入水,这水面便瞬间生出了白霜,结出了冰渣,喻清渊往里沉了沉,似是要将自己冻在这汤池之中。
可他不觉冷,仍觉热。
喻清渊眼中发红,将舌尖咬出了血,想这般让自己清醒。
正这时,他的腰上有什么缠了上去。
这水中有什么东西,竟然瞒过了他这个地仙境九重的魔君!
喻清渊探手一抓,摸到了一手冰凉鳞片。
他将灵息一凝,正要将腰上的东西震开。
那东西忽然从他腰上撤去,与此同时,从水中往外现出一个人来,将那处薄薄的冰渣顶开四散,原是之前被喻清渊震到门外的焦折柳。
他此刻半是人身,半是蛟尾,与那焦箓一般是条黑蛟,他在这水中立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喻清渊。
“酒香还好闻吗?”焦折柳低低道。
酒香……
喻清渊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被灼的嗓音暗哑:“酒里……”
焦折柳沉暗的展了下嘴角,道:“魔君修为地仙境九重,我带去的酒里若是放了什么魔君自然是会知晓的,可我放的东西不在酒里,在魔君身上。”
喻清渊寒目看他,可他眸中热的要将一双眼烧化,喘息愈重,胸膛剧烈起伏压住不住。
莫非,是被他抱的那一下……
“不错,便是我抱你的那一下,使了些特殊手段沾在你身上的。”焦折柳甩了下蛟尾,“魔君应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毒,名曰并蒂红梅,十瓣魔种。它无色无味,纵使中了它的人是真仙境也察觉不出,且这毒在世上仅此一点,魔君有幸沾上了它。”
“魔君沾了它,它一遇酒香,便如种子一般种在了你的身体之中,中的实了,便在你的心口长出红梅来。”
“梅花本是雌雄同花,可这并蒂红梅不一样,自然是雌花与雄花分开的,雄花会长在心口,雌花则生在后颈。”
“待那十瓣开的全了,便是中者死期!”
焦折柳说到此处,一阵大笑。
喻清渊眼眸微缩,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焦折柳缓言:“魔君现在是不是时时刻刻想着要回去与少君寻欢!”
喻清渊喝道:“你!!!”
“这并蒂红梅出自我手,此刻一毒两株皆已长成,按照这毒的属性,我自然是在那雌花生根之时便已知晓少君未死!”
这毒自然是别人给他的,它名为并蒂,为此间其毒,少有人闻。
它下在一人身上之后,能探人心意,能知中毒者心中真正爱慕之人,碰到后便使得另一株在那人身上生根。若是先中毒的那一个不曾心有所属,这毒便会让那人不停吐血一日而死。
且生出雄梅的人会时日不规则的发作,就像是中了欲毒一般,发作时想着与另一人欢好,若是对方拒他一次,那花瓣便会开放一朵,若是应了,便那瓣不开。
而那另一人后颈上的梅花,是在生出之后就开了七瓣的,余下那三瓣,谁也不知会闭合到哪一日。
焦折柳以为喻清渊不知道此毒……喻清渊在第一世时听过,他一时不曾记起,眼下听焦折柳几句,便有了印象。
这毒他知道,却不知道解法。
……师尊……
喻清渊心中一慌,他与宴尘有身体接触……
“少君现如今便在卧房之内吧。”焦折柳动了动蛟尾,这蛟宫每一处他都了如指掌,想进到这里不是难事,若是魔君这毒不曾第一次发作,他定是不敢来触这逆鳞,可现如今……
“魔君浴火不消,修为被毒素迫到成丹境之下了吧!”焦折柳戾道:“交出髓印!”
世人皆知髓印在少君身上,可少君之前封印琉璃盏,焦折柳不相信那般宝物他会带着殉道,定是给了他这个徒弟!
虽然现下少君复生,不管现今髓印到底在他??人哪一个身上,先冲着魔君要,总不会错!
喻清渊此时的地仙境修为眼下确实被压制到了成丹境之下,可外人不知,他还有另一层修为,此刻那层修为在养神境八重,对付焦折柳绰绰有余!
焦折柳见喻清渊未有交出髓印之意,蛟尾一甩,大力将汤池侧壁都震烂,直奔喻清渊而来。
喻清渊手中灵刃一现,养神境修为现出,直接一下将那硕大的蛟尾钉在了池水之中。
焦折柳顿时一声痛呼。
“这不可能!”这毒正发作,他修为怎能如此!
喻清渊还在沉喘,他额头上都是汗珠,他闪身过去,带着无尽狂厉,将焦折柳一下制住。
他一下捏碎他的左肩,又一下捏碎他的右肩。
“交出解药!”喻清渊眼神血疯,让人害怕。
“……没有解药!”焦折柳四个字疼的从牙缝中挤出。
“说、说!!!”
“我……真没有。”
喻清渊寒声:“你是不是听命叶凉州?”
焦折柳听到他此句一怔。
他这一怔,便是证实了喻清渊的猜测。
他召出涤尘,继灵刃之后又一剑刺穿焦折柳的蛟尾。
焦折柳这一下痛的更狠了,他那张似宴尘的脸突然掉了几块皮肉下去,剩下一张残缺不全,让人见之悚然的面容。
“我受焦箓迫害,若不是日前被主上所救,魂魄还要在那山腹中被拘着,成为焦箓试图长生的一环……我恨透了这北海,恨透了这不公的世间,世人就是要死,都不配活着!”
焦折柳开始狂笑,形容更胜万鬼窟中煞鬼,“主上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主上让我杀的人我都杀!他们都该死!”
他口中的主上,就是叶凉州。
喻清渊福至心灵,忽然一下子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道:“你是……七杀!”
喻清渊记起,他与宴尘在阴阳殿时听见魅魔对着叶凉州说的一句。
‘艳鬼的信号断了,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七杀那边一切顺利,属下也幸不辱命。’
“……魔君聪慧,猜的不错,七杀便是我焦折柳!”
“青云岭三宗……”
“是我下的手,当时须云山弟子在飞檐上看到的红衣一角便是我!”
“你的脸……”
“不过是知你带着琉璃盏到北海,特意如此罢了!”
原是当日叶凉州与那雾中人分开,路上遇见那一个让他有些惊异之人之后,便为自己多打算了一分。
叶凉州明面上听着雾中人所言,等着魔君将宴尘复生,为八星拜月做准备,暗地里却又与那路上遇到的人达成了某种协定,后说服了焦箓,为其碎盏。
这焦折柳便是叶凉州出了万鬼窟封印之后自行收到手下的,今次更是为了多番考虑为他换脸,让他扮成宴尘的模样好方便后来行事。
而这并蒂红梅,十瓣魔种的毒,便是路上那人给了叶凉州,叶凉州又交给焦折柳的。
为的就是若是盏碎后宴尘不死,还有杀他之法,对魔君交出髓印之前也有制约,且也终会让喻清渊死!
如此便万无一失,无后顾之忧!
可哪知……这魔君修为在毒素发作时竟然还这般之厉!
焦折柳大概知他今日不能活命,一句恶语:“未能一举让少君魂飞魄散,是我过失!”
喻清渊将涤尘拔出,再不多言,一剑将他毙命!
喻清渊出了水中,浴火不散,他靠在一处墙上忍着,压抑又沉重的喘息声响在这侧间之内,他不能去强迫师尊……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毒素慢慢消下去,他心口处的红梅开了一瓣。
喻清渊回到卧房之中,一眼看见原来在打坐的宴尘昏在了床上。
“师尊!!”
他到了床前,还有些不敢去碰他,后却终是将他扶了起来半抱着,抖着指尖拂开了他的青丝。
宴尘后颈上,一朵开了七瓣的红梅,娇艳欲滴,妖冶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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